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雅覺得賀晉璽最近有些不對勁。
原因是,賀晉璽這人這幾天人影都看不到,就連上學放學,賀晉璽都不和她一起。
隻是把公交車卡交到頌雅手裡,讓她一個人坐公交車。
下課的間隙裡,頌雅用手捧著臉,注視著教學樓旁的古老榆樹,不禁開始發呆思索:賀晉璽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呢?
誰管他最近在乾什麼!
頌雅轉念一想,她才不應該去想這些無關要緊的事兒呢。
算算日子,過幾天就是她十八歲的生日了,她開始越來越期待,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爸爸媽媽會給她準備怎樣的驚喜呢……
頌雅期待無限,就連上課都格外認真,寫作業也務必專注。
距離頌雅生日倒計時兩天。
這一天,頌雅回家吃飯時,爸爸頌覃輝突然在飯桌上宣布一件事。
頌覃輝笑笑,給頌雅碗裡夾菜,“小雅啊,是這樣的,過幾天呢,爸爸媽媽有事要出去一趟,我們不在家的這幾天,你隻能自己照顧自己咯。”
頌雅懵懂地抬起頭,嚼嘴裡東西的動作放慢了許多,“……你們這幾天就要出去啊?是什麼很緊急的事嗎?”
“也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但拖了很久,你爸和你媽就想著趁著這幾天把這件事處理了。”
頌雅低下頭,突然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眼裡有著淡淡的落寞。
他們……好像把自己的生日忘了……
頌雅向來不是那種會大肆宣揚某件事的人,她沒有開口,強顏歡笑,假裝無事,“好啊,沒關係,你們的工作更重要,爸媽你們忙去吧。”
紀霞也給頌雅碗裡夾菜,“你個小鬼頭一個人在家,我們終究是不放心的,所以我們商量好了,接下來我們不在的這幾天,你就住小賀家裡去,至少有個照應。”
“什麼??!!!”
頌雅嚇得放下筷子,她難以置信地湊上去打量她的媽媽紀霞,左看右看,沒看出她今天有什麼不對。
“不是吧!你們有沒有搞錯!你們居然把你們的女兒我——”
頌雅指著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送到一個男的家裡去,你們就這麼放心嗎?!”
頌覃輝一臉沉著冷靜,“放心,小賀是個怎樣的人,我們清楚得很。倒是你,才是不讓人省心的那個好吧,你不給小賀惹麻煩,我和你媽都已經謝天謝地了。”
“什麼?!”頌雅直接站起,拿著筷子指指點點,“拜托,這合適嗎?這根本不合適好不好!!”
紀霞拍拍頌雅的肩,讓她坐下來,“小雅,爸媽可是了解你得很,我們不在,你肯定不會自己做飯,難道讓我們看著你把自己餓死?再說了,小賀那麼踏實勤快,早上還能代替我叫你起床,就你這睡眠,要是沒人叫你,你不睡到中午才怪。”
頌雅想要辯駁,卻不知道該如何辯駁,畢竟頌覃輝和紀霞說的全是事實。
她就算有話可說,也辯駁不了。
“行……”
最終,頌雅妥協坐下,捧著自己的碗,眼神空空,不禁感歎:“論我這無奈人生……”
——
第二天一大早,頌覃輝和紀霞就出遠門了。
頌雅為了證明自己的頑強意誌,待在自己的房間學習,堅決不去找隔壁的賀晉璽。
等啊等……
等到了中午,頌雅實在按奈不住自己肚子餓,皺著眉在自己房間裡走來走去。
她在房間門口徘徊,自言自語,“你說我現在去找賀晉璽吧,顯得我多沒麵子,昨天晚上還打包票說我絕對不會屈服,結果……”
頌雅抬頭看了眼牆壁上掛著的鐘,整個人透露著淡淡的憂傷,“……結果,二十四小時還沒到,我就向人家妥協了。”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無奈地歎了口氣,忽然,她一心橫,坐回書桌前的椅子上,“不行!我絕對不能向賀晉璽妥協!我可以的!我忍!”
頌雅抿嘴,給自己加油打氣。
不一會兒後,叩門聲響起。
“誰啊?”
頌雅整個人有氣無力地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隻見賀晉璽站在門口,氣定神閒,“我把飯都做好了,你還不過來吃,是等著我親自過來喂你嗎?”
“誰說要吃你做的飯了。”驕傲的頌雅不肯先低頭,昂首挺胸,“你可以不管我的,放心,等我爸媽回來,我不會暴露你。”
頌雅往後退一步,準備關門。
賀晉璽伸出手擋住,重新把門拉開,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頌雅,“那是我請你過去吃飯的總可以了吧?不是你自己主動過來的。”
“這個嘛……”頌雅認真地想了想,斬釘截鐵:“可以!”
還沒等賀晉璽說出下一句話,她就已經從賀晉璽手臂下鑽了出去,衝進賀晉璽的家裡。
要怪,就怪他家裡傳出來的飯菜香實在太誘人了。
頌雅開始懺悔,“早知如此,就不跟自己較勁了,苦了誰都行,就是不能苦了自己的肚肚啊。”
賀晉璽轉身看她匆匆忙忙的背影,無奈一笑。
——
頌雅隻是在賀晉璽家裡吃飯、學習,但晚上睡覺,還是回自己家裡睡的。
雖然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但是夜裡她也不會感到害怕,畢竟她的房間和賀晉璽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
如果她害怕了,隻要跑到陽台喊一聲賀晉璽的名字,她敢篤定,賀晉璽一定會出現。
兩個人之間鬨歸鬨,但賀晉璽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會默默保護頌雅的賀晉璽。
——
一轉眼,兩天就過去了,今天是個特彆的日子。
是的,頌雅十八歲的生日就在今天。
星期天的早上,頌雅醒得特彆早,去賀晉璽家敲門,卻發現他不在家。
這麼早,他能去哪兒呢?
頌雅發現賀晉璽在他的房間裡留了張字條,上麵寫著一句話:
——今天要去屏南市參加競賽,冰箱裡有飯和菜,記得熱來吃。
“什麼嘛……”
頌雅低頭抱怨,心情突然非常低落。就連賀晉璽也走了嗎……
她本以為,就算爸爸媽媽有事,今天不能陪自己過十八歲生日也沒關係,她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賀晉璽身上。
雖然賀晉璽這個人嘴欠,但是至少還是個人,能陪她一起過生日。
可現在倒好,就連賀晉璽也不能陪她了。
頌雅感到一陣沮喪,彆人的十八歲生日那麼快樂,隻有她的十八歲生日如此孤單落寞嗎?
頌雅離開賀晉璽的家,下樓往外走,準備出門轉轉。
她沒有約任何人,隻是自己一個人在公園的湖邊散步,她本以為出來散散心,心情會好些,可是無論她走多久,還是很鬱悶。
這幾日降溫,進入秋天,天氣有些轉涼,一陣冷風吹來,頌雅覺得有些冷,便打算回家了,不再繼續逗留。
出了公園,沿著太平路一直走,路過了菜市。
頌雅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碰到媽媽的老鄉。
她停了下來,有些難以置信,“……茴姨,你怎麼也在這兒?”
對麵的中年婦女定睛看去,立刻就認出了頌雅,兩隻手提著剛買的菜,興奮朝她走來,笑容熱情,“哎唷,我說誰呢,這不是紀霞她閨女頌雅嗎,你瞧瞧——”
婦人上下打量頌雅,“才幾年沒見啊,都長這麼大了,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哦。”
“沒有啦。”
頌雅聽到彆人誇自己,心裡樂開花,但表麵上還是得裝得謙虛低調才行。“茴姨,明明是你越長越年輕才對。”
“小姑娘嘴真甜。”
婦人樂嗬嗬開口,又接著補充一句,歎息道,“隻可惜啊,多惹人喜愛的小姑娘啊,真是搞不懂你爸媽怎麼想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居然還要離婚。”
說到這兒,茴姨不理解地連連搖頭感歎。
“什……什麼離婚,”頌雅笑笑,沒有當真,因為在她看來,那麼恩愛的爸爸媽媽是不可能離婚的,除非世界坍塌,“茴姨,你搞錯了吧,我爸媽沒有離婚,這肯定是彆人瞎傳的。”
茴姨反駁,“哎——這哪兒是瞎傳!這明明是我親眼看見的!我昨天才從老家來城裡看我兒子的,還沒走,就看見你爸媽兩個人回來辦離婚證呢!”
“不……不是……”頌雅忽然覺得莫名慌張,但她還是堅信自己爸媽不可能離婚,“不可能,茴姨,你肯定是看錯了,我爸媽有事到外地去辦事,沒有回老家。”
“我沒看錯的嘞,不信,你自己問你爸媽。”
婦人說完,對麵有一小男孩在喊她,應該是她的小孫子,她忘了頌雅,興衝衝往對麵走,去迎接她的小孫子。
頌雅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的腦子是空白的,仿佛眼前的世界也是空白的,她想,她現在一定是在做夢,她所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電話。
對!還有電話!
她要親自去問問她爸媽,這一切皆究竟是不是真的。
頌雅跑到街邊的一家小商超裡,向老板借手機,立即按下電話號碼,給頌覃輝撥打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你好,哪位?”
頌雅聽到頌覃輝的聲音,不由怔住幾秒,而後才緩緩地挪動僵硬的唇瓣,開口說話,“……爸爸……是……是我。”
頌覃輝聽得出頌雅的聲音,語氣一變,立刻笑笑,“哦,原來是小雅啊,怎麼了,給爸爸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頌雅的心情無比忐忑,她猶豫了幾秒,接著往下說,“我就是想打電話問問……你和媽媽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電話那頭,頌覃輝遲疑了幾秒,“這個嘛……這次的事情比較麻煩,可能還得處理幾天,小雅,你現在小賀那邊住著,錢不夠花了就找爸爸,我隨時打給你。”
最熟悉的聲音此刻就回響在耳邊,頌雅怔住,心情萬般複雜,有許多想問的話,卻問不出口,直到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彆人的聲音。
“137號——頌覃輝,紀霞——輪到你們辦手續了,確認要離是吧——”
頌雅的心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止了跳動,她錯愕地抬起目光,聲音在發抖,“……爸,你那邊……是什麼聲音?”
“沒什麼。”回頭張望的頌覃輝連忙用手蓋住手機,壓低聲音,驚慌開口,“你聽錯了小雅,好好地待在家啊,我們過幾天就回來。好了,先不說了,我掛了啊。”
嘟嘟嘟的聲音響起。
頌雅把電話還給小商超老板,一聲不吭跑了出去。
——
現在是夜裡十一點五十五分。
房間裡,有關一家三口的合照,被頌雅扔到地上,散亂鋪著。
她孤零零地屈膝坐在陽台邊,背靠著兩個陽台銜接的圍欄石邊,把頭埋進膝蓋上的手臂裡,止不住地啜泣。
她的聲音很低弱,可是悲傷卻是巨大的。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失。
頌雅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在她麵前表現得那麼恩愛的爸爸媽媽,居然走到了離婚的這一步。
難道他們的婚姻早已有了裂痕,卻還在一直欺騙她,每天都在她的麵前偽裝?
頌雅無法形容自己的難過,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世界拋棄的孩子,在十八歲生日的這一天,被全世界遺忘。
就連她的爸爸媽媽,也要分道揚鑣。
頌雅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是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女兒,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實在太差勁了,所以爸爸媽媽要分開,如此堅決。
彎彎的月亮掛在天上,城市的霓虹燈還在閃爍,燈紅酒綠,談笑風聲……一切的一切熱鬨和快樂,都與此刻的頌雅沒有關係。
她被拉入悲傷和難過的巨大漩渦裡。
十一點五十七,十一點五十八……十一點五十九……
賀晉璽下了車,就一路大跑,朝家裡趕回去。
競賽是晚上九點結束的,一結束比賽,他就立刻坐上回南蕪市的高鐵,爭分奪秒地往回趕。
一開始,他有試著爭取,能不能調整比賽的時間,早點結束,但承辦方多次表示,比賽涉及多方,實在無法協調。
賀晉璽才沒辦法,硬著頭皮趕去鄰市參加。
一路大跑趕回來的他頭上全是汗水,氣喘籲籲的,可還是一秒都不敢耽誤,全程一點兒也不休息,徑直往回趕。
十一點五十九分的時候,他還在單元樓下。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二話不說就提著蛋糕跑上樓。
六十秒,五十九秒,五十八秒……二十秒……十秒……
賀晉璽快速地用鑰匙把門打開,衝進自己的房間,跑到陽台上,還好,頌頌的房間還亮著燈。
在今天快要結束的最後一秒,賀晉璽喘著粗氣,拖著步子,用渾身最後一點兒力氣走過去,不浪費任何一秒時間,把蛋糕放到陽台麵上,“頌頌,生日快樂。”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此刻,秒針才抵達十二。他雖然累,但還是笑了,“還好,趕上了。”
“頌頌?”
賀晉璽見頌雅的房間沒有動靜,便直接翻過去。
不知開發商當初是如何設計的,明明底下的所有住戶,兩家房子的房間陽台都是分開的,但到了賀晉璽和頌雅住的這一層,兩個房間的陽台居然連了起來,中間隻隔了一塊低矮的水泥牆。
有傳言稱,這是因為當初施工的規劃師談戀愛了,悄悄給自己和未婚妻這樣設計的,即便父母反對,他們也要在一起。
頌雅說給賀晉璽這一傳聞時,賀晉璽向來不屑一顧,也不相信。
但實際上,他沒有告訴過頌雅,他其實很喜歡這樣的陰差陽錯。
如果沒有這樣的巧合,如果他沒有剛好住在頌雅的隔壁,或許,他的這一生都將在陰暗下、烏雲中度過。
賀晉璽跳到頌雅房間的陽台,第一時間朝房間裡看去,可是點著燈的房間卻沒有人。
提著蛋糕的賀晉璽往右側看去,他放在心尖上的那個女孩,此刻正蜷縮在牆角,默默地哭泣流淚。
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是目光是那樣落寞,就像破碎的玻璃,滿地都是,無法修複。
“頌頌……”
賀晉璽放下蛋糕,朝她走去,蹲在她身前,環顧她的周圍,“喂……你在這兒坐著乾什麼?外麵這麼冷,你這樣很容易著涼的知不知道。”
“快點,跟我進去。”
賀晉璽沒等頌雅回話,直接起身,拉著她的手。
可是頌雅依舊不為所動。
她的眼淚還在默默往下流,順著她的臉頰,浸染她的悲傷。
隻是,她的難過似乎比剛才還要猛烈。
賀晉璽很擔心,再次蹲下來,猶豫了下,溫熱的指腹擦去她眼下的淚滴,他滿眼心疼,擔憂開口,“頌頌,到底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你把他名字告訴我,我明天就去揍這家夥。”
頌雅低著頭,明明不想再在賀晉璽麵前繼續哭了,可是她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所有的委屈仿佛被解開結的氣球,一鼓作氣全被放了出來。
見她哭得越來越厲害,賀晉璽更加急迫。
他慌裡慌張,手腳無措,最後用手貼著她的腦袋,再次用右手指腹替她把溫熱的眼淚擦去,聲音變得異常溫柔。
“頌頌……到底是誰欺負你了?我們的頌頌那麼好,我決不允許有人欺負她,你彆哭了行不行?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告訴我,隻要是你開口,我一定做到。”
頌雅其實已經從爸爸媽媽離婚的驚訝和傷心中緩過來了許多,可是就當她以為自己的十八歲生日會這樣潦草結束的時候,賀晉璽卻突然從她身後衝了出來,帶著蛋糕,帶著祝福,帶著她最想聽到可是今天卻還沒有一個人對她說的話,出現在她眼前。”
他對她說:“生日快樂。”
她的十八歲生日,並不是所有人都忘記了。
賀晉璽是記得的。
想到這兒,頌雅的眼淚更加洶湧,可一句話都不說的她讓賀晉璽變得更加著急。
“我的姑奶奶。”
他抓耳撓腮,不管怎麼說,都止不住頌雅的眼淚。
“彆哭了行不行?你看,頌頌,我趕回來陪你過生日了,趕上了。”
賀晉璽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一把將頌雅抱入懷裡。
既然他想不出來最正確的哄人方式,那就按照他本能來。
頌雅奪人賀晉璽的懷裡,那是她十三年形影不離的人,是纂刻進她生命裡的人,是她可以卸下所有防備和偽裝,在他麵前好好大哭一場的人。
“賀晉璽……我的爸爸媽媽離婚了……”
輕輕護著她腦袋的少年,在聽到她顫抖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時,也怔住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