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打來兩道燈光，是李意深父母的車，兩個人都喝了酒，何映書還好，李思泉喝得多，走路都不穩，李意深急忙去和司機一起扶著父親進屋。

何映書看到兩個孩子高興得不行，她雖然沒喝醉，但也被酒精熏得興奮，一把抱住尋漠青不撒手，硬是把人往家裡拽，尋漠青也想著進去幫幫忙。

醒酒粥給盛了、喝了，李意深扶著李思泉洗漱，好不容易給弄上床，幾個人都出了一身汗，何映書也累得很，讓李意深先送尋漠青回家。

李意深把人送到車上，眼神黏糊糊地粘著尋漠青，是真舍不得，恨不得也鑽進車裡、鑽進尋漠青的閨房裡，但是他也知道不行。

尋漠青搖下車窗，逗狗似的對他勾了勾手，李意深馬上就彎腰矮下身子，把自己送過去了。

夜裡，他的眼睛好亮，看著她的樣子，像是月亮也躺進溫床，那種愛意太露骨、太明顯，藏不了、遮不住。

可尋漠青隻是摸了摸他的臉，說：“聽話，回上海獎勵你，好嗎？”

第二天，楊安吾打發兩個孩子去逛廟會，硬是給尋漠青塞了錢，讓她帶著李意深買好吃的，全然不顧尋漠青已經三十多歲的事實，說尋炳華慣小孩慣得厲害，事實上楊安吾自己也不遑多讓。

廟會人多得可怕，門口都已經人頭攢動，簡直堪比春運期間高鐵站進站口的盛況，李意深卻享受這時刻，人多，尋漠青也隻能和他緊挨著，這麼親密的逛廟會，做一些生活中的平常事，顯得他們像是新婚的夫妻。

好景不長，回老家難免碰見熟人，尋漠青和李意深買了糖糕正吃著，就被人擠得撞上了右前方的林知照，尋漠青真正意義上的初戀，也是李意深大放厥詞說“尋漠青結婚有倆孩子”的撒謊對象。

林知照的情緒外露得很明顯，尋漠青卻沒有第一眼認出這個人是誰來，她沒有初戀情結，林知照也沒有被歲月這把殺豬刀傷害到，隻是時間過去太久、太長，尋漠青真的有些忘了，還是在林知照左一聲、右一聲的“小青”中才記起來。

這麼叫她的人不多，年少時，林知照每次這麼叫她，她都覺得自己在演《白蛇傳》。

“好久不見了。”林知照有些後悔今天隨便套了個羽絨服出來，他看尋漠青依舊充滿魅力，很招人，在這麼人聲鼎沸的地方還是亮眼極了，忍不住試探性地問：“你老公和孩子怎麼沒一起來？”

“啊？”尋漠青當然不理解對方的話。

林知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被李意深及時打斷，這裡人擠人，他們也不好在路上站著，李意深說了句人太多了，就拉著尋漠青往前走。

但林知照也隨即跟了上去，甚至和尋漠青並排站著，還解釋說：“上次我姑媽做壽，碰見你弟弟，他說你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兩個孩子，我……我挺好奇你老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尋漠青看了眼努力裝作無事發生，實際上緊張得眼神亂飄的的李意深，沒戳穿他，煞有其事地同林知照講：“孩子興趣班上課，我先生接孩子去了，嗯……他是大學老師，比我小幾歲。”

聽見這話的李意深眼神瞬間不飄了，目光炯炯地盯著尋漠青，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

林知照卻認了真：“大學老師，是李意深的同事？”

尋漠青沒否認，恰好家裡電話打過來，客氣地對林知照說了句下次有機會聚，就邊接電話邊拉著李意深走了。

徒留林知照一個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語：“早知道多和李意深搞好關係了。”

在之後，李意深一直精神恍惚的，明顯不在狀態，直到逛完廟會開車回家，他上了車連手刹也不鬆。

尋漠青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半笑著說了句：“回魂了！”

李意深順著那隻手看過去，眼神爍爍地看著尋漠青，挪不開目光，瞳孔黑得發亮。

沒有嘈雜的人群，沒有礙眼的前男友，就他們兩個人。

自尋漠青說“我先生……是大學老師，比我小幾歲”後，李意深就醉了、做了美夢，他覺得耳膜鼓動，像是籠了層水，幸福得忘乎所以。

寂靜中，他忐忑地問尋漠青：“你說的……是真的嗎？”

尋漠青似乎是真沒懂他的意思，反問：“我說什麼了？”

李意深急忙答：“你說你先生是大學老師，小幾歲……是我，對嗎？是我。”

尋漠青啞然，她沒想到自己一句應付前男友的玩笑話讓李意深上了心，更何況這句話也是為了堵他對林知照撒謊的口子，她想和李意深說些什麼解釋一下，可又難以開口，李意深的狀態太興奮太期待了，仿佛再委婉的拒絕，都能輕易傷害到他。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時間愈推遲，李意深的心愈往下沉。

很久，尋漠青才蹙著眉，低聲說了句：“小深，你知道的，那隻是一句客氣話。”

李意深像是被猛地潑了一盆冷水，陡然間醒了過來，卻仍然負隅頑抗著，試圖伸手牽住尋漠青，尋漠青直覺躲開了。

並非故意，隻是身體下意識的舉動，但傷人的效果加倍。

李意深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有些恍神的愣了幾秒，壓著嗓子小心翼翼地問：“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你說，我一定改。”

尋漠青沒答，他不死心地追著說：“結婚，好不好？我覺得我早就做好準備做你的人生的另一半，婚姻生活對我們……”

“小深……”

“對我們來說一定會更好，我會……”

“小深！”

“會儘我所能……讓你滿意……”

一次次被打斷，李意深的語氣從高昂、肯定，變得愈加低緩、不安。

尋漠青皺著眉，像是真的累了、煩了，但語氣還是努力放得輕柔：“我對你已經非常滿意了。”

李意深不理解、不明白，“那到底為什麼……”

李意深話說到一半就住了嘴，他被尋漠青那種不耐煩的表情嚇著了，沒有了爭執的勇氣，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開始這個話題，沒頭沒腦、橫衝直撞。

尋漠青手肘撐在車窗上，目視前方並不看李意深，她發現自己不願意去看李意深失望的眼神，說不清是不耐煩還是怕些什麼，隻能逃避著，問了一句：“小深，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李意深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想和盤托出，想和尋漠青求證蔣津的話，是不是真的如蔣津所言，尋漠青對自己是蓄謀已久，但偏偏他在尋漠青家中看到了何淙也送的雕塑，偏偏回家後尋漠青的態度又是這麼的明顯，他被這其中矛盾的邏輯繞暈了頭，攪合得心神大亂。

為什麼明明喜歡他，卻吝嗇公之於眾？

理智告訴他，不要再繼續沒眼色地追問了，尋漠青已經情緒不佳，但情感刺激著他，要他去追問，去碰撞，去爭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