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雅從家裡翻出來的，除了交給江孟桓的照片，還有她藏在角落裡的星星折紙玻璃瓶。

說起來，這個放滿了折紙星星的玻璃瓶已經是一年前弄的。

當時，賀晉璽有段時間動不動就招惹頌雅，捉弄她，格外頻繁，等頌雅生了一場特彆大的氣之後，賀晉璽突然收斂了許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開始時而哄著頌雅，從捉弄她變成了偶爾想點法子逗她開心。

恰好那段時間班上流行在長條紙上寫字，再將其折成星星，放進瓶子裡，頌雅也做了這件事。

每顆星星裡麵，寫的都是頌雅記載的與賀晉璽有關的一切：

——他何時惹她生氣了、他做什麼事讓她不開心、他今天用什麼法子哄了她、他好好表現不捉弄人持續了幾天、在哪個瞬間她突然沒那麼厭惡賀晉璽等等……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

頌雅抱著這罐玻璃瓶往前走，心裡還在想著江孟桓剛才說的那件事，整個人心不在焉的。

走廊上。

賀晉璽去教室裡找頌雅，卻沒有看到她的人，與此同時，林峰帶著他的朋友朝賀晉璽走來，揮手打招呼。

林峰詢問賀晉璽，“你這是在找頌雅嗎？”

賀晉璽點點頭，從不遮攔，也從不掩飾他對頌雅的一切。

林峰：“還真是奇了怪了，我今天路過她們班好幾次，下課的時候幾乎都沒看見她，也不知道她跑哪兒去了。”

“你們說頌雅啊，我知道，”和林峰勾肩搭背的男生忽然開了口，“你們不知道嗎？最近傳的很厲害，都說頌雅和咱們學校剛來的那名交換生走得很近，聽說今天那男生還來找了頌雅，我估計啊，這會兒她不在，也應該是去找那男生了。”

忽然，賀晉璽的臉黑了下來，對麵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聽得格外煩。

每一個字眼兒，都是他不喜歡聽到的。

聞言，林峰趕緊捂住男生的嘴，看了眼賀晉璽不悅的臉色，偏頭對男生小聲提醒道：“喂！你不知道怎麼說話就彆說行不行！那些都是傳言，是不是真的還不一定呢！”

“就是。”

難得見賀晉璽居然會附和彆人。

他端著手，傲慢不已，上前一步走到林峰對麵，看著傳小道消息的男生說，“還是林峰說得對，傳言都是假的，信不得。”

賀晉璽才不信他的頌雅會去找江孟桓那個“醜八怪”！

然而，就在此時，抱著折紙星星玻璃瓶的頌雅從樓梯口拐過來，順著走廊往這邊走。

賀晉璽看到頌雅，整個人變悅色不少，往前走了幾步，在她麵前停下，“你跑哪兒去了，我一直沒看到你。”

頌雅心不在焉，還是如實回答他，“哦……我剛剛去找江孟桓了。”

賀晉璽的眼神黯下來，就在一瞬間。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格外陰沉，速度勝過翻書。

站在林峰身邊的男生竊竊私語，“你看吧，我說什麼來著，傳言都是真的，她和新來的交換生關係，肯定不簡單，嘖嘖嘖，這才來呢，發展得真快。”

男生八卦地用手肘撞了下林峰，“哎，你看見沒，她手裡抱著的那玩意兒，說不定就是準備給那交換生送去的呢，小女生的心意啊，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林峰示意男生不要再繼續往下說了，拉住他領子把他帶走。

但這些話，還是被前麵的賀晉璽聽了去。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頌雅懷中抱著的折紙星星玻璃罐上，眼中的不悅和憤恨到了極點。

頌雅往前走了幾步，從他身側路過，“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回去？”

她就這麼不想和自己再多說幾句話嗎？

可是爬到五樓教室去找江孟桓她就願意。

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賀晉璽控製不住自己的一切，包括心情、脾氣、行為……

在頌雅從他身側路過的那一瞬間，他鬼使神差地抬了下手，撞開頌雅懷裡的玻璃瓶。

刹那間，玻璃瓶因他的撞擊而落下。

頌雅慌張伸出手，試著接住，可是玻璃瓶已經快她一步，碎成滿地碎片。

她慌張而無措地盯著眼前打碎的玻璃瓶和落了一地的折紙星星，難過不已。

折紙星星裡，記載的都是她用心保存下來的珍貴記憶，現在，瓶子就這樣被打碎，紙星星就這樣沉默地躺著，無言而悲涼。

“賀晉璽！！你發什麼瘋！！我招惹你了嗎？！”

同樣失控生氣的頌雅重新站起來看著他。

賀晉璽得承認，在那一刻，他是後悔、慌張且無措的，可是多年來形成的性子，讓他哪怕在這一刻，也還是要將惡劣進行到底。

他拿出所有偽裝，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事不關己，散漫又輕蔑，盯著摔碎的玻璃瓶，嗤之以鼻。

“不就是一個瓶子嗎，碎了就碎了，有什麼好稀罕的。”

賀晉璽是後悔的，後悔做了讓頌雅不開心的事，不該摔碎玻璃瓶；同樣，賀晉璽也是不滿的，他嫉妒頌雅的少女心思給了彆人，而不是給他，嫉妒這瓶折紙星星是她送給江孟桓的。

可是賀晉璽卻不知道，其實自己誤會頌雅了。

他的這些話如同鋒利的針，刺在她柔軟的心上。

頌雅忍著洶湧潰敗的情緒，淚水在眼裡打轉，難過地盯著賀晉璽。

“是……這些東西就是破爛玩意兒，確實沒什麼好稀罕的……賀晉璽……以後請你不要再碰我的東西！也請你不要再隨便出現在我眼前！”

頌雅不讓自己悲傷的情緒肆意放大，忍著不哭，蹲下身去重新把落了一地的紙星星撿起來，快速地……回到教室。

賀晉璽孤零零地站在教學樓走廊裡，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懊惱愧疚，有些驚惶不安，一下子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好像不小心……又傷到了頌雅的心。

垂眸盯著地上的玻璃碎片，賀晉璽屈膝蹲下，這些打算送給江孟桓的東西，對於她來說，那麼寶貴嗎？甚至彆人碰都碰不得？

——

那天以後到放寒假，頌雅沒有和賀晉璽說過一句話。

哪怕他意識到自己錯了，意識到自己再怎麼嫉妒不滿，也不該去打碎頌雅的東西。

可當賀晉璽有意無意在頌雅麵前晃悠時，頌雅還是一貫把他當做空氣，視若不見。

放學路上，賀晉璽騎著單車路過頌雅，偏頭看她，“我載你啊？”

頌雅當做什麼也沒有聽見，直視正前方，徑直往前走。

大課間跑操結束後，賀晉璽追上前麵的頌雅，“你鞋帶散了。”

頌雅當做什麼也沒有看見，直視前方，徑直往前走。

在食堂用餐的時候，打完飯的賀晉璽端著餐盤做到頌雅對麵，把盤中的牛肉全夾給頌雅。

頌雅當做對麵什麼人也沒有，起身就走，頭也不回。

兩個人的冷戰就這樣持續了很久。

賀晉璽對此很懊惱，以前再怎麼惹到頌雅，可是她從來不會生這麼久的氣。

這次，他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頌雅這次——是真的很生氣！

葉蟬組織的那場聚會還是如約舉行。

但頌雅從沒通知過賀晉璽，更沒有邀請過他，自己一個人出了門，可是賀晉璽還是出現在了那場聚會上。

——

葉蟬邀請了林峰，也邀請了賀晉璽。

一起吃完飯以後，葉蟬就提議到KTV裡唱歌，大家都沒有異議，一一前往。坐車去目的地的路上，頌雅還是一句話都沒有和賀晉璽說。

哪怕賀晉璽特地和好幾個人換了位置，在公交車上坐到她旁邊，哪怕他從包裡翻了無數件新奇小玩意，問頌雅喜不喜歡要不要，頌雅還是沒有搭理他。

直勾勾盯著正前方，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身邊的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到了唱歌的地方，幾個打小就愛唱歌的學生率先搶下話筒，大展歌喉。

頌雅對這種事向來是沒有興趣的，隻是她不想貿然離開掃了大家的興，所以一起來。

賀晉璽更是不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他之所以來，隻是跟著頌雅來的。

不過頌雅全程不理他。

歌唱著唱著，一直唱的那幾個人也唱累了，不消停的葉蟬開始提出新注意，提倡在場的人一起來玩啤酒轉。

相當於真心話大冒險。

一談起真心話，無非就是“有沒有暗戀的對象”、“初戀是誰”、“喜歡的人在不在現場”之類的話題，當事人如果說點勁爆的消息，全場就起哄。

氣氛高漲。

唯獨賀晉璽和頌雅之間的氣氛很凝固，彼此之間一句話也不說，一眼也沒對視過。

幾輪下來，賀晉璽和頌雅都沒有被轉到，時間也慢慢流逝，葉蟬看了下時間，“這樣，咱們再完最後一局，不然等會晚了，大家家裡人也擔心。”

所有人一致同意。

上一句被轉到的人俯身向前，用手轉動空啤酒瓶，啤酒瓶轉啊轉，從一個圈變成一條接一條輪廓清晰的“線”，速度漸漸慢下來。

所有人全神貫注，屏息以待，最後……啤酒口停在了賀晉璽麵前。

頌雅往他這邊看了眼，又迅速挪開目光，若無其事盯著桌麵。

“今天最後一個幸運兒是你！”葉蟬組局，看著賀晉璽，開始發問，“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賀晉璽直勾勾盯著對麵的頌雅，麵不改色，沉著淡定，“真心話。”

他沒什麼好怕的，什麼話他都敢說。

“好！讓我來抽抽卡牌，看看你的真心話是什麼。”

葉蟬彆開眼，在手裡隨即抽出一張卡牌，把目光收回來，照著卡牌上的字念，“你的問題是——到目前為止，你自認為做過最大膽的事是什麼？”

最大膽的事啊……

賀晉璽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唯一讓他懷著忐忑、緊張的心情去做，在他看來，是他做過最大膽的事——便是……

他垂下眼簾，波瀾不驚，“親了我喜歡的女孩兒。”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沸騰。

葉蟬又激動又心碎，什麼鬼？？！！學校無數女生心中的完美的賀晉璽，居然親了彆的女孩子！！他居然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多少人的少女心會和她現在一樣，徹底破碎。

頌雅心顫了下，抬頭看他，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忐忑、迷茫、無措和難過。

賀晉璽他……有喜歡的人了？

頌雅起身，直接關門走出了包間。

賀晉璽不知道她怎麼了，連忙追出去。

但頌雅不知道的是，賀晉璽所說的那件事，其實是在她滿十八歲之後的那個夜晚發生的，那天晚上她已睡著，渾然不知。

而賀晉璽呢，則認為過去這麼久了，頌雅早就回想起那晚發生過什麼。

所以，在賀晉璽看來，此刻的頌雅之所以這麼生氣，是因為她在氣他的失禮和貿然，而她心悅的還另有其人，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