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看著眼前的飛羽,她的臉因為過度痛苦而開始抽搐。陸風銘突然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飛羽隻是看了一眼手機就移開了眼睛。她沒有哭也沒有喊,但顫抖的下頜線顯示出她正在咬緊後槽牙,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陸風銘不忍心看她這樣折磨自己,趕忙說:“你彆害怕,深呼吸。我絕對無意再次傷害你,我隻是想告訴你,張阮妮的眼睛治好了,終於治好了!你不用再自責、不用再自我流放了!”

飛羽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說,你可以徹底放下心裡的重擔了,張阮妮的眼睛上周終於治好了,她重見光明了。”

飛羽嘴唇無意識的抖動:“我不明白……不是說她的眼睛徹底治不好了嗎?”

陸風銘劃開手機,屏幕上是一個視頻文件,他按下播放鍵,輕聲說:“真的治好了,去瑞士找了一位眼科泰鬥。不信你自己看。”

“飛羽姐姐,是我,阮妮!”手機裡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你是不是超級驚訝啊,我的眼睛終於治好了。我自己到現在也不相信呢,每天都以為是做夢。但是這不是做夢哦,你看我,我的眼睛超級好看吧。”

飛羽暫停視頻,抬頭問陸風銘:“你怎麼會有?她怎麼?”

陸風銘按住她激烈顫抖的手,用低沉平和的聲音回答她:“我有個朋友專門做出國醫療的,她幫我聯係到了那位瑞士醫生,也是她帶著張阮妮去做的手術。”

“可是、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張阮妮......”

“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我擅自去查了以前的事。”陸風銘略帶歉意,“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你很不尊重,但訓練班結束後我真的很擔心你,就想如果我更了解你退役的隱情,或許我就可以更好的理解你。”

眼淚突然不受控製的流下,滴在飛羽手上,也滴在正握住她的陸風銘手上。

他抬起手,用指背拭去麵前女孩的眼淚,但新的淚珠又跟著落下來。陸風銘內心開始不受控製的抽痛,痛到讓他不由自主的蜷起身子。

過了幾秒,他站起來繞過茶桌,坐到飛羽身側,再次幫她擦去眼淚,然後重新點開手機:“先看視頻,看完再說。”

視頻裡張阮妮已經長成了少女,長發及肩,雙眸如黑珍珠般深沉。她微笑著對鏡頭繼續說:“姐姐你是不是嚇了一跳?風銘哥哥剛找到我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我爸媽還以為他是騙子呢,畢竟怎麼會有人突然上門說要出錢幫彆人家孩子治病呢?

“但是他好真誠啊,把自己的身份證都給我爸媽看了,甚至還找到了之前咱們岩館的老板來給他證明。他和Sam姐姐準備了超級詳細的資料給我們,包括瑞士醫生的介紹和治療方案相關的文獻,最後我爸媽才終於相信他,帶我辦了簽證飛來瑞士。

“飛羽姐姐,我知道你一直都因為我感到慚愧,把自己當作罪人一樣對待。而且我爸媽一直沒有原諒你,所以你也不敢來找我。我還知道你的腳傷早就好了,但因為愧疚,你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去比賽。我也知道你是因為我才去學醫學眼科的,你想有一天能治好我的眼睛,能夠贖罪。

“姐姐,我以前確實恨過你,我想不通為什麼我崇拜的大姐姐會傷害我。但現在我已經不恨了。所以你也不要再懲罰自己了好不好?我知道你還愛著攀岩的。你也重新站起來,回到攀岩賽場上,好不好?

“又或者,你已經太長時間自我懲罰自我放逐,現在突然讓你把自己從流放地接回來,你也很難做到。那不如這樣,我換個說法。姐姐,我還恨著你。我小時候也想過要拿到奧運攀岩金牌的,因為我記得你有一次采訪,回答記者想不想拿金牌,你特彆帥氣的說,奪冠這件小事,我肯定能做到。所以,姐姐,你欠我一塊金牌,你明白嗎?你現在要趕緊從自我放逐的狀態回來,趕緊去參加比賽,去奧運,贏一塊金牌回來給我。明白了嗎?奧運隻剩5個月了,你趕緊開始,不能再等了!答應我哦。”

飛羽早已泣不成聲。

她何嘗不想結束自我流放,重新堂堂正正的站上賽場?

就像一個早已接受無期徒刑的人,已經心灰意冷的服刑數年,如今突然被告知減刑釋放,她要如何才能回歸原本的生活?

陸風銘眼圈泛紅,幾乎也要落淚。但他強忍住,因為飛羽此刻需要支持需要幫助。

他用從心理谘詢師那裡學來的皮毛,先遞給她兩張紙巾,等她擦完眼淚後,輕聲問詢:“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如果想找人傾聽,可以說給我。”

飛羽又抽了幾張紙巾,擤了擤鼻子。

她對陸風銘說的第一句話是:“她的眼睛,真的完完全全的治好了嗎?一共花了多少錢?我來出。我現在錢不多,但我一定會掙夠這筆錢。”

陸風銘的心又一次抽痛。

“真的治好了,完完全全的治好了,今後隻需要每年複查一次就可以。”他把涼了的茶倒掉,續上一杯溫的遞給飛羽,看著她喝下去,然後繼續說,“的確花了不少錢,接近兩百萬,手術本身費用沒這麼誇張,但因為是跨國醫療,有非常多必須要走的流程和花費。這筆錢我和朋友出了大部分。我不需要你出錢,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不,我必須要還給你。”飛羽抽泣著說。

陸風銘自己也喝了口茶:“好,你如果堅持,我也不反對。畢竟你早已決定把張阮妮的整個人生背在自己肩上。但你也要聽我的,我不需要你立刻還錢,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你現在最重要的,甚至都不是決定要不要重返賽場,而是讓自己接受這個新的事實,接受你不需要再為張阮妮擔憂心痛,接受她終於要回到正常生活。等你接受了這些,我們再一起慢慢談你自己下一步的想法。好不好?”

“好!”飛羽還在抽泣,但逐漸恢複冷靜。

孫翊強的手機上第135次出現“闖關失敗”的字樣時,終於有兩個身影靠近。他抬起頭瞄了眼,立刻扔掉手機站起身。

“怎麼哭成這樣,你們倆在裡麵到底說了啥?”他心疼的看著飛羽紅腫的眼睛。

後者輕輕搖頭:“日後有機會告訴你。彆擔心,是好的事情,隻是我自己需要消化而已。”

孫翊強半信半疑,看陸風銘的目光帶上了警惕:“妹子,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就跟哥說,哥好歹也是個富二代,幫你教訓個小公務員還是不在話下的。”

飛羽破涕為笑:“終於不裝了,那就請你這個富二代先送我回學校吧,我困了。”說著便往外走去。

陸風銘也笑了笑,拍拍孫翊強肩膀,示意他不需要擔心,同樣走了出去。

孫翊強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突然意識到不對:“你倆不會是想自己開車走把我丟在這兒吧,好歹我也是個司機啊!”

飛羽睡了漫長的一覺,各種夢交織在腦海,有的和攀岩有關,有的和張阮妮有關,還有的和陸風銘有關。等她靠近中午終於醒來,大腦就像是吃撐了自助餐的腸胃一樣,難受、惡心、想吐。

但她心裡是輕鬆的,很多年沒有過的輕鬆。

這個點媽媽還在上班,但爸爸可能已經結束了早上的授課。她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兩人聊了很久。

掛掉電話已經是午飯點,她肚子餓的生疼,便決定換衣服去食堂覓食。出門前她去室友的床鋪看了一眼,確認她還在呼呼大睡。

二十分鐘後,飛羽拎著兩份打包好的砂鍋米線回到了宿舍,打開其中一份開始大吃特吃。沒多久,米線的香氣就喚醒了那位喝醉的室友。

“哇你今天怎麼突然轉性,居然沒吃大蛋白,反而買了我們垃圾人的垃圾碳水?”室友頂著一張因為喝酒脫水加宿醉而皺巴巴的臉,邊錘腦袋邊說。

“你彆錘了,要是還頭疼就躺回去。”飛羽趕緊製止室友的動作,“大不了你的那份我幫你吃了就行。你用什麼奇怪的眼神看我呢?”

“太神奇了,我昨晚喝斷片兒什麼都不記得了,請問是我對你說了什麼話讓你醍醐灌頂,所以今天終於決定放肆吃喝,不考慮減油減鹽健康飲食對吧?”

“我隻是在慶祝而已,慶祝自己提前結束流放。”

“流放?我怎麼不知道你被流放了?流放去哪兒?我的心裡嗎?”

“可閉嘴吧姐姐,米線要是堵不上你的嘴,我這兒還有兩包牛肉乾給你。”

室友一把接過牛肉乾:“行,我不說,但我可以聽啊。你來說唄,告訴我提前結束流放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飛羽停頓片刻,那認真的眼睛像是在做什麼重要決定,“我終於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