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唯一環視了一下會議室中的每個人,深吸一口氣,開始她的發言:“企業出海的原因通常可以分為內外兩個層麵。從內部的考量來說,首先資金是最重要的因素。”
“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去年對外直接投資金額一萬億多,我們的很多產品線也已經積累了充分的資金和盈利作為出海發展的基礎”,洛唯一有條不紊的解釋:“其次技術創新方麵,公司在新能源汽車行業有成熟的技術和產業鏈,哪怕是放在國外也是占據極大的競爭優勢的。最後是政策的變化,從近年來的《外商投資法》到2022年放寬的外資準入負麵清單,再到近幾年對外投資的簡化審批流程,這些都為企業出海提供了支持。”
“基於這些方麵,我們的產品逐步開展了出海的規劃,但是,想往外走,能往外走,不該是僅有的考量。如果隻考慮這些,很有可能會產生顧頭不顧尾的局麵”,洛唯一看過給了她幫助的郭老師,也看著馮總表達觀點:“我認為當前這種情況下企業更應該考慮外因,比如隨著2018年國際貿易摩擦的升級,全球關稅壁壘上升,很多企業麵臨持續的利潤壓縮,為了繞開關稅的壁壘,企業會考慮海外建廠直營。不僅僅是關稅,地緣政治的變化導致了供應鏈的不穩定性,很多企業為了確保生產的連續性,選擇在海外建廠。這些企業的出海建廠不是為了盈利,是為了能夠在不穩定的環境下活下去。”
“盛同事剛才所說的排序,更多是基於利潤最大化的角度,賺更多的錢,是吃飽了飯以後,飯後想再出門去吃份甜點”,說到這裡時工作帶回的專業性讓洛唯一的語氣也逐漸恢複了溫和和嚴謹,她強調:“而我認為,比起那些要去海外吃甜品的產品,更重要的是要顧慮因為供應鏈不穩定,關稅等問題吃不上飯的產品,讓它們不餓死才是更迫切的事。”
“比如前麵孫總介紹的光伏產品,過去幾年在海外市場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業績,但從2018年開始,由於新實施的貿易管製,關稅大幅度上調,我查了去年財務部發出的測算報告,關稅調整導致了近7000萬元的直接損失,占它全年利潤的40%。再比如林總介紹的電動汽車業務,由於全球供應鏈的波動頻率增加,幾次關鍵零部件的供應延誤更是讓我們麵臨產品停產的風險。”
洛唯一:“我知道這些產品已經有出海的業務了,相比下之下有同事想要更關注尚未開通海外業務的產品,儘快擴展市場份額,但就拿盛同事估算的盈利來說,哪怕是清單上的Top產品,即使出海後能實現理想的銷售預期,新增的利潤也不過3000萬左右,還不到現有產品因為關稅壁壘帶來的損失的一半。”
“並且如果我們無法現在就解決關稅壁壘問題,那麼這條產品線可能不得不退出重要的海外市場…”
……
洛唯一把她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內容逐一道出,她知道她講的稍微有一點亂,因為她完全沒想到今天要進行這段總結發言,沒有準備過演講技巧,但是她想該說的都說了,在座的能聽懂她的意思,最後給出她的結論:“所以如果出海策略要有梯隊,應該先是雪中送炭,其次才是錦上添花。”
解釋完成後洛唯一給出她所認為的需要出海發展才能存活下來的產品名稱。
而不是盛佳晴所說的那些為了增加盈利而計劃出海的產品。
……
會議結束了,參會的同事們陸續離開辦公室。
最後離開的辭騁問她:“你不走嗎?”
洛唯一轉頭:“嗯,我打個電話。”
辭騁看了她兩秒,像是想說什麼,但又沒說什麼,拿著手裡的筆記本離開會議室了。
會議室裡隻剩下洛唯一自己,她的情緒剛剛從急躁到緩和,又因為專注的發言而波動過。坐在座位上緩了幾口氣,站起來,扶著桌邊走到會議室門口,關上門,她又預定了會議室20分鐘。
回到窗邊,拿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這種情緒和經曆中,她想和他通話。
接到洛唯一的電話時,辭臨知道她的會議差不多該結束了。辭臨:“怎麼樣,順利嗎?”
洛唯一沉默了幾秒,說:“林一,真的特彆要謝謝你。”
她表達她的心情:“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但是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陪我準備到淩晨2點的話,我今天一定會有一個特彆差的結果。”
她可能會被趕出會議室,也會因為她的筆記本上是空白的,而沒有得到郭老師的留意。而她受情緒控製,和盛佳晴起衝了突最後被趕出會議室。
洛唯一:“真的謝謝你。”
辭臨笑:“是你自己準備的充分,我隻是協助你稍微串了一下思路。”
“會上,有人為難你?”
他一下就問到了點上,洛唯一到現在也不知道盛佳晴為什麼會針對她:“嗯,有一個同事。”
辭臨:“心情不好?”
洛唯一:“剛開始是,不知道我做錯什麼了,不知道她為什麼。但是現在好些了,在想,也有可能是彆人做錯了。”
辭臨:“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目的,做好自己就行。”
洛唯一“嗯”了一聲。
站在窗邊和他聊了一會兒,洛唯一的情緒才算是慢慢真的緩和下來了。
會上的結論她還不知道,馮總隻是聽了大家的分享,最終的結論他自己決定,並沒有在會上公布。
但郭老師和她的意見一致。
這就足夠了。
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再好再壞,也不要憂慮。
洛唯一:“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辭臨:“嗯,去吃午飯吧,緩解下心情。”
洛唯一笑:“我沒事了,但飯還是要吃,你也記得按時吃飯。”
辭臨笑:“嗯。一會就去。”
洛唯一撐著拐杖離開會議室時,透過眼前的玻璃窗,辭臨剛好可以看到她的背影。
其實昨晚洛唯一告訴他會議安排時,他就大概能猜到她今天會麵對什麼,出海設廠這個議題是不會叫個新人參加的,既然不按常規的叫了,就該有某些人的目的。
洛唯一不知道,但是辭臨清楚的,
這個會議哪怕是在公司層麵都非常敏感,因為它涉及到不同部門之間的利益紛爭,有時候哪怕結果已經定了,但是事業部之間、各子公司之間不滿意,層層往上進行利益牽扯,最後鬨大了,鬨到他爸這裡的情況也有過。所以後期這件事情由雷厲風行的馮總負責。馮總這人說一不二,性格嚴苛。
第二個,洛唯一不知道,秦浦然以前就是戰略部的,雖然辭臨判斷秦浦然還不敢因為上次彙報會上讓他下不來台,就如此明目張膽的為難他的隊友。但是不保證秦浦然帶出來的人會為了巴結討好這麼做。職場上的算計,雖然目標沒有戰場上的宏大,但是算計起來可不比戰場上的少。
但即便猜到這件事情是個坑,辭臨也沒有阻止洛唯一去參加這個會,因為他知道,洛唯一是有能力自己開槍的人,而他做的,隻是為她的槍筒裡,裝上了子彈。
辭騁到茶水間打咖啡,秦浦然開完會往辦公室走的時候剛好看見他,他放下同行的同事特意過去和辭騁打招呼,過來問他:“會議怎麼樣?”
秦浦然當區域總經理有很多年了,平時除了任務派工,都不再會主動問下屬最近學習的怎麼樣。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不關心這些事,隻有學不明白的人,他才會言辭質問。
而對辭騁,秦浦然的態度就相當和善了,他放下手頭的文件,笑說:“會上講了不少東西吧?有沒有聽得頭暈?”
一杯咖啡接滿,辭騁等了兩秒鐘左右,直到泡沫覆蓋到咖啡杯的表麵。拿起咖啡杯回頭,他看秦浦然問:“你是故意的嗎?”
秦浦然沒聽懂,等著辭騁補後文,但是辭騁沒再說彆的。秦浦然:“故意什麼?”
他看著不像說謊,但如果不是故意的,才更可笑。
馳騁拿著咖啡走了。
秦浦然一頭霧水。
晚些時候,秦浦然的助理想要去給他送文件時,在門口聽見會議室的秦浦然對著電話說了一句:“蠢貨。”
嚇得他文件隔了半個小時之後才敢往裡送。
吃過午飯後,洛唯一的情緒平穩了很多,在座位把今天上午聽過的會議內容和記的筆記重新梳理,她總結了各位老師和專家的觀點,同時也反思自己的觀點,這些內容等師傅明天後,也交給師傅看。
整理完成也正好到了下班時間,洛唯一和來接她的陳遲霖一起回家。表弟這些天表現都好,作業也寫了不少,洛唯一笑說:“以後不用你來接我了,我自己打個車就回家了。”
拐杖已經被她用的爐火純青。
陳遲霖也沒覺得這是回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回到家推開門,房間內的地熱開了一天,屋裡有些悶。洛唯一先到陽台開窗通風。
陽台窗打開時,洛唯一又看見了那掛著的衣服,回頭問陳遲霖:“辭戚的衣服怎麼還在這?”
陳遲霖以為他姐看著眼煩,說:“那我給扔了。”
洛唯一:“……”
洛唯一拿著拐杖敲了兩下地板:“你為什麼還沒有把衣服給他送去?”
原來是這個意思,陳遲霖坐沙發上:“聯係不到人,打電話不接。”
洛唯一回來:“你現在再打一遍。好好和他道歉。”
陳遲霖:“我這一個寒假都給他道了多少個歉了?”
洛唯一:“就這一個寒假,你都惹了他多少回了?”
陳遲霖:“.…..”
陳遲霖不情不願,架不住他姐說,把手機掏出來,給辭戚撥過去。不過電話直到響完了也沒人接,陳遲霖:“你看吧,是他不接,不是我不想打。”
洛唯一:“發信息。”
陳遲霖:“你自己看,我給我媽都沒發過這麼多短信。”
“.…..”
洛唯一把他手機拿過來,她猜想辭戚不理他多半也是因為他道歉道的沒有誠意。把手機拿過來一看,陳遲霖發的內容大多都是:
【在嗎?】
【在嗎?】
【在不在?】
【衣服還你,你自己來拿吧。】
【聽見沒有?】
【彆那麼矯情,不就吐你身上了嗎?給你道歉。】
【你不要我扔了啊。】
“.…..”
洛唯一:“你這是道歉嗎?”
陳遲霖:“是啊。”
洛唯一歎口氣,手機沒還他,給辭戚又發消息:【我這幾天想了想,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實在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是真喝多了,我向你正式道歉。】
陳遲霖看著他姐發信息:“姐,你至於嗎?”
結果剛問我對方就回了信息:【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好點兒了嗎?】
洛唯一立刻叫陳遲霖:“你看看,你看看,你好好說話的話對方是怎麼說的。”
洛唯一:【你什麼時候方便?我讓我表弟…】
差點打錯:【我把衣服給你送過去。】
辭戚:【都行,看你時間。】
洛唯一:【就今天晚上吧】
過了一會兒,辭戚回:【不用送,我去拿,剛好要出去轉轉。】
洛唯一覺得不能讓人送,但是陳遲霖看見消息,手機拿過去直接語音說了一句:“那你來吧。”
“我餓了”,放下手機陳遲霖說。
洛唯一:“你想吃什麼?”
陳遲霖:“餃子。”
洛唯一:“那叫個外賣。”
陳遲霖懶洋洋的:“外賣不好吃。”
洛唯一笑了:“你就是想讓我給你包餃子唄。”
四十分鐘左右後,敲門聲響了,陳遲霖去開門,站在門口的是兩個人,除了辭戚,辭臨也來了。
辭戚悶悶不樂的,說:“我過來拿衣服。”
陳遲霖記得洛唯一的囑托,也好態度的:“我去拿,你們先進來吧。”
陳遲霖留了門後回房間去拿東西,辭戚換鞋的時候還和他哥說:“是你說他求我,否則我不會來的。”
辭臨:“嗯。”
這兩個小孩兒,脾氣都不小。
洛唯一抬頭看見辭臨和辭戚進了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大家算是朋友,她禮貌道:“快進來,隨便坐。”
洛唯一坐在餐廳的桌子旁,桌上鋪著麵粉,擀好的麵皮,一看就是要包餃子。
洛唯一隨口問:“你們吃飯了嗎?”
雖然這麼問,但是通常都是吃完飯才出來溜達,她想他們大概率是吃完了。
辭臨:“還沒吃。”
外麵天都黑了,這麼晚還沒吃晚飯,洛唯一:“那留下來一起吃吧。”
辭臨:“謝謝,就不打擾了。”
畢竟也沒那麼熟,洛唯一沒再邀請。
陳遲霖去房間把辭戚衣服拿出來了,裝在袋子遞過來。
辭戚沒伸手,這衣服他肯定不要了。
辭臨接過去:“給我吧。”
“你也會包餃子嗎?”,辭戚突然問。
陳遲霖:“我什麼不會啊?”
衣服已經拿了,辭臨回身要走,辭戚站那兒沒動,又冒出來一句:“哥,我想吃餃子。”
辭戚對吃的東西挑,有想吃的也不容易,辭臨:“走吧,回家吃。”
“這兒不是有嗎?”,辭戚說完又往裡走了幾步,在洛唯一對麵的凳子上坐下:“就在這兒吃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