日光由婆娑交疊的縫隙透入，那兩道身影逐漸透明，像是老舊電視機突然出現雪花般的卡屏，卡茲卡茲的聲響越發入耳。

畫麵一轉，於凡看到最後一個鏡頭是占據屏幕的鬼影。

於凡猛地驚醒，脖頸悶出了薄汗，本已進入尾聲的恐怖電影又循環起來。

灰色調為主的影片轉換著，特有的外國式尖叫一聲疊過一聲。

於凡在沙發縫隙裡翻找出遙控器和手機，將影片關掉，亮起的手機屏幕上堆疊無數推送消息。

一鍵清空。

外麵的天還暗著，才淩晨三點。

於凡滅掉了所有的燈光，轉身回了臥室，鬆軟的棉被包裹著周身，但她卻睡不著了。

一閉眼，全是那個鬼影，恍惚的夢境倒是記不清了。

她不得不起身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兩片安眠藥來服用。

藥效發揮的不太好，天蒙蒙亮時於凡便醒了。

她索性不勉強了，以毒攻毒似的又找了一部驚悚恐怖片放著。

其實她不大害怕，隻是心中思緒雜亂，腦子有些卡殼。

雪後的世界很漂亮，日光下閃著熠熠的光，枝頭或房簷偶有冰棱化水滴落。

接到徐楓電話時，於凡正捧著貓糧在小區綠化帶邊緣喂食流浪貓，這是她前天剛搬過來時注意到的。

毛茸茸的觸感拂過她的掌心，於凡輕輕撓著花貓的後頸。有七八隻，花色各不相同，它們時不時舔舐於凡溫軟的手。

旁邊便是小區為其搭建的愛心貓舍，是實木搭建的，很結實，能遮風避雨。

“在家嗎？”徐楓的聲音如果不刻意放軟就會顯得有些冰冷無情，像是程序化的機器一樣。

“嗯。”於凡又抓了一把貓糧放在盤中，“怎麼了，楓姐？”

那邊的聲音聽著有些惱火，於凡許久沒聽徐楓那樣冷硬著語氣講話了，一時竟有些好奇。

“還記得兩個月前有個小製作的電影劇本遞到我這兒嗎？”

於凡回想了一下，有點印象，但徐楓替她直接拒掉了。

小成本，低質量，內容混亂，徐楓才翻幾頁就扔到一邊去了，她出於好奇翻看了兩眼。

僅僅看了幾頁，也默默合上劇本放回原處。

“記得。”

徐楓明顯壓抑著情緒：“那個電影我推掉之後，資方就重新找了個不入流的小明星頂上去了，結果那小明星玩得花，被爆了，現在網上熱搜全是這個事。”

於凡靜靜聽著，把貓糧袋子放在一旁，將手機尋出。

徐楓還說著：“她被不被爆我不關心，和咱們沒多少關係，但是現在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不實風聲，在網上造謠說你即將頂替那個小明星的位子，撿剩兒，為她作配。”

於凡動作有些慢，還沒看到網上的腥風血雨。

“她配嗎？”徐楓頗為氣憤，感覺心頭有火在燒。

於凡瀏覽著熱搜上節節攀升的字眼，討論度絕對不是一個不入流的小明星該有的。

果不其然，她點進去後，自己的名字覆蓋率極高。

於凡不像屏幕後的網友那樣有多大的參與感，隻是很理性地總結出事件發酵的原貌：“我出一份聲明解釋一下。”

電話那頭的徐楓沉默了，於凡暗自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舒緩了下蹲的有些僵麻的腿：“楓姐你說吧，我都多大了，真不至於什麼事兒都頂不住。”

於凡聽見徐楓吐了個臟字，有些含糊聽不清，心想她現在一定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夾著煙，吞雲吐霧。

“他們那個劇組的資方和咱們公司鄭副總交情不淺，通過鄭副總又把劇本遞上來了，這次說不定真要栽個跟頭。”徐楓為這事兒煩一早上了，她一煩就依賴性抽煙，此時腳底散落了一些煙灰：“拿你做人情，虧他鄭天逸做得出來。”

於凡看著腳下伸出爪子的小貓，俯身彎腰提著貓糧袋子回去。

她沒在這上麵周旋：“楓姐，彆抽了，小心你的肺。”

“沒事的，不是還沒蓋棺定論嘛，還有回旋的餘地。”於凡隻能寬慰她，以她現在對公司的價值來說，還是有資格發言。

“嘖。”徐楓更煩了，將煙掐了，空氣中還殘餘著嗆人的濃辣煙草味兒。

“你彆管了，我會處理好的。”說罷，徐楓就要掛斷電話。

於凡接上一句：“彆讓自己為難。”

徐楓不自在了，她最受不了這種明麵的關心，偏生於凡是個遲鈍的，總是覺察不出來她的異樣。

潦草地掛斷電話，於凡哂笑了下。

燙手山芋啊。

於凡又瞥了眼屏幕上更迭的熱議，清一色的嘲諷以及點蠟，少數人理性地分析此事的可行性。

經過幾天發酵，事件愈演愈烈，網上見於凡以及工作室沒及時出麵回應當即就覺得此事八成是真的。

於是，關於此事的熱搜詞條又是熱又是爆的，好不熱鬨。

#於凡作配兒熱

#於凡向資本妥協被迫接手爛攤子爆

#一線天劇組工作人員在線爆料 新

……

東醫研究所，二樓休息室幾人圍坐在一塊，白色工作服半敞著，隨意閒聊搭話。

“網上傳的風言風語的，這能是真的嗎？”

“不好說，那個圈子那麼亂，出點啥事都不稀奇，到時候看於凡工作室怎麼說唄。”

伸展著脖頸走進來的張淼傑聽了一嘴，看向他們：“你們還挺八卦，一個個的不都自詡以科研為生命，兩耳不聞窗外事嗎？”

陳皓不以為然，攤手道：“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江引。”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東醫研究所是東揚眼科醫院與醫科研究院為了整合資源而合作設立的，專門針對眼科疾病開展研究，醫院提供豐富的臨床病例資源、臨床樣本和臨床數據，研究院具備先進的科研設備、深厚的理論研究基礎，兩方資源整合共同獲益。

江引正是東揚眼科醫院李宣仁院長的嫡親係學生，在校就讀時被李宣仁看上，之後更是親自向國外高校與科研機構推薦他前往交流，再後來江引畢業李宣仁親手將人從國外接回來，本來想將江引從科研拽回臨床，但不知怎麼回事最後不了了之。

回國後就常駐東醫研究所，不僅快速融入他們正在進行的課題項目，還分出時間精力參與李宣仁的課題項目，這就是江引的能力所在了，一般人很難將其兼顧，但他除了忙點之外顯得還挺得心應手。

研究所上上下下誰不知道這號人，新一代拚命三郎。

張淼傑正拿著瓶裝水喝呢，差點沒嗆死，擰緊瓶蓋將瓶子扔他懷裡：“江引要是聽見肯定得收拾你。”

“晚了，我已經聽見了。”人還沒來，聲音率先擠進休息室，陳皓一聽趕緊站起來：“你忙完啦？”

江引在實驗室泡了兩天，眼裡有些許紅血絲，下巴上也有一些不顯眼的青茬，整個人還算精神，將手裡的報告給他們傳了一份，隨口問了句：“在聊什麼？”

薑敏接了話茬，“聊八卦唄，難得休息不聊點輕鬆的話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江引看報告的手一頓，反問：“是實驗不夠多嗎？”

“不不不，夠了，非常夠了，我愛實驗，實驗愛我。”薑敏才求爺爺告奶奶一樣拜了好久實驗器材，結果屁都沒弄出來，現在看見實驗室就覺得打心眼裡犯惡心。

看著她那誠惶誠恐的樣，江引鬆快地笑了下：“沒有催你的意思。”

江引就是來送個報告，沒打算混入其中和他們一塊聊，轉身扔下句你們聊就打算離開。

沒走兩步就聽見他們口中閒談的對象正是他的新鄰居於凡，腳步就這樣停住了，又朝他們問去：“你們剛才是在說……於凡？”

得到確切肯定的江引沒走，掏出手機登上好久沒留意過的微博，在熱搜榜上滑了一圈，冷靜地看著所有字眼，攥著手機的指腹卻因力道擠壓而泛出青白。

他跳轉到微信，從一十二棟三單元的業主群裡找到1501，指尖在屏幕上滯空兩秒就按了下去。

時間流速以0.5倍速慢放，發出去的申請並未得到回應，但熱搜卻沒停止發酵，江引不再觀望那遙遙無期的回應，將身上的工作服褪下，連帶著報告一起交給張淼傑：“報告放在我工位上，衣服幫我掛好，實驗數據記得盯一下，出來後發我一份。”

張淼傑抱著工作服和報告，看到他匆忙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麼著急？

於凡也在持續關注這件事，按理說她作為此事的主人公不應當在家裡安安穩穩地看熱鬨，但奈何她有個十足好的經紀人。

徐楓三令五申不許她去公司，所有的事她會解決，實在解決不了再讓於凡出麵交涉。

微博賬號在出事的一瞬間就被公司收回了，於凡看他們那個架勢，覺得此事很難兩全，注定得一方受些委屈。

這樣想著，眸光冷了些，畢竟在圈裡混了這麼多年，她也不是泥塑的。

她躲不掉，也不能讓他們好受到哪裡去。

此事熱度不小，於凡下午收到了好多圈內人的關心問候，甚至她繼母和爸爸也打了電話來，於凡好一通說才讓他們放心。

才斷了電話，房門便被敲響。

好幾天不曾撞見的江引又魔幻般出現，並敲響了她的房門。

“於凡，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