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相親宴因為對方來不及趕回家而推遲到了周二晚上,溫笛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準備打車去赴約。
“柚子啊,實在是不好意思。”
手機聽筒傳來陳阿姨的聲音,溫笛要見的相親對象就是她的遠房大侄子。
“小喆回國的航班因為暴風雪天氣被臨時取消了,他改簽了下一趟最早的航班,最快也要明天晚上到家。”
溫笛想起沈女士下午給她發的消息,以及相親對象的個人簡曆。簡曆上寫著這個叫小喆的男人在一家中外合資的企業工作,大學畢業後進入該公司工作,一年後因為優異表現破格晉升外派到冰島,這一派就讓人在異國待了三年,最近才被調回國。
“陳阿姨,沒事的,您不用和我說不好意思。”
“我昨天聽你媽媽說你要回來,剛好前段時間小喆父母也和我說他元旦前要回來。我就想著你們倆這麼有緣分,每次他回來你都在家,不見一麵怪可惜的。”
溫笛對陳阿姨的這個遠房大侄子沒有什麼印象,隻記得高中畢業搬進新家和陳阿姨做領居後,打過一兩次照麵,“緣分”這詞用在他們倆身上並不合適。
“嗯嗯,是挺有緣的。”
不過她向來會討長輩歡心,知道他們愛聽什麼。
“後天我讓小喆來接你,六點吃飯的話,五點半到你那來得及嗎?”
“陳阿姨,不用這麼麻煩的,”溫笛婉拒對方的好意,“我媽媽的車昨天已經保養好了,我開她的車去就行。”
“那行,等會兒我先把你的微信推給小喆,等他加上你了,你們倆有時間的話先在上麵聊聊。”
陳阿姨的笑聲透過聽筒滑進溫笛耳朵裡。
“好。”
掛斷電話後,邊上四個人齊刷刷地將視線落到她臉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等著她分享剛剛通話的內容。
溫笛言簡意賅地概括:“相親推到後天晚上了。”
李建誠反應快,想到後天對應的日期,立馬驚呼了一聲:“啊!三十一號晚上是跨年夜誒!”
“怎麼了?”溫笛當然知道後天是什麼日子,按最開始的計劃,那是她驚心準備後去見古湜,並請他吃飯的日子……隻可惜計劃全被意外打亂了。
“我本來想著我們幾個這麼難得才能聚在一塊,又剛好碰上跨年,不一起過真的太可惜了。”李建誠的語氣中難掩失落,“上一次大家一起跨年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溫笛記得那是她剛上高三時發生的事,開學前的暑假他們幾家人相繼從家屬大院搬走,因各種不同的原因沒能再做鄰居。她爸媽為了方便她走讀,在離一中最近的小區租了房,計劃著等她畢業再搬進新家。
一中附近的小區裡有很多情況和她家類似的家庭,租住的原因都是為了子女讀書方便,雖然人多熱鬨,但熱鬨中總透著一股緊張的追逐感,沒有往常住在家屬大院時那種單純的熱鬨還有祥和感。
溫笛很努力地想要找回以前的感覺,但那麼多的人,她卻連一個可以和她一起上下學、一起說話還有玩的同齡人都找不到。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讓她難以適應,所以當李建誠提出一起跨年的時候,她才會毫不猶豫應下,開始掰著指頭過日子,每天都在期待,期待那天可以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也期待古湜和苗喜秋都能回來,像他們還住在家屬大院時一樣,一起玩遊戲、看煙花,倒數著時間迎接新年的到來。
搜尋記憶的腳步停下,溫笛抽回思緒,看著李建誠說:“吃飯不會花很長時間,你可以先把位置發給我,我結束就去找你們。”
“行。”
李建誠看向沉默的另外三人——
周渡這人雖然天生愛唱反調,但每次集體活動他都很積極參加,從不缺席,所以不用問他的意見。小湜哥哥雖然喜靜,不太愛這種集體活動,但柚子去的話他應該也會去,而且前天去火車站接他的時候,他就問過他他的假期到什麼時候結束,一起跨年沒啥問題。那就剩下喜秋姐姐……無法確定。
“喜秋姐,你後天晚上有時間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幾人聽到李建誠的問題,視線整齊劃一地落到當事人苗喜秋身上。苗喜秋的目光依次掠過他們四人,最後穩穩地落到溫笛臉上,和她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從她亮晶晶含著笑意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叫做“期盼”的東西,她在期盼著她能回答yes。
“我有時間。”
-
周二下午,溫笛在沈女士的催促聲中離開家,一路慢慢悠悠開到目的地。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她不想太早進去乾坐著等人,於是把車停在餐館邊上的露天停車場後便解開安全帶悠哉地玩起了手機。
相親對象給她發來消息,告知她他正在來的路上,不堵車的話還需要二十分鐘,她回複了一個好字過去。這個點恰好是下班晚高峰,又碰上跨年夜,不堵車才怪。
啟動剛關上不久的引擎,連上手機藍牙,唱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歌再一次順利接上——
[我輕輕搖曳風鈴
想喚醒被遺棄的愛情
雪花已鋪滿了地
深怕窗外楓葉已結成冰
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
……]
溫笛跟著音樂一起哼唱,駕駛座空間有限,她律動不了,隻能跟著節奏左右搖晃自己的腦袋。周董的歌真是常聽常新,一點也不會膩,初高中那會兒她怎麼就沒隨大流喜歡上他呢?不然也不會像現在一樣,一次演唱會的票都搶不到。
一個人忘乎所以的演唱會被一串送進來的消息提示音打斷,溫笛停止律動,拿起被她丟到副駕駛座的手機,五首歌結束,時間剛好過去二十分鐘,距離約定好的六點還差三分鐘。
相親對象說他已經到了,這會兒服務員正領著他去包廂,等下她到了直接報他的名字就有人會帶她進去。
運氣這麼好,居然沒遇上堵車。
溫笛看完消息,立馬關掉引擎下車,確認鎖好車門後朝餐館跑去。她不喜歡遲到,也不希望對方遲到,現在的結果就是她最想要的。
報了對方的名字後服務員帶著她繞過大堂,走過小橋,穿過假山群,最後推開了門框上掛著刻有“囍苑”兩字木牌的房間大門。
紅色,溫笛被五彩斑斕的紅色閃到了眼睛,愣怔怔地站在原地。
“小姐,這邊請。”
服務員擺出請的姿勢,出聲喚醒發呆的人,熟練的模樣,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溫笛可算是知道陳阿姨為什麼極力推薦這家餐館了,除去這高調又意味明顯的場景設置,其餘都挺符合現下市場口味的,中式庭院,很有賣點。
從囍苑大門進去,左右兩側一共四間包廂,每間包廂都對應不同的名字,她要進去的那間叫“點絳唇”。
溫笛壓不住自己揚起的嘴角,隻好抿住唇,李清照肯定沒想到有一天她這首刻畫了少女一見鐘情時羞澀與好奇的詞作會被唯利是圖的商人當做賺錢的噱頭。
“這都是你們老板的設計嗎?”她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服務員點頭:“對,囍苑就是專門為像您和包廂裡的周先生這樣的年輕人設計的。”
不意外,完全不意外。
開門的動靜引起了包廂裡的人的注意,還沒等服務員把門完全打開,溫笛就和對方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兩人禮貌一笑,又各自收回視線。
溫笛相親的經驗豐富,早就習慣這樣的場合,進包廂後直接走到男人對麵的位置坐下,邊解圍巾邊說:“不好意思,稍微來晚了一點。”
男人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盞:“沒事,我也剛到不久。”
說完,抿了口茶。
溫笛一愣,差點會錯意,以為邊上倒了兩杯茶,至少有一杯是他提前準備要給自己的。按往常的流程,再沒素質的人這會兒也該主動展現紳士風度了。
“其實我認識你。”
認識?突然冒出一句不著調的話,幾個意思?
“噢噢,”溫笛沒多想,依舊保持該有的禮貌,“我家就在陳阿姨,也就是你姑姑家樓上。”
男人將拿了杯子的手放到桌上,杯底穩穩放到桌麵上後鬆了鬆手,食指輕敲杯沿,目光牢牢鎖定在溫笛臉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蹦出三個字——
“葉懷铖。”
聽到熟悉的名字,溫笛再一次愣住,這世界真能“小”到這種程度?她怎麼好像又被強製NPC了?
“你應該很熟悉這個名字吧?”
聽著一點也不像問句,語氣太篤定了,怪讓人不舒服的。
“我在他家裡見過你的照片,也聽铖哥媽媽吳阿姨提起過你。”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本來我不想來相親,我年紀還小不著急找對象結婚。不過姑故把你的照片發給了我,看到後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你和铖哥的事,還有其他我聽說過的事,所以我才會答應她來見你。”
對方的態度決定了溫笛的態度,她也懶得裝淑女了,抱起胳膊看他:“所以你想和我說什麼?”
“我覺得至少這個消息得當麵告訴你。”他收回自己擱在桌上的手,往後靠到椅背上,氣定神閒地說,“他要訂婚了,明天。”
聞言,溫笛一個沒控製住,笑了起來:“哇!恭喜啊!”
她是真心為葉懷铖開心,雖然兩人當時分手鬨得不太愉快,但回頭再看,她雖然不認同但能理解他和他父母當時的那些做法,他們倆不合適,分開對誰都好。
但是葉懷铖這小迷弟是怎麼一回事?替人打抱不平?
與預料中截然相反的反應,周應喆無意識地擰了擰眉:“你不後悔嗎?”
“後悔什麼?”溫笛看笑話似地看著他。
還真是來當英雄的。
“他現在是我們公司桐港分部的負責人,事業有成,還在桐港買了一套大彆墅。”
溫笛有時候真的搞不懂男人的腦回路,是不是都太自信了,以為分手後隻要男方看上去比女方過得稍微好一點,女方就肯定會追悔莫及?
她已經能腦補出畫麵,大英雄肯定是從葉懷铖和他父母那聽到了些足夠他把她刻畫出貪心拜金形象的話,然後推測她和對方分手完全是因為瞧不上對方及其家庭。
可真夠戲劇化的,如果把這橋段用到她寫的小說裡,反響肯定不錯!
她拿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儘後將杯子放回桌上,杯底和桌麵碰撞的瞬間,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周先生是吧?有幾件事我覺得你得搞清楚。”溫笛開口,徐徐說道,“第一,今天我來這兒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瘋言瘋語的。第二,我和葉懷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你不用裝英雄來替他打抱不平。第三,我們分手很久了,葉懷铖現在事業成不成功,過得好不好,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在乎也不關心。第四,這飯我看沒必要吃了,陳阿姨那邊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話音落下,溫笛毫不猶豫起身拿起自己的圍巾還有包包轉身走出包廂。周應喆見狀立即拔腿跟了上去,在門口堵住了溫笛了去路。
“我還沒有說完。”
“我管你有沒有說完,你想發癲去精神病院。”
溫笛用力甩開周應喆的手,快步走出囍苑,憑著來時的記憶穿過假山,走過小橋,繞過大堂,走到了餐館的入口。
迎麵撲來一陣寒風,她空落落的脖子被冷意包裹,身子瑟縮了一下,趕緊圍上圍巾。低頭搗鼓的時候,一雙棕色馬丁靴映入眼簾,她自覺地往邊上讓位,嘴裡說了聲“不好意思”。
意外的是,靴子的主人跟著走了過來。溫笛突然意識到什麼,抬起頭。
果然,直覺有時候很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問完就覺得問題多餘了,肯定是沈女士告訴他的。
“吃完了?”
也是多餘的問題。
溫笛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葉懷铖的名字再一次浮上腦海,看著身前比她高了大半個腦袋的人,思緒開始發散——
要不是古湜,她就不會認識葉懷铖,不認識葉懷铖就不會和他談戀愛,不和他談戀愛就不會分手,不分手就不會遇到他的小迷弟,就不會無緣無故被人貼臉開大……總之,都怪古湜!
“都是你乾的好事!”
古湜抬手幫忙整理溫笛怎麼整也整不好的圍巾,聽到這句話,不解地問:“什麼?”
“我餓了!”溫笛撇嘴,“餓死了!”
前言不搭後語,古湜哭笑不得:“帶你去吃好吃的。”
吃上熱乎乎的烤紅薯,溫笛的心情瞬間轉陰為晴,於是開始一邊咬著綿軟的紅薯,一邊時不時用餘光偷瞄開車的人。
她要不要把葉懷铖的事告訴他?但印象中他們倆從高中參加同一場全國數學競賽認識後,關係就一直不錯,上同一所大學之後更是迅速成為了好友。而且以她對葉懷铖的了解,他不會蠢到把他們分手的原因告訴古湜,古湜更不可能問他這種問題……所以他應該知道吧?
溫笛的目光太過明顯,古湜想忽視都難,看她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主動打開話匣子:“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台階說來就來,溫笛也不藏著掖著,乾脆地回答:“碰到葉懷铖的小迷弟了。”
聽到“葉懷铖”這三個字,古湜腳上的油門輕輕一鬆,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指節泛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逐漸變高。
“這麼巧?”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怪滲人的。”
“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葉懷铖明天要訂婚了,還說他現在事業有成買了大彆墅。”
溫笛翻了個白眼,越想越無語,無語到想笑。
“你們……”古湜抿了抿唇,“還有聯係嗎?”
“沒有。”
葉懷铖沒告訴他嗎?她早就把他所有聯係方式刪除拉黑了。
沒說的話大概還是因為他那奇怪的自尊心。
“你是不是也知道他要訂婚的事?”
“嗯,他給我發了消息還有請帖。”
果然,他們還是好朋友,聯係依舊很密切。
溫笛轉頭看向窗外:“我還以為你在國外這麼多年,和他的關係已經疏遠了。”
聽到溫笛的話,古湜捏緊了方向盤,有些事的確需要合適的時機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現在,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這是你和他分手之後,我們第一次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