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信(1 / 1)

荒蕪地[久彆重逢] 非山 5064 字 3個月前

是夜,擁擠狹窄的巷子口邊上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後車座的縫隙裡時不時閃出兩道亮光並輕微地震顫兩下。

一隻手從寬大的毛毯下伸出,探入車座縫隙中摸索,待觸摸到冰涼的手機後用指尖捏住,將之拿出。

披蓋嚴實的毛毯因此向下滑落幾分,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麵容,雙眼輕闔,眉頭微蹙,眼底是遮蓋不住的青黑。

虛虛抬手覷了眼來電,指尖輕滑接通放在耳垂邊上,夾雜著濃厚的鼻音道:“喂——”

“感覺怎麼樣了,有沒有舒服一點?”關切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帶有一點微弱的電流聲。

“嗯。”於凡調整著身子的姿勢,向裡麵窩了窩。

“我給你買了感冒藥,你還有沒有彆的要買?”電話那邊的聲音嘈雜,聽的不是很真切。

於凡清了清嗓音,才道:“幫我買瓶冰水。”

“沒有冰的,隻有常溫。”電話被利落地掛斷。

沒過一會兒,車門從外麵打開,身穿白色西裝三件套的徐楓動作利索地在駕駛位上落座。

手裡拎著的塑料袋放在副駕駛座位上,從中掏出感冒藥以及瓶裝水。

“於凡,起來吃藥。”

於凡這才睜開眼,瞳孔呈現琥珀色,很淡,帶著初醒時的懵懂感,略微有些無神。

車頂的暖光燈暈在她臉上,灰白分明的交界線逐漸清晰。

於凡下意識垂眸,眼瞼處投下根根分明的陰影。

她將身上披著的毛毯裹了裹,才伸出手接過徐楓遞過來的東西。

冰涼的液體劃過乾澀的喉嚨,兩粒藥片卡在半途,帶有莫名的異樣感,隻得再次喝水吞咽。

喝得太急,猛嗆了一大口,於凡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張臉都因為缺氧而憋紅,眼角溢出生理性淚水,腦殼一抽一抽的痛。

徐楓見狀,趕緊抽出兩張紙遞給她,於凡擦拭著身上殘留的水漬。

徐楓將她手裡的水瓶拿過擰好,“嘖,你著什麼急啊,喝個水都能嗆到。”

生了病的於凡懨懨地平複著起伏的胸腔,聽到這話,被暖光映的有些發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最後鈍鈍地哦了一聲。

徐楓一抬眼便對上她的視線,軟乎乎的,心裡莫名一軟。

“唉,真拿你沒辦法。”

徐楓是於凡的經紀人,今年快四十,是個標準的職業女強人,做事雷厲風行,從不拖遝。

“最近行程確實太趕了一些,接下來兩天沒什麼太緊的行程,下周的工作也相對輕鬆一點。”

“我先送你回家吧,私生應該都走了。”

於凡像個乖寶寶一樣,將身上的毛毯裹好,隻露出一雙含著困頓的眼睛,混沌的大腦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作出回應。

“好。”聲音遲緩,嗓音微啞。

她總是鈍鈍的,像是遊離世界之外一般。

徐楓鬆開手刹,這才將車開離那個狹窄偏僻的巷子口。

頭痛欲裂,大概就是於凡現在最大的感受。

一個多月連軸轉,每天不足四個小時的睡眠已經將她的精力消耗殆儘。

好不容易今天活動結束的早,結果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幾個私生粉,他們將於凡乘坐的商務車夾在中間,瘋狂地拍著於凡的玻璃。

徐楓皺著眉頭思慮一番,為避免將事情鬨大,隨即時快時慢地掌握著車速,變了幾次交通路線,才逃離他們瘋狂的夾擊,一路開到這個偏僻的巷子口。

徐楓將車內的燈關掉,又將暖氣調高兩度。

除了擋風鏡透進來微弱的光外,後座陷入昏暗中。

於凡閉上眼睛準備淺眠,耳邊聽見手機嗡嗡嗡的振動著,心裡頓時生出一些煩躁,麵色緊繃將手機重新拿起。

隻見她八百年不出一點動靜的班級聊天群裡接連不斷的彈出消息。

【江引回國了,你們知道嗎?】

【上次我在玉鼎見到他了,身邊帶著女生在吃飯,年齡看著和他相差不大,還挺漂亮的,是他女朋友嗎?】

【不知道啊,當年他轉學之後聯係方式都斷了,估計很少有人能聯係上他。】

【可惜了,當年咱們班裡因為有他,所有老師明目張膽偏向咱們班,隻不過後來轉學,班裡的人和他幾乎都斷聯了。】

【於凡呢?於凡不知道嗎?她不是和江引很熟嗎?】

【於凡他們兩個早斷了吧,當年一個出國,一個轉學,早就該沒聯係了。】

……

淺淺瀏覽幾眼,於凡怔愣的抓住了關鍵。

江引……回來了。

眼睛失去了焦距,指尖誤觸了屏幕。

【。】

一個圓圓的、小小的句號就這樣發出去了,但無人在意。

她當年出國後與所有人斷了聯係,後來是怎麼添加回班級群裡的她有些記不得了,隻記得這個曾經聊的火熱的群漸漸沒人開口,最後成為列表裡最下方、最不起眼的存在。

而她,也成為了裡麵隱形的透明人,沒有人知道這是於凡。

手機漸漸停止振動,於凡停止腦海中雜亂的思緒,看向屏幕。

那個誤發的消息已經被頂到無人在意的角落裡了,數百條消息漸漸止住,於凡清楚,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由新奇的無聊閒談成了他們拋在腦後無需在意的事情。

於凡一條條看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僵木的心裡慢慢裂開一條縫,無力感如煙絲般飄渺而出。

她將那個班級群設為消息免打擾後頓了兩下,最後指尖在紅色的退出群聊四個字上來回徘徊。

終究還是沒按下去,好像是在和自己較勁一般,按下去便落了下乘。

其實,沒有人會在意。

將手機關掉,放在座位上。

隨後在柔軟的毛毯下伸出手指,將手機推遠。

徐楓順口問了句:“誰找你啊?”

“沒,胡亂加上的福利群,沒人找我。”

“是嘛,裡麵的東西怎麼樣?”

於凡用毛毯遮掩住口鼻,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裡麵傳出:“沒買過,我剛才退了,總是出現小紅點,有點煩。”

此刻她也沒了睡意,悶熱的空間使她的頭愈發昏脹,將車窗落下,徐徐寒風順著縫隙飄進車內,帶走些許沉悶。

順著車窗縫隙,於凡望向了後方漆黑幽深的小巷,那裡不知道何時亮起一盞昏黃的暖光燈。

到了小區,徐楓沒跟著上樓,攏緊自己身上的衣服後和她道彆才轉身開車離開。

於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半夜就發熱了,她懶得去醫院,粗略地量個體溫就在藥箱裡找了片退燒藥咽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重高過一重的電鑽聲以及石塊砸地的撞擊聲吵醒的,這不是第一次了,樓上原來的住戶移民出國,將房子賣給彆人,最近正在大刀闊斧的進行裝修。

那聲音有種直戳心靈的震撼感,於凡每次被驚醒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和撞擊聲達成共鳴,高喊著它要突破胸膛束縛,追求自由。

於凡坐在床上,平複著心跳,花了半分鐘做出決定,她得搬個家,越快越好。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她除了市裡的這套公寓外,臨近郊區還有一套一梯兩室的平層,那是早些年買的,也沒住過多久。

還沒等她起身實施,手機便響了。

“怎麼接的這麼慢?”略帶抱怨的粗獷聲穿透耳膜,於凡習慣性將手機拿遠,笑著說:“聽您這中氣十足的聲音,最近過得不錯吧。”

“不就那樣,你這丫頭有這功夫調侃我,還不如勸勸徐楓和我複婚。”

於凡果斷拒絕他,“我可不摻和你們兩個的渾水,到時候楓姐又說我,你不幫我說話就算了,還在旁邊和稀泥。”

“嘖,就知道你沒用,白疼你了。”

來電人是著名大導曾振祁,在圈裡地位斐然,可以說於凡能有如今的地位和榮譽,全是靠他一手提拔。曾振祁在國內很有含金量,他的電影捧出來太多影帝影後。

圈內都知道,進曾振祁的劇組可以獲獎。

不過,曾振祁除了以才氣出名外,古怪刁鑽的習性也廣為人知。

圈內人評價他,這大概是藝術家的通病,賦予他們無與倫比的天賦時,特殊的怪癖也同樣被賦予。

瑕不掩瑜。

除了這層關係外,曾振祁和她的經紀人徐楓還是已經離異的夫妻,自打於凡入圈起就備受他們二人照顧,甚至有媒體嘲諷她是曾導禦用女主,沒了曾導她就什麼都不是。

冷靜自傲、天賦異稟、影圈鬼才……於凡每次聽到外界將這些詞安在曾振祁身上時都忍不住想起徐楓格外嘲諷的評價——明明是個自理能力為零、脾氣又臭又硬、固執己見的中年離異老男人。

挺狠的評價,於凡剛接觸曾振祁時沒辦法不認同,但經過好幾年相處,越來越覺得他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典型,外加一點古靈精怪。

深諳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德行,於凡直接開口:“說吧,您老有什麼事兒?”

“誰老啊?我可不老,再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曾振祁最近愁於複婚不得一事,整個人跟個炮仗一樣,燃點極低。

於凡和他身邊人向來懂得順毛捋。

曾振祁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寧丹昨天找上我了,她有個本子,想讓你來演,於是讓我出出麵來請你這尊大佛。”

“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到時候接不接還得看本子質量,你彆看在我麵子上委屈自個兒,沒這樣的道理。”

“但我聽她那個意思好像是還沒準備齊全,估計得用上好一陣子才能開拍。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到時候人找上你再說吧,不用顧及我的麵子聽見沒,我就是個遞話的。”

於凡了然,這些年她接的本子越來越少,也越發不愛露麵,今年才拍完一部,暫時還沒有要接新劇的意思。

直接找上門來的很多,通過曾振祁或者借助徐楓路子的也不少,但她向來是隨心所欲的,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拒。

徐楓和曾振祁和她是一氣兒的,對此並沒有多說過什麼。

“成。”於凡對此沒什麼異議。

“那個……徐楓就沒和你透露一點她的態度?她到底想不想和我複婚啊?”正事說完,曾振祁又拐回了這個話題。

於凡想起徐楓時不時怒罵他兩句,覺得沒戲,委婉地開口:“您啊,任重道遠。”

曾振祁一時無聲,歎了口氣:“我還就不信了,你平常沒事就跟她說說我的好話,彆跟個楞頭一樣隻知道聽她罵我。”

他又叮囑了兩句才掛了,於凡心中為他祈禱兩句便收拾東西去了。

世事難料,於凡本以為從市裡的房子躲到郊區的房子就能好好休息幾天,卻沒想到剛搬來的第一天就又被吵醒了。

天還沒亮,隔壁就發出重物倒地的聲響,隨之而來的便是行李箱滑動的咕嚕聲。

於凡困頓地看了眼時間,四點出頭。

她一把拉過被子蒙在自己的頭上,迷糊之間還在想隔壁什麼時候來住客了。

早知道這裡隔音這麼差,當時買的時候就應該慎重再慎重。可惜,她攏共也沒在這裡住過幾回,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而於凡口中剛剛搬來的住客用腳抵住行李箱的滾輪,對著電梯邊上的黃色維修牌看了兩眼。

隨後單手拎起腳邊的行李箱朝著樓梯口走去,走到一半,就接到了大學室友兼同事的催促電話。

江引怎麼也沒想到,搬進來的第二天就遇到了電梯維修,這聽起來確實很糟糕。

他買的樓層不低,一路拎著重物,後背出了一些薄汗。

到了樓下,經冷風一吹,便將那點僅有的溫度消耗殆儘,將行李放到了後備箱,這才上車。

天邊微微泛起橘紅色,火燒雲一般,白色路虎向著小區外麵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