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他能去哪兒呢?”
頌雅站在原地,望著天花板想了半天,可半天也沒能想出個名堂。
就這樣,頌雅決定在賀晉璽家等,他的行李還在,就不信他什麼都不帶就直接走了。
她坐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而直到夜裡十點,賀晉璽才從外麵回來。
他用鑰匙開門,走進來,不經意一瞥,竟看見頌雅靠著沙發睡著了。
於是,賀晉璽不由自主放輕腳步,確保沒有聲音和動靜和吵醒她。
他走到頌雅麵前蹲下,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她,也隻有在睡著的時候,她才能這麼安靜了。
賀晉璽想,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這樣明目張膽地看她,不需掩飾自己眼底的那一份愛意。
他的眉目是那樣柔和,看得賞心悅目,仿佛眼前之人的吸引力,遠遠勝過世界名畫和絕世美景。
不知不覺,頌雅醒了。
她看看周圍,又看看眼前的賀晉璽,腦子還沒緩過來,揉揉惺忪的睡眼,“我居然睡著了。”
不對!!
頌雅回了神,嚴肅又警惕地盯著眼前的賀晉璽,“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要走嗎?賀晉璽!!那女人絕對沒安好心!!你不能跟她走!!萬一她又把你拋棄在路上怎麼辦!”
賀晉璽隻是全神貫注地注視她,嘴角微微上揚,似乎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此刻心情好……純屬是因為她就在自己眼前而已。
“賀晉璽!!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頌雅發現自己說了半天,眼前的人什麼反應都沒有,有些著急。
“喂!!賀晉璽,你倒是說句話啊!看著我傻樂什麼!”
賀晉璽蹲在她麵前,嘴角微揚,還是一句話不說,頌雅差點以為他傻了。
她真想接著開口,賀晉璽忽然從兜裡掏出一個長耳兔子掛墜,遞到頌雅眼前。
“行了,有完沒完,我聽到了,兩隻耳朵都聽到了,”他眉眼柔和,目光落在手中提著的長耳兔子掛墜上,“怎樣,這個好看嗎?知道你喜歡這種穿著米杏色波點裙的長耳兔,我特意送你的。”
不喜歡是不可能的。
頌雅接下這個兔子掛墜,支支吾吾,“突然送我禮物乾什麼?”
“沒有突然。”
賀晉璽笑了笑,麵不改色,“路上撿的,想著送你正合適。”
頌雅:“????”
她怒了,“賀晉璽!!!”
“好了,開玩笑的還不行嗎。”
頌雅一擺臉色,賀晉璽就立刻認慫。
他起身坐在頌雅旁邊,身子往後仰,背靠沙發,直視前方,看上去漫不經心的。
“我這不是想著要走了嗎,送你個紀念品,免得到時候許久不見,你就把我給忘了。”
他又不經意地偏頭看了眼她,那一刻,他突然有好多話想說又不能說,藏在眼裡,化作了一縷溫和卻又格外複雜的目光。
頌雅捏緊手中的兔子鑰匙扣,忽然變得沉默。
她低下頭,許久都不發言。
時間靜謐地在他們之間流失。
過了很久,低著頭的頌雅才低聲開口。
“……真的決定要走了?無論我說什麼?”
賀晉璽欲言又止,看著前方。
“……”
“是。”
頌雅忽然笑笑,無奈又失落,隻是故作輕鬆,“沒關係,挺好的,你走吧。你說的其實也沒錯,跟著她走,過的日子肯定比你現在一個人過的日子好。”
賀晉璽想要反駁她,反駁她、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日子能比得上他生命中有她的日子,但話到嘴邊,多番猶豫和考量,留給她的,隻有沉默。
“賀晉璽,我困了,我回去睡覺去了。”
頌雅起身往外走,背對著他,“祝你前程似錦,順遂平安。”
最後一句話說話,她加快速度,迅速地離開賀晉璽的家。
門被關上。
整個屋子空落落的,再次隻剩賀晉璽一個人,多年來,他早已習慣。
隻是……他還無法讓自己坦然學會如何割舍,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
賀晉璽離開的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外麵下著滂沱大雨。
由於調休安排,今天學校隻上半天課,從學校坐車回來的頌雅站在窗戶邊,準備把窗戶關緊,卻無意間看見賀晉璽的媽媽夏雪玲站在樓下停靠的車旁邊等人。
不用說,她也知道,夏雪玲是在等賀晉璽上車,然後兩個人一起離開。
頌雅一把將窗戶關上,悶聲不吭,不願再看見這樣的場景。
“他要走就走,關我什麼事。”
她回到書桌前,想要再看會兒書,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進去。
腦子裡亂糟糟的,心也是。
“頌頌……”
陽台上有聲音。
是賀晉璽在叫她。
頌雅把腦袋收回來,假裝沒聽見,她不想要見賀晉璽。
“頌頌。”
他猶豫過後,試著又喊了一聲,但頌雅依舊沒有回答。
賀晉璽不強求頌雅必須出來見自己一麵,隻是接著把話說下去。
“我走了啊。”
“以後我不在,你記得照顧好自己,晚上不要再亂踢被子。”
“天氣轉熱,你也不要亂吃冷的……”
“對不起,頌頌……我也不想走……可是,我沒辦法。如果我不跟她一起走,她就斷了我爸的治療費用。我雖然把他當做陌生人,但我做不到對他什麼都不管。”
“頌頌,這一次,我不乞求你原諒我。”
明明還有什麼想說的,可賀晉璽在這一刻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想了想,閉口不言,默默提著行李下樓。
現在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頌雅跑到陽台上看,發現對麵空空的。
沒有賀晉璽的身影。
她走到陽台前方,往下眺望。
打扮貴氣的夏雪玲招了招手,迎接正朝她走去的賀晉璽。
難道就要這麼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帶走嗎?
她可以接受賀晉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從自己生命中離開嗎?
不。
頌雅落寞的眼眸忽然抬起,她轉身離開,匆匆跑下樓。
雨勢越來越大,等賀晉璽上車以後,夏雪玲就一腳踩住油門,一聲不吭把車子開了出去。
“等一下!!!”
“彆走——”
忽然,朦朧大雨中有了一個人在後麵追車。
那是頌雅。
頌雅不顧一切地往前跑,趕在車子開出幾十米的時候,追上車,攔在車頭前,張開雙臂。
她不讓車離開。
一個急刹車,夏雪玲搖下車窗,疑惑地探出頭打量。
“小姑娘,你在這兒乾什麼?跑到路中間來,不要命了啊!”
坐在後座,閉著眼睛無心看風景的賀晉璽,注意到外麵動靜,也睜開眼。
看清車前的頌雅,他眉心一緊。
滂沱大雨不一會兒便淋濕了頌雅的衣裳,她的頭發黏在背後,睫毛被雨打濕,粘成一簇。
臉頰上嘩啦啦的雨水順著往下流。
“阿姨,你不能帶走賀晉璽,你得問問他的意見!”她儘力睜開眼,直視著前方,目光堅毅而有神。
夏雪玲坐在駕駛座,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大聲回話:“他是我兒子,我想帶走就帶走,孩子,彆胡鬨啊,趕緊回去。”
“我沒有胡鬨!”
頌雅依舊站在雨中,擋在車前,怎麼都不肯走。
“高考在即,現在正是緊要關頭,賀晉璽在這裡生活了那麼久,對這裡的一切都熟悉無比,你貿然把他帶走,不僅不會擾亂他的生活,還會對他的身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他明明不想走,你憑什麼逼他?!就憑你是一個拋下孩子十多年的母親?”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夏雪玲正要繼續說點什麼教訓頌雅,後座的賀晉璽眼神淩厲,不悅盯她,“你住口。”
他打開車門,從車子裡走下去,“我有話和她說。”
賀晉璽把傘撐開走到頌雅麵前,為她擋住瓢潑大雨,拽住她的手臂,神情嚴肅,厲聲道:“你瘋了?跑到路中間來擋車,你不要命了?頌頌!我允許你胡鬨,但我不允許你在自己生命安危這件事上胡鬨!”
頌雅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危險,可是看著夏雪玲開車把賀晉璽帶走,她不能眼睜睜這樣看著。
她明白自己的做法很危險。
但她並不後悔,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這麼做。
賀晉璽很著急,更對她這樣的危險行為無比生氣,“你說話啊頌頌!”
頌雅微微垂下頭,一言不發。
賀晉璽從車子上下來了,此刻就站在她麵前,他還沒有走,她趕上了。
忽然,頌雅的委屈勁兒就肆虐地湧上來。
麵對賀晉璽的逼問和斥責,她不知道說什麼,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無措又害怕地把他抱住,,眼淚和雨水混合,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
“對不起……我、我隻是不想你走。”
跑到馬路中間攔車這樣危險的行為,她怎麼可能不害怕呢,她這麼膽小的人,換做以前,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的。
可是……她看到車子開走,腦子發熱,什麼都顧不上了……她隻是……隻是不想賀晉璽離開。
頌雅抬頭,注視著賀晉璽擔憂的眼眸,繼續說,“是,我是自私,我就輸不想你走,隻要你是不情願的,我就堅決不允許。”
賀晉璽驀然心軟。
刹那間,嚴肅的神情煙消雲散,目光變柔,眼底一片疼惜和不舍。
他目不轉睛注視著頌雅泛紅的眼眶,用手擦去她眼下的淚珠、雨珠,聲音輕和,“誰要走了。”
那一刻,他突然無比後悔,他以為的一場暫彆,她卻看得比生命還重。
“這麼鐵了心?鐵心到……甚至要冒著大雨來追車?”
他複雜又疼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頌雅不懂那麼多,隻是一門心思,認真地、誠懇地回答他的這句話,永遠,永遠問心無愧。
“是——”
隻見賀晉璽二話不說,把手中的傘塞到頌雅手裡,轉身回到車邊。
夏雪玲搖下車窗,沒有耐心,“你們的話還要說多久?什麼時候才能上車?”
賀晉璽冷著臉,麵無表情,麵對夏雪玲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情緒,好似對麵這個人比陌生人還陌生。
“你先走,兩個星期後,我自己會來。”
夏雪玲聽到這話,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無措,“什、什麼?!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小賀……你得聽媽媽的!”
“在我眼裡,你不是我媽,”賀晉璽麵色冷淡,“我說了我兩個星期後自己過去,今天你走不走,隨你。”
說完,他便轉身,朝雨中懵懵懂懂撐著傘的頌雅走去,重新回到她麵前。
頌雅有些忐忑和害怕,害怕賀晉璽還是要走。
雨聲太大,她沒能聽清賀晉璽在和夏雪玲說了什麼,隻是問道:“你……還走嗎?”
賀晉璽摸摸她的頭,拽著她的手,拉她往家的方向走回去。
嘩啦啦的雨聲中,他不急不慢吐出幾個字:“不走了。”
頌雅無措地盯著賀晉璽緊緊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聽到他的回答後,她心頭一喜,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