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酷暑。
周五的一天,陳穩不上班,大早上的,收拾一番就回家了。
連定國不在家,家裡就隻有穀陽一人和兩個保姆,三個人說說笑笑,守著一個四合院倒也不算冷清。
穀陽本來是做律師的,為人老道,處事雷厲風行,隻是近些年來身體微恙,前幾年偶然在外地感染了一場風寒,因為工作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病毒侵入神經係統,導致她高燒一連半個月,傷了底子,免疫力至今都沒養好。
她陪著穀陽坐在院子裡散心,穀陽在濃烈的夏蔭裡還披著一條披肩保暖。她拿著一把木梳子給陳穩紮頭發,手法溫和,保養得宜的手指也還算靈巧。
公主頭編發,陳穩的頭發多,發質好,頭骨也足夠圓潤飽滿,所以梳起來相當精致貴氣,像一個優雅的小公主,尤其她的皮膚還白,薄冰肌瑩,四肢纖細,看起來就格外地惹人憐愛。
穀陽誇她,說我們穩穩長得好,小臉尖尖,眼睛圓圓,嘴巴也好看,就像你爺爺院子裡栽了幾十年的那棵櫻桃樹,結下來的果實一顆比一顆紅潤飽滿。
陳穩忍不住紅了臉,穀陽總是誇她,從小誇到大,真誠、有耐心,比許多的母親都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
午飯後,穀陽讓她帶一個保溫壺走,裡麵裝的是清暑利濕的荷葉粥,分量不多,讓她繞到連戰的公司帶給他喝。
“你哥平時也不知道忙什麼,輕易不回來,回來一次說不了兩句話就要走,我不給他打電話他就當沒這個家。”
陳穩勸解:“他現在站的位置高,很多人都虎視眈眈,尤其他還年輕,前一陣兒還被人使了絆子呢,怕是怕您擔心,回了家也不敢多說。”
穀陽忙問:“那沒事兒吧?”
她是知道家裡人都不幫這個兒子的,凡事都憑他自己闖,除非連戰自己開口,而他根本沒開過口。
陳穩安慰:“沒事了,都過去了,哥哥很厲害的,要不然連叔叔和爺爺也不能這麼放心不是?”
穀陽熨帖地笑,說:“回頭他回家來我再說他,你去吧,白天,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司機不在家,今天就不能送你了。”
“嗯,姨,我知道,您休息吧,午休能提高免疫力,對心臟好。注意休息時長,三十分鐘左右為宜,不要睡得太久。”
穀陽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姨還沒指望咱們家能出一個醫生呢,沒想到我女兒學習這麼好,一下子讀到了博士,我在你那些叔叔阿姨裡啊不知道多有麵兒了。”
陳穩也笑,隻是笑得含蓄,穀陽開心比她自己開心更重要。
她當她是阿姨,但她養育了她十七年,其實是媽媽,並且毫無保留,甚至對她比對連戰和連容都要好。
儘管當初連家老爺子讓她上他們家的戶口,穀陽是第一個不同意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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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穩翻開微信,連戰在很久之前給她發過公司的定位,隻是她一直沒有點開來。平時在家裡見他就夠煩的了,不想大好的時光還跑到他的寫字樓裡來看他的臉色。
正午的陽光強烈,北京CBD高樓林立光華璀璨,金色的太陽光柱照在廣闊的玻璃鏡麵上,折射出奇異的光彩。
如果不是現在太熱,陳穩真的不介意好好欣賞欣賞這座高聳入雲的大廈。
她走進去,繞過旋轉門,進去就是第一道關卡。她沒有樓內員工的工作卡,刷不進去,下午上班時間還沒到,蹭彆人也無處可蹭。
正在抬頭觀望,大廳裡空調涼爽帶著清幽的水果香,一個身材勻稱的保安走過來,伸開長臂往她麵前一擋,客氣地說:“小姐,如果您是找人,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先到那邊的休息區等候,如果是來找公司高層商談業務,可以到前台預約。”
保安身上穿著深藍色的整齊製服,陳穩上下掃了一眼不禁感慨,有錢人的保安也這麼氣宇軒昂。
她往外退了兩步,回頭看,大廈外車流如海,強壯的陽光把天地間照得慘白一片。
這麼熱的天,她來一趟就已經出了不少黏膩的細汗,沒道理因為連戰公司嚴格的出入製度就白跑一趟。
她去前台,前台小姐跟她說需要預約,她表明自己的身份,說是連總的妹妹。
前台小姐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麵色微動,一個電話打上去,得到的結果卻是“連總不在。”
她無奈,隻得自己打電話,其實很不想,連戰在電話裡也經常不正經,她不好好聽,回去他又揪著不放。
她都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個大男人可以那麼無賴。
電話打過去,兩個前台小姐好像也在靜等她的消息。
幾分鐘過後,一連三個電話都被漫長的機械音取代,前台小姐的臉上便逐漸出現了鄙夷的神氣,一個跟另一個小聲嘀咕,“這個月,已經不知道第幾個了。”
什麼意思?
陳穩聽到了,心裡想。
保安好心過來,跟她說他看見連總和一位女士出去了,應該是吃午飯,停車場裡他的車還在。
陳穩聽了安心,便選擇坐在一旁的休息區等候。
那裡也有不少人,個個看起來都是精英模樣,油頭粉麵,手裡均提著電腦。
一刻鐘之後,連戰終於回來了,身邊果然跟了一個女性。個子高挑,身材曼妙,十厘米的尖頭高跟中筒靴與一頭深棕色波浪卷發將她的富家千金氣質襯托無疑。
連戰沒往回看,是原先那個保安眼疾手快,大步走到連戰跟前恭敬低頭說了幾句話,他才往這個方向看,而那時,陳穩正在發呆,抱著保溫壺看窗外。
“你怎麼來了?”
他拿著西服走過來,把那位女性撇在了身後。
前台小姐看他們果真認識,連戰還有些低姿態,忙穿著一步裙小跑過來,手裡拿著一杯溫開水。
她看陳穩的眼神有些閃躲,陳穩輕輕一笑,並不放在心上,反而謝過了。
她把手裡的保溫壺給連戰,說:“喏,給你的,陽姨做了好久。”
連戰接過來放在茶幾上,半蹲在她麵前扶著她的膝蓋,說:“等多久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你也得接啊,我都快打爆了。”陳穩抱怨,還好他這公司裡還算涼快,否則大夏天的,她非得發脾氣不可。
連戰摸了一下兜,才想起來手機沒帶,應該在辦公桌上。
他起身拉著陳穩的手腕走過去,離近了她才發現是熟人,心裡一跳空了一拍,禮貌點頭叫了聲“方怡姐”,驚訝說:“你什麼時候回來了?好巧。”
陸方怡迷人的多情眼挑了一眼她身旁的連戰,唇角一勾,笑道:“有一陣兒了,忙,沒顧得上跟你們聯係。”
又寒暄了幾句,陳穩掙開手跟連戰請辭,說:“哥,粥我送到了,我先走了,你記得喝。”
連戰不放人,伸手又扣住細腕,陳穩臉色微變,暗暗掙著跟他較勁,生怕陸方怡看出來。
連戰不放手,卻反過來入目地看著她,漆黑深邃的眼眸裡盛滿了不一樣的情愫,像夜色裡細碎的星河。
他很滿意陳穩能到公司來,這讓他有一種公開的光明正大的快感。
他拉住她的手腕走到前台,指骨微曲叩了叩光滑的台麵,說:“認識一下,記住她的臉,再來就直接把她送到樓上,讓安娜好好接待。”
兩位前台小姐一同應是,態度整齊劃一。
上了樓,剛出電梯就有人迎上來,是一位年輕的小秘書,連戰把西服遞過去,人就走開了。
再迎過來的是安娜,西服套裙,步態沉穩。她是連戰的老將,跟著他南征北戰,七八年的時間,她從哺乳期被丈夫逼離差點淨身出戶的單身媽媽逐漸成長為一名可以獨當一麵為人圓滑的職場精英,這離不開連戰的精心栽培。
所以,她對連戰相當忠心,哪怕外麵不少大企高薪挖她,甚至以股權與獨董的地位相利誘,她也始終不變初心。
陸方怡親昵地打招呼,笑道:“安娜,好久不見,他現在把公司搞得這麼大,你一個老臣可是功不可沒,居然還讓你當秘書,真不是個東西。”
安娜得體微笑,恭敬道:“陸小姐玩笑了,分內之事。您先請進,我叫人給你們送茶點,您喝茶還是咖啡?”
陸方怡想了一下,道:“喝茶吧,平時喝的咖啡太多了,也來嘗嘗你們老總的好茶,可不許藏著掖著。”
安娜應是,轉頭向陳穩。
陳穩點頭,輕聲說:“白水吧,謝謝。”
她現在不喜歡喝茶,也不喜歡喝咖啡,那麼多年的讀書生涯,那麼多需要外力支撐熬夜學習的日子,她都是靠濃茶與咖啡度過,簡直快喝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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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明亮的辦公室裡,右側是一整麵的落地窗,玻璃擦得相當潔淨透明,幾乎與雲相接。
陳穩坐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吃茶點,精美的中式奶糕,吃在嘴裡卻沒滋沒味,她偶爾抿一口,不餓,隻是無聊。
連戰和陸方怡坐在那邊寬大的辦公桌邊,相談甚歡。
他們年齡相仿,好像還是一個屬相,隻是一個在年頭,一個在年尾。聽陽姨說,之前有人給他們算過八字,說是命格互補,夫妻半合。
隻是算命先生還說,連戰情路坎坷,正緣來得早,卻是晚婚,需得經曆一番挫折。
她低頭想,是了,還挺準,他和陸家姐姐從小就相識了,十六歲那年還鬨起了軒然大波,正緣是挺早的。至於晚婚,陸家姐姐現在可算回來了,二十七八的年歲成家,在法律上應當算是晚婚了。
她的思緒越飄越遠,不知何時竟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再醒來時,天色雖未晚,但太陽卻已經悄無聲息地往西南方向挪動了好遠。
陸方怡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她,則是被連戰舔醒的。
連戰見她醒來,更是不客氣,直接拉著她的腳腕麵對著坐在了身上,攤開的裙子像盛開的玫瑰花瓣,顏色豔麗,花心柔軟。
他咬她的嘴唇,“昨天晚上我沒回家,你乾什麼去了,嗯?今天怎麼這麼困?”
聲音是深沉的磁性,獨屬於某些時刻的喑啞。
……
“……哪也沒去。”
陳穩有氣無力,她很討厭,可是討厭了六年多了,反抗並沒有任何有效的成果,所以後來她就學乖了,大不了都隨他,弄死為算。
隻是她趴在他懷裡,不願看他的臉,心裡一陣空虛,那是像某種情緒病症發病之時的惶恐,連同心臟都產生了龜裂的物理反應。
連戰低頭吻她的額發,上麵細汗涔涔。
她又不專心。
“方怡姐走了?”她問,後知後覺。
連戰淡淡“嗯”了一聲,並不樂意在這個時候提彆人。
他抬起她的下頜親吻,先是在嘴唇輾轉,而後舔/弄著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
外麵是尚未下班的公司員工,連戰纏著她在辦公室裡做得難舍難分。
很久以後,他終於抱起她離開了被體溫燙濕的皮質沙發,動著走進了裡間的休息室。
密閉的空間,更是放肆。
下班之前,安娜在外麵敲門,裡麵半晌不應,燈也關著,她以為連戰因事早走,便也收拾收拾東西離開了。隻是在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裡,她卻偶然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瞥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賓利飛馳。
她疑惑,但也沒多想。
畢竟,誰能想到哥哥能和妹妹有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