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秀徹底進入了主場,開場白以後,煙火就如多米諾骨牌似的,接連在天空中綻放。
許願池裡的幣越來越多,一陣風吹過,許願樹上的帶子蕩漾。
男人的眉眼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睛像是盛著無數的光芒。他動作鬆散,視線不曾偏離半分,像是饒有興致地等著她的回答。
明穗掌心緊了緊,硬邦邦道:“我哪裡失落了?”
她重新拿起筆,佯裝自己在寫願望,“你這話真的挺好笑的,我又不知道你的願望是什麼。”
傅遠舟噢了聲:“你不知道嗎?”
明穗回視他:“我應該知道嗎?”
傅遠舟盯著她看幾秒,唇角勾起個幾不可察的弧度,半晌後又重新拿起筆,骨節分明的指尖轉了轉,鬆散地冒出句:“行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
明穗腦海升起一級戒備,總感覺這狗下一秒就會說出什麼語出驚人的話。
但是他什麼都沒說,模樣平和又淡定,甚至還主動幫她把許願帶給掛上了樹。
一晚上都沒露出什麼破綻。
明穗隻好把自己心裡的不對勁暫時給按了下去。
晚上漲了潮,溫度驟降了幾度,露營計劃泡湯了。
不過這倒是讓明穗鬆了口氣,畢竟她不知道傅遠舟憋著什麼壞,再跟他待在一起有種十足的不安全感。
回去是完美的選擇。
唯一不完美的是,元宵從許願池回來之後,隱隱就開始有點不舒服。
起初還怕給她添麻煩,強撐著沒說,到了半夜就開始上吐下瀉,小臉蒼白,嘴唇都沒有點血色。
明穗心裡一慌,在島上與外麵隔絕,她又沒有陸明航的微信,下意識把傅遠舟給吵醒了。
兩人的房間就在隔壁,傅遠舟身上就披了件外套,伸手穿過元宵的腿彎,把人打橫抱起來,安慰道:“沒事,應該就是晚上吃太混雜了,島上有醫生,你拿兩件外套跟我走。”
明穗唇色也有點白,她連忙點點頭,隨手拿了兩件衣服。
半夜淩晨根本就沒什麼人在電梯,一路通行無阻。
就醫室不遠,但要走一段距離,遠遠能看見裡頭燈光亮著,有值班的醫生。
順利聽完診,吊上針水,明穗的心才鬆了下去。
小孩右手打著針,可伶兮兮地用指尖碰了碰明穗,眼淚憋在眼眶裡:“穗姐姐,對不起,我再也不饞了。”
吃的都給吐出來了,明穗心疼地揉揉他腦袋:“沒事就行,不用說對不起。”
她放輕聲音:“都吐出來了,餓了吧?買點粥給你吃?”
元宵點點頭,吐出一個字:“餓。”
明穗正要起身,肩膀又被人從背後按了下來。
傅遠舟瞥她一眼:“你陪他吧,我去買。”
元宵確實也脫離不開人照顧,明穗考慮再三,也就同意了。
傅遠舟走了出去,房間裡就隻剩下她和元宵。
明穗給他擦了擦額角的汗,元宵打了半小時針也恢複了點精力,他應該確實是有點餓了,聲音軟軟地撒著嬌:“穗姐姐,你說舟舟哥哥會給我買皮蛋瘦肉粥嗎,我下午跟他說我喜歡吃這個。”
明穗頓了一下:“這就舟舟哥哥了?”
她想起那句爺們之間的秘密,秋後算賬似的刮了一下元宵的鼻子,“有了哥哥就把姐姐給忘了。”
“不可能。”元宵伸手抱住她,很是激動,“我最喜歡穗姐姐了!”
明穗怕他亂動把針口給壓到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姐姐跟你開玩笑的。”
元宵這才安靜下來,閃著大眼睛問:“穗姐姐,你會跟舟舟哥哥一起在一起嗎?”
明穗頓了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們不在一起。”元宵不太懂,勉強組織著詞彙,“我感覺舟舟哥哥會很難過的樣子。”
明穗笑:“他才不會難過的,他是個一點虧都吃不了的人。”
元宵搖搖頭:“我能感受到。”
他眼睛看著明穗,輕聲說,“舟舟哥哥說他抓不住你。”
明穗心跳極快地跳了下:“為什麼這麼說?”
元宵也有點糾結:“因為穗姐姐好像會飛?”
“……”
“我也不懂。”元宵摳著指尖,然後道,“一開始我不喜歡舟舟哥哥,因為院長媽媽總說,你的男朋友應該要最好的。”
“我感覺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奧特曼,他能拯救地球,穗姐姐你應該要跟奧特曼談戀愛。”
明穗被他逗笑了:“穗姐姐是不能跟奧特曼談戀愛的。”
元宵很明顯不懂,但還是老實地接著說,“舟舟哥哥也這麼說,他還說我沒良心,說奧特曼不會給我套玩具和買漢堡,但是他可以,我仔細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他眨巴眨巴眼睛:“所以我同意你們兩個在一起了。”
明穗有點聽明白了,帶著點力氣刮他鼻子,嚴肅道:“所以一個漢堡一個玩具就把你穗姐姐給賣了是吧。”
元宵搖搖頭,慢吞吞地說:“主要是我能感覺到,舟舟哥哥對你,很好。”
“……”
元宵拉了拉明穗的衣服:“穗姐姐,你喜歡舟舟哥哥嗎?”
輸液室的門窗好像沒關緊,有風吹著進來,明穗額角的頭發被吹到一邊。
她張了張嘴巴,正要說話。
輸液室的房門再度被推開。
冷風裹夾著男人高大的身影一起踏進來,又被他關上門擋在門外。
明穗把喉嚨裡的話噎回去,轉過頭。
傅遠舟背對著光,半張臉都浸在陰影裡,脖頸線條流暢漂亮。手上拎著的不是外賣盒,是一個保溫飯盒。
可能是吹過冷風,他音調有點低,也有點淡,解釋著:“太晚了,外麵沒有店開門了,去超市買了點東西,隨便做的。”
他打開保溫飯盒,熱氣便冒了出來。是粥。
元宵看了眼,拍著手:“你看吧,穗姐姐,我就說是皮蛋瘦肉粥!”
傅遠舟懶散道:“你一個小時跟我說幾百次,想不記住都難。”
他拿出了兩個碗,一個給了元宵,一個放在明穗麵前。
明穗頓了頓:“我也有嗎?”
“你不餓?”傅遠舟盛著粥,“不陪著折騰大半夜了?”
“……”
不說倒是真不餓,說了就開始餓了。
明穗喝了口,舌尖立刻被熟悉的味蕾給席卷。
跟之前有幾次的味道很像。
他剛剛說是他做的。
那之前……
明穗腦子拐了個彎,不知道為什麼,明穗腦海裡詭異地冒出剛剛元宵那句“舟舟哥哥對你挺好的。”
她心跳莫名有點變快,視線有點下意識抬起來。
傅遠舟正在給元宵喂粥,像是察覺她的視線,隨口一句:“看什麼?你也要我喂?”
“……”明穗差點被嗆到,“不,不用。”
她莫名低下頭,頭發也跟著落下,遮蓋住她耳朵的熱度,“我、我自己吃就行。”
-
打完吊針已經快六點了。
漲潮之後,天色亮得沒那麼快,好像要下雨。烏雲厚重陰霾地籠罩在天空,光線越來越微弱。
元宵吃了東西就有點困了,整個人趴在傅遠舟的背上睡著了。
兩人往酒店的方向走著。
怕吵醒元宵,明穗把聲音放得很輕,遲疑著問:“你什麼時候會做粥的?”
傅遠舟偏頭看她一眼,語氣理所地反問:“我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的?”
明穗嘟囔著:“你之前就不會,還把自己手給傷到了。”
“沒做過不是很正常?”傅遠舟語氣淡定,“這不叫不會,是我懶得學。”
“……”
說到這,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視線望過來:“怎麼突然問這個?”
明穗莫名有點心虛,避開他的視線正想隨便扯個話題應付過去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嘶力竭的叫聲。
明穗還沒反應過來,她整個人被扯進男人的懷裡。
距離在一瞬間拉近,明穗撞上他堅硬的胸膛,鼻息間都是熟悉的味道,冷淡微苦,她睫毛一顫。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像是什麼東西碎掉了。
連元宵都被吵醒了,他揉揉困倦的眼睛,眼神逐漸變得驚恐,顫聲說:“哥哥,你流血了……”
明穗馬上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傅遠舟單手背後托著元宵,另一隻手上有劃痕,有血冒出來。
地上躺著一個碎成渣渣的陶瓷杯具。
應該是被碎片給劃到了。
有人急急忙忙地從樓梯間下來:“對不起對不起。”
來人臉色蒼白:“剛剛和同學在樓上打鬨,不小心把東西摔下來了。”
“真的對不起。”他往前一步看著傅遠舟,語調也有點顫,“你沒事吧?”
傅遠舟沒看自己手背,低聲問著明穗:“有傷到嗎?”
明穗抓住他的手:“你流血了。”
“小事。”
扔東西下來的人的唇色更加白,明顯害怕到了極致,慌忙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傅遠舟不是那種為難彆人的人,他沒放在心上:“你去藥店賣點藥給我,這件事就算兩清了。”
那人感恩帶德的寫了好幾聲謝謝,跌跌撞撞地往藥店走去。
明穗看著他手背的傷口:“你把元宵給我背吧。”
“小事。”傅遠舟瞥她一眼,“你怎麼整得我跟個殘廢似的?”
“……”
“行了,都到了,不差這麼個電梯了,上去再說吧。”
明穗完全拗不過他,隻能一邊看著他還在流血的傷口一邊祈禱著電梯快點。
等把元宵安頓下來,剛剛那人就把藥送了上來。
“給我吧。”明穗伸手接過,進了傅遠舟的房間。
酒店的兩間房間的構造都是一樣的,明穗進去的時候,傅遠舟正在衝洗傷口。
她跟著進去,在洗手台上扭開碘伏的蓋子,用棉簽沾了點,拉過他的手。
遠距離看不清楚,現在這麼近著看才發現傷口是有點深的,血都沒止住。
她細眉皺起來:“疼嗎?”
傅遠舟低頭看她一眼。
女生垂著頭,露出白皙漂亮的後脖,像是怕弄疼他,處理得很仔細,小心翼翼的,還擔憂吹了兩口氣。
傅遠舟口裡的那句“不疼”給咽了回去,他話音一轉:“好像是有點。”
他輕輕地嘶了一聲。
明穗還以為自己把他給弄疼了,有點著急了:“我輕一點。”
她動作更加小心,也更加專注。直到上完碘伏貼好創可貼,才猛然鬆了口氣。
她下意識抬眼,然後猝不及防撞入到男人的視線裡。
外麵已經開始下小雨了,朦朦朧朧,酒店的門窗也起了層薄霧。
男人眼睫微垂,和她的距離靠得非常近。
明穗對著他那直勾勾的、毫不掩飾的視線,隻感覺心跳也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
她拽著棉簽的手緊了緊,佯裝泰然自然地問:“還有哪裡受傷了嗎?”
傅遠舟像是才回神,視線卻沒離開過她,悠悠地說。
“腰好像也撞到了。”
他作勢要掀開衣服,輕描淡寫,“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