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墅裡沒有彆的人在,小孩的哭聲顯得格外清晰。
明穗剛從房間裡出來,下一秒就聽到那句聲嘶力竭的“哥哥打我。”
她快走兩步下樓到餐桌前,元宵就猛地抱住她的腰。
小孩哭得可憐兮兮的,白嫩的臉龐上還紅了一大片。
明穗抬眼望向傅遠舟。
男人沒出聲,眼皮冷淡地聳拉著,自顧自地扒了一口飯,渾身上下就寫著“隨便吧無所謂了”的七個大字。
明穗默了默,把元宵扒拉出來,半蹲著身體,擦掉他的眼淚,輕聲說:“元宵,老實告訴姐姐,是哥哥打你嗎?”
元宵的臉色立刻漲紅,能說一句話慌已經要他命了,現在對著明穗,更是結結巴巴地,什麼都說不出來:“我、我……”
他眼淚又掉下來:“沒,沒有。”
“為什麼撒謊?”
元宵吸了吸鼻子:“因為哥哥沒給我盛飯。”
明穗立馬又抬眼望向傅遠舟,男人扒飯的手倒是頓了下,這次沒有抬起目光。
明穗頓時就明白了。
她有點無奈又無語。
兩個冤家。
她摸了摸元宵的腦袋,歎了口氣:“姐姐給你盛飯,下次不可以再說謊了。”
元宵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明穗去盛了碗飯,瞬間還從沙發上拿了個小的增高墊,墊在元宵的屁股底下。
元宵這才夠得著桌子,小手笨拙地拿起筷子,吃著東西,眼淚也慢慢憋了回去。
這頓飯有明穗在,之後倒是沒發生什麼摩擦。
吃完午飯後,明穗起身收拾著桌麵,傅遠舟突然從她手裡拿走碗筷:“我去洗,你去坐著。”
明穗怕他把碗給摔了,還沒開口,對麵的人慢條斯理地開口:“拿過去洗碗機而已,你這也不放心?”
“……”
行吧。
雖然他主動提出要乾活,但明穗最近在家裡待得有點悶得慌,不太想閒著,於是想過去拿個抹布擦桌子。
就在這時,坐在沙發上看動漫的元宵突然站起來喊她:“穗姐姐。”
明穗:“嗯?”
元宵趴在沙發背上,晃了晃手裡的傳單:“這是什麼呀?”
“新開的一個度假村。”
元宵眼睛眨了眨:“什麼是度假村啊?”
“嗯……”明穗擦著桌子,想了想,然後說,“就是大家有空的時候去放鬆的地方,早上起來看看日出,吹吹海風,晚上吃點燒烤,聽聽歌。”
“哇!”元宵的眼睛更亮了。
明穗笑道:“怎麼?你想去嗎?”
元宵蹦躂著小短腿跑到她麵前,眼睛亮了個十足十。
明穗順口道:“正好讓你哥哥——”
話音未落,明穗突然想起傅遠舟可能是不太願意帶小孩的那種人,語氣拐了個彎,抬眼問傅遠舟:“陸明航的度假村,我和元宵能去嗎?”
男人滿是泡沫的手頓了一下,半響後直起身,漫不經心道:“我試著問問。”
他慢條斯理地把手洗乾淨,語氣還挺為難似的,“畢竟人家度假村挺火爆的,我不保證有名額。”
“……行。”
-
洗完澡陪著元宵沒什麼事情,明穗陪著元宵看了會電視。
傅遠舟也在,餘光裡瞥著他在房間裡進進出出,好像打了很多個電話,嘴裡反反複複都在說著什麼“度假村”“名額”之類的詞,還時不時歎幾口氣,超級無敵為難的模樣。
明穗:“……”
半個小時後,他才掛了電話,站在背後指尖輕敲著沙發:“行了啊。”
明穗遲疑道:“很困難嗎?要是實在不行,我和元宵也可以不去的。”
“還行吧。”傅遠舟語氣平淡,“我的麵子,陸明航還是要買的。”
明穗:“……那謝謝你了。”
傅遠舟點了點頭,半晌沒等到下文,又低下頭:“沒了?”
明穗有點沒懂他的意思:“還有什麼?”
傅遠舟指尖搭在金表上,抬了抬下巴:“怎麼?我的勞動力在你看來這麼廉價?”
“……”明穗看著那塊表,忍了忍:“那你開個價?”
“你也不是很能付得起啊。”
“……”
“行吧,也沒事。”他像是自己說服了自己,點點頭走回房間,“那我就,勉為其難,吃點虧吧。”
“……”
-
一共就去度假村玩兩天,明穗沒收拾多少衣服,加上的元宵也才裝了一個行李箱。
晚上明穗是和元宵一起睡的,這小孩不鬨騰,晚上睡覺也很安靜,睜開眼已經早上七點。
兩人剛洗完漱拉著行李箱出了房間,就看見傅遠舟也剛從隔壁出來。
他難得沒穿西裝,身上就一件簡簡單單白T,衣架子似的身材襯得襯衫都高檔起來。他沒戴眼鏡,頭頂上掛著副裝飾用的墨鏡。
像是察覺到她的存在,他瞥了她一眼:“走了?”
明穗點點頭,牽起元宵的手:“走吧。”
畢竟是去度假,兩人沒讓司機跟著,車是傅遠舟開的。
明穗和元宵坐到車後,度假村是在島上,開車的路程大概是四個多小時,到了終點還要改坐船上島。
元宵還沒坐過這麼長的車,一個多小時後就開始頭暈想吐。
明穗連忙拆了瓶新的礦泉水,剛給小孩喝了一口,前麵傳來男人的清淡的嗓音:“你旁邊的車把手處有暈車藥。”
明穗頓了一下,轉頭望了一眼。
車把手底下果然裝著暈車藥,有小孩用的,也有大人用的,還有暈車貼。
這輛車是一直接送明穗去片場的車,以前她都沒看見這裡有暈車藥,彆墅的傭人又放了假,這應該是傅遠舟昨天給放進去。
可是這不太像是這狗能做出來的事情。
明穗沒忍住問了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貼心了?”
傅遠舟透過後視鏡看她一眼,嗤笑:“我什麼時候不貼心了?”
他轉著方向盤,漫不經心一句:“你是不是太久沒了解過我了?”
“……”明穗指尖緊了緊,嘴上平靜地說了句:“也許是吧。”
車內放著歌,是首港風歌,女歌手的聲音空靈,氛圍輕鬆又安逸。
傅遠舟拐了個彎,然後說:“上島之後我們先和陸明航吃個飯見個麵,晚上早點休息。”
“第二天早點起來看日出,起不來也沒事,中午島上有非遺演出,下午可以去逛遊戲街,他們小孩最喜歡的玩的地,晚上去海邊,你不是想吃燒烤嗎?訂了晚上的餐廳。”
“……”聽他把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明穗默了默,“我就隨口一說。”
“訂都訂了。”傅遠舟說,“你不想去?”
“……也沒有不想。”
“那就是想去。”傅遠舟上位者當多了,看人的目光極其準確,“所以你在顧慮什麼?”
明穗老實道:“不會麻煩你嗎?”
“你麻煩我的事還多了?”
“……”
“還有。”他嗓音淡淡,“麻煩這個詞應該是由被麻煩的人說出口的。”
他語氣一如既往地傲慢:“我都不覺得麻煩,你麻煩個什麼勁?”
“……”
-
元宵不舒服,吃了暈車藥在車上就睡著了。
怕吵到他,接一下的一段路兩人都沒有在說話。
隻是換乘輪船的時候才把人叫醒。
三月初,天氣開始回暖,海風吹到臉上有點很舒服的感覺,元宵上船的時候連頭都不暈了,在甲板上蹦蹦跳跳,時不時發出幾張讚歎聲。
明穗任他在那邊玩,隻是餘光裡還在跟著他的動作。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男人熟悉的不著調的嗓音,整個人猛地把傅遠舟給抱住了——
“舟啊!你終於肯來看你爸爸了嗎!!!”
被抱的人唇角抽了抽,把人從肩膀上扒拉下來,語氣不耐:“陸明航,出息點。”
陸明航身上西裝革履,難得像個大人,笑得開懷:“這不是好久不見了嗎?約你也不出來聚聚,大家都想你。”
傅遠舟單手插兜裡:“沒空。”
“是是是,尊貴的大忙人傅總。”陸明航就知道他這狗德性,“那今天是什麼風,把你都吹到我這島——”
話音未落,他抬眼看到了甲板上的女生,他張了張嘴巴,試探性地叫一聲:“明穗?”
“好久不見。”明穗笑了笑,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額發撩到耳後,側臉顯得白皙漂亮。
“臥槽?真的是你啊!媽的,我們這得七年沒見了吧?”
陸明航震驚到無比交加,臉色漲紅著,情緒上頭到又想故技重施想來一個大擁抱,隨即後衣領被人毫不客氣地拎了一把。
他站立不穩,差點摔倒,轉頭不滿道:“舟舟!你乾嘛!”
傅遠舟麵無表情:“人家給你抱了嗎你就抱?”
動靜太大,把元宵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他怕陌生人,邁著小短腿,快跑到明穗身後,緊張地握緊她的衣擺:“穗姐姐。”
“沒事。”明穗摸摸他的腦袋,指著陸明航介紹,“叫陸哥哥。”
元宵猶豫地喊了一聲:“陸哥哥。”
陸明航本來還要反駁傅遠舟的話,此時下意識應了一聲,腦子裡忽然閃過什麼。
他看了眼明穗,又看了眼傅遠舟,最後視線望著元宵,震驚地又臥槽一聲:“等等!你們瞞著我連孩子都這麼大了?”
明穗:“……”
傅遠舟:“……”
空氣中一片寂靜。
明穗咳了一聲,主動解釋:“這是福利院的小孩,過來跟我們玩幾天。”
陸明航噢了一聲,摸摸頭:“對哦,我腦子壞掉了。”
他哈哈大笑:“也是,要是你們孩子都這麼大了,豈不是高中就搞在一起了?”
“……”
空氣又尷尬了一下。
傅遠舟直接往陸明航腿上踹了一腳,語氣不耐:“腦子不行就去治。”
接二連三被錘兩下,陸明航的表情也有點不爽了:“舟!好不容易見一麵你這樣對我,你是不是想打架現在?”
說著,就雙手框住傅遠舟的脖子往一邊走。
以前高中的時候,男生之間就打打鬨鬨的,明穗也沒多放在心上,隻是蹲下身陪著元宵玩。
等到了明穗聽不到的距離,陸明航的表情不爽的表情忽然一變,壓著傅遠舟的脖子,低聲:“什麼情況啊哥們?”
傅遠舟嫌棄的看著自己被弄亂的衣領,嘖了聲:“什麼什麼情況?”
陸明航往明穗那邊看了眼:“你跟新同學?”
語氣興奮:“這算什麼?久彆重逢,暗戀成真?”
傅遠舟瞥他一眼:“少看點小說。”
他語氣很淡:“彆瞎猜。”
“得了吧,少給我扯開話題,我還不知道你這性子嗎?對人家沒心思你肯浪費時間到我這邊玩?”陸明航揚起下巴,信誓旦旦,“你是不是聽說了我度假村的情侶傳聞,專門跑到這想追人家——”
傅遠舟:“是又怎麼樣。”
“你小子還否認,你看我信——”陸明航還以為他沒承認,下意識說了兩句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嘴巴張得極大,一聲臥槽又要說出口。
傅遠舟忍無可忍,掐住人嘴巴,冷道:“你再大點聲?”
陸明航立馬伸手捂住了嘴,沒多幾秒,又開始發言,隻是這次刻意壓低了聲音:“真的假的?你認真的?什麼時候的事兒?”
傅遠舟懶得搭理他,直接轉身往回來的方向回去。
陸明航的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轉過頭大喊:“舟!你放心!哥們一定會幫你的!幫你搞個升級款豪華套餐!”
“……”
-
回到明穗那邊。
傅遠舟手插在兜裡,低頭問:“餓了沒?吃飯嗎?”
明穗點點頭,抬眼就看見陸明航跟個傻子似的,在一旁蹦蹦跳跳。
她默了默:“他怎麼了?什麼升級款啊?”
“不用管他。”傅遠舟麵無表情,“他發神經。”
“……”
船是陸明航特意開過來接他們的,又坐了兩個多小時,幾人才上了岸。
度假村裡人確實很多,夕陽西下,靠近海的地方還有人躺在休閒椅上曬太陽,水聲潮潮,聽上去就很放鬆。
幾個到最近的空中海鮮餐廳吃飯,餐廳是透明的,能看見外麵碧藍的大海。
陸明航大方地點了幾個著名的菜:“隨便吃啊,我請客。”
他話還是跟以前一樣多,舉著酒杯敬明穗:“真的好久不見了,我記得你是出國去外麵進攻演藝了吧,怎麼這幾年沒有看見你的作品呢?”
“以前沒怎麼拍戲。”明穗給元宵夾了個菜,然後說,“最近剛拍了部電影。”
“真的嗎!”陸明航很激動,“什麼時候上映啊?”
“剛殺青沒多久,剪輯加過審最快也得六月吧。”
陸明航:“是你的話肯定大爆,到時候我肯定包一整場電影院。”
“謝謝。”說到這,明穗忽然想起這次度假村名額的事情,想了想,“你這度假村真的挺多人,我和元宵沒有預約來這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陸明航愣了愣:“什麼預約——”
話沒說完,他桌子底下的腿被人踹了一下,他倒吸口冷氣,抬眼望向傅遠舟。
男人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抓著刀叉的手突然用力往牛排戳了進去。
“……”陸明航忽然一陣肉疼,他笑笑,福至心靈道,“不麻煩不麻煩,早知道是你來,我得開十個大門歡迎你。”
說到這,他給明穗又倒了杯酒,笑嘻嘻地問道:“對了,我有個問題很好奇,你現在的理想型還是那種陽光溫柔帥哥嗎?”
明穗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不記得了嗎,高三的時候,我們班自己搞了個活動,要征集男生和女生最喜歡的類型,你當時不是說你的理想型是陽光溫柔型的嗎?”
這麼一提,明穗倒是有點印象了。
高三學習壓力大,大家都被數不清的考試和試卷壓的喘不過氣,極其需要一個解放的窗口。
這時候,關於“喜歡的類型”問題橫空出世,大家都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本來就對這種話題敏感,話茬子一開擋都擋不住。
關於這類型的話題和論壇掛了一層又一層。
連班裡都在偷偷問,各自調侃著雙方喜歡的類型。
明穗本來是沒參與進這樣的話題的,但當時由於柴均的原因,她跟傅遠舟走得很近。
兩人雖然還是經常打打鬨鬨的,也會吵架,但明穗為了表示感謝,偶爾上學都會給傅遠舟帶早餐。
一來二去被很多人看見了,就有女孩子八卦地跑來問她是不是喜歡傅遠舟那種類型的。
這人長得帥,學校裡名氣又高,追他的人數不勝數。
一旦有人開了口,所有人好奇的視線立刻看了過來。
明穗不知道為什麼被看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否認:“怎麼可能。”
她當時還話很多的補充:“我未來的男朋友啊,肯定是得像學生會長那樣,長得又溫柔,還會照顧人,不僅謙虛還善解人意,跟傅遠舟那種自信過頭的人完全不搭邊好嗎?”
話音剛落,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
明穗眉心跳了跳,突感不對勁地轉頭,然後就跟教室後門剛打完球回來的傅遠舟對上了視線。
……
時過今日,命運的子彈又正中眉心。
明穗眉心又跳了跳,臉上假裝平靜地抿了口酒:“現在年齡不一樣了,口味總是會變的。”
陸明航謔了一聲:“那就是不喜歡了是吧!”
“……”
他這人跟缺心眼似的,還不停地逼問:“那你現在喜歡什麼類型的?”
明穗有點尷尬,正想隨便找個彆的話題把這件事蓋過去,身旁本來一直毫無動靜的人突然偏頭望了過來。
“我也想問。”
傅遠舟往後靠在椅背上,漆黑的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漫不經心道,“你現在喜歡什麼類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