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穗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一間巨大的會議室,長長的會議桌上,西裝革履的人坐在兩邊,為著什麼事情吵著麵紅耳赤。
她在會議桌的另外一端,看著主座上的男人。
一身矜貴的黑色西裝,側臉線條淩厲又鋒利,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睥著她的眼神冷漠又疏離。
像是隔著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他輕嗤了聲,一份文件扔桌麵,仿佛在看什麼笑話似的看著她,啟唇說。
“商人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
明穗頭疼得睜開眼睛,目光有點茫然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
她酒量一向不錯,平時喝得也有分寸,一般都是清醒的狀態。
可昨天可能過於煩躁,竟然喝到斷了片。
依稀記得最後是傅遠舟帶她回來的。
剩下什麼都想不起來。
因著剛剛那個夢,明穗心情甚至都稱得上糟糕。她打了個哈欠,困倦地穿上拖鞋去洗漱。她對著鏡子刷牙,意外地發現自己眼眶很紅。
喝酒喝上頭了?
明穗沒想通,不過她向來不是糾結這種事情的人,隨便接了把水洗臉下樓。
她有些餓了,正打算叫方姨準備早餐的時候,目光倏忽間頓住。
傅遠舟就坐在樓下的餐桌上吃飯。
腳步硬生生轉了個圈,明穗下意識想走回房間。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他冷淡的聲音:“看到了還跑?”
他抬眼望上來:“不覺得欲蓋彌彰嗎?”
“……”
腳步再次硬生生地轉回來,明穗語氣硬邦邦,強裝淡定地走下樓,絲毫不服輸:“你懂什麼,我早上起來運動運動不行?”
“原地轉圈圈?”傅遠舟主動盛了碗粥放她麵前,“你這運動,還挺小眾。”
“……”明穗詭異地盯著那碗粥沉默了幾秒。
瞧見她的不對勁,傅遠舟抬起眼:“怎麼?盯著乾嘛。”
“你給我盛粥?”明穗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沒下毒吧?”
“……”
傅遠舟直接被氣笑了:“那你彆吃。”
餓是不可能餓著自己的,明穗毫不客氣地坐在餐桌麵前。
桌麵上除了粥以外,還有一些玉米餃子。
明穗喝了兩口,感覺跟之前喝得那兩次有點像。
她有點納悶:“方姨是會做好幾種粥嗎?”
傅遠舟動作頓了頓,似乎隨口問道:“這個不好喝?”
“也沒有。”明穗說,“就是老喝同一種有點膩。”
這話一出,傅遠舟忽然嗤了聲,語氣輕輕:“你還挑上了。”
他聲音太小,若有如無的,明穗沒聽清,正想追問,傅遠舟低低淡淡地岔開話題:“快點吃,你的司機請假,等會我順路送你去片場。”
被他這麼一打斷,明穗才發現時間有點晚了。
她不想遲到,於是加快了喝粥的速度,一不注意,被嗆了一下。
她咳起來,傅遠舟從一邊抽了張紙巾,身體微俯,給她擦了擦嘴。
明穗身體一僵,有點不自在地搶過紙巾:“我自己來。”
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進來,照著男人的高瘦的身影。
傅遠舟沒多說什麼,隻是起身從身後的飲水機倒了杯溫水,遞到她麵前。
明穗接過來,嘴唇抵著杯口,抿了一小口,不自在感更甚。
好奇怪。
這狗轉性了嗎?
雖然說出的話還是那麼又拽又欠,但身上的那股冷漠疏離莫名消散了些,透著股詭異的……溫柔?
明穗遲疑著問:“……我昨天喝醉是乾了些什麼嗎?”
讓你這隻狗性情大變。
傅遠舟用一副“你也知道”的神情瞥了她一眼,重新靠回椅背上,聲音散漫:“怎麼沒有。”
“大半夜在街道發酒瘋,說自己不知好歹幼稚愚蠢,跟我結婚還不知足,非要抱著我大腿痛哭流涕跟我道歉。”
明穗:“……”
打擾了,告辭。
明穗異樣感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三下五除二地把粥喝完,隨便拿了件衣服跟傅遠舟出發。
去到片場的時候,明穗找了陳冠禮,主動跟他解釋了昨晚提前離場的原因。
陳冠禮沒放在心上,隻讓她放寬心演戲就行。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都是高強度戲份,又要經常轉場地,明穗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裡麵去了,每天早出晚歸,連吃飯都是在片場過的。
每天睜眼一閉就是背台詞,日子過得繁忙卻也充實。
很快來到殺青那天,伴隨著陳冠禮一身“卡”,全劇組的人都發出舒坦的歡呼。
Lily更是揉著肩膀:“老娘!終於!可以休息了!我要累死了!”
旁邊的人笑著起哄了幾句。
LiLy也開著玩笑叫他們趕緊滾,一片笑聲中,她忽然想到什麼,抬眼左顧右盼了圈。
很快鎖定目標。
女生剛剛穿上外套,耳朵還殘留著冷意帶來的粉紅,她沒有跟彆人聊天,隻是特彆安靜地待在一旁喝熱水。
明穗知名度不高,不像彆的明星,殺青時會有一大堆粉絲和助理圍著。
而且她性格好,拍戲這段時間幾乎跟劇組的工作人員都玩在一起,大家都沒有把她當明星特彆對待,反而更像是朋友,也就沒怎麼特殊對待。
雖然整個劇組這一個月都是同樣的工作時間,但Lily覺得最辛苦的還是明穗。
她的戲份幾乎占了百分之八十,有時候拍夏天的戲份,大冬天的她也得穿著短袖和短褲。
但Lily從來沒有見過她抱怨,每天還沒開工,她就已經來到片場背台詞,每一句台詞甚至都會自己錄音聽,鑽研到極致,出來的效果也好,甚至很少有NG的時刻。
Lily眨了眨眼睛,用手機悄悄拍了一張照片。
然後把早早訂好的鮮花從後台拿出來,走到明穗身邊:“殺青快樂。”
明穗抬頭還在喝著水,猝不及防收到一簇花,愣了楞,才笑著說:“謝謝。”
她停頓了會:“我還是第一次收到殺青的花。”
話音剛落,身後又傳來一句爽朗的笑聲
“那你今天可是要收花收到手軟了。”
明穗回過頭去,陳冠禮就站在後麵。
他身邊也跟著好幾個工作人員,手上都捧著好幾束花,每束都比Lily買的要大、要鮮豔。
Lily不滿地跺了下腳:“陳導!你犯規!不帶這麼比下我的。”
陳冠禮哈哈大笑:“誰叫你偷偷買花不告訴我們。”
他轉頭看著明穗,“而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買的,這是我們整個人劇組的心意。”
旁邊的幾個工作人員摸著頭嘿嘿笑起來。
明穗連忙站起來:“……陳導,不用這麼破費的,我——”
“說了是心意。”
陳冠禮難得強硬,“你這段日子的表現我們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我們劇組缺經費,你還把大部分參演的錢都還給我們,本來大家就覺得夠對不起你的,你還不收花,大家可真要不知道怎麼辦了!”
大家一句一句地應和起來。
明穗有點沒辦法,隻好站起來,笑著彎腰致謝:“真的謝謝你們。”
-
殺個青還有意外收獲,明穗都數不清自己收到了多少花。
畢竟都是大家的心意,她不舍得隨便丟掉,正打算叫人開輛大點的車來接她的時候。
身後突然走出來一人。
明穗有點猝不及防,差點被嚇到,轉身看清來人的模樣臉色冷了下來。
是上次在酒吧碰到的王經理。
他雙手都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臉上擠出個討好的笑:“明小姐,你好。”
明穗還記得自己把酒淋他頭上的事,冷著臉:“怎麼?來算賬啊?”
“不不不,您誤會了。”王經理連忙拎高手上的東西,諂媚道,“我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上次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我一馬行嗎?”
這人態度轉變得有點離奇,明穗警惕地往回走:“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王經理突然就給她跪下了,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明小姐真的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手賤!我不該碰你!我也不該投機取巧妄圖用女人拿下傅總!求求您了,原諒我吧!要是我哥知道我攪黃了這單生意,他會打死我的!”
“……”明穗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她向來對這種人沒什麼好臉色,麵無表情地往回走,“那你就更不應該找我,我說了又不算。”
說完,徹底沒等他回答,就走進了化妝間關門。
手機裡嗡嗡回了一條消息。
孟詞:【太太,傅總有事,我待會來接您下班。】
司機這陣子家裡有事,時不時就請假,明穗是知道的,看到這條消息也沒多驚訝。
隻是她想起了王經理的事情,腦子裡想了想,給孟詞發了幾條信息過去。
孟詞回得很快。
孟詞:【是的,跟王家的合作,估計是懸了。】
穗:【會影響到你們公司的收益嗎?】
孟詞;【王家隻是L.M的選擇之一,還有很多家備選,隻不過他們的總經理跟傅總之前生意有過來往,才選擇了他們。】
孟詞:【但這次畢竟牽扯到你了,傅總那邊是不會鬆口的。】
“……”
明穗默了默,沒有再接著問。她放下手機,心裡有點混亂。
傅遠舟,真的怪怪的。
上次的風娛的收購還能說是錢太多閒得沒事,可後麵又替她找經紀人,又替她教訓王經理什麼的。
這麼多巧合混在一起,總讓人感覺他在若有若無地維護她。
明穗抓了把頭發,忽然覺得有點煩躁。
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拿起手機去微博搜傅遠舟。
這人還爆了兩個熱搜。
大概就是L.M科技市值又高了幾個度之類受眾沒這麼高的金融新聞,但因為他的臉,熱度一直居高不下。
微博上還有幾張他剪彩的圖片。
明穗點開,視線無意中一瞥,突然落在他清瘦漂亮手腕上,金表就戴在上方。
金表的樣式和款式她都很熟悉。
那是顧老先生送給她的。
可如今戴到了傅遠舟手上。
失憶前的自己竟然也把這個送給他了嗎?
明穗盯著他手腕上的金表,又想著王經理的事情,腦子裡混混沌沌想起——
好像高中也有過那麼一次,他為她出頭的事情。
那陣子的天比現在還要冷一點,連綿的雨,到處聞起來都是一股潮濕味兒,空氣中霧蒙蒙的水汽。
這不見天光的日子,也是明穗記憶裡最為昏暗的一段時光。
顧謹言因為突發心梗去世了。
其實先前也不是沒有過征兆,顧老先生年輕時吃過太多苦,身體一直不太好,特彆是這大半年來,他有時候喘得連說話都困難,大半夜疼得睡不著覺,身體日漸消瘦。
隻是誰也沒想到最後的日子來得這麼快,明穗下午的時候還笑著跟他說再見,深夜就收到了他離世的消息。
顧老先生去世之後,留給明穗也隻有這麼一塊表。
明穗當寶貝似的寸步不離地放在身上,她當時還在讀高三,學業和演藝事業的雙重壓力,讓她拚命忍著情緒。
明婉之和明朝一向忙,顧不上她,也經常不在家。
家裡空蕩蕩的時候,明穗晚上經常做噩夢,哭著醒來的時候,隻有握著那塊金表時,才能讓她心情稍微靜下來。
晚上睡不著,早上自然也集中不了心情上課。
她眼底都是黑的,經常來到課室就趴著。
臨近高三,傅遠舟來上課的次數也多了,他手抄在兜裡,有一搭沒一搭跟前排的男生聊著天,餘光裡見到有人坐進來,他撩起眼皮,像是有點顧及她情緒似的,散了周圍的人群,才拉近距離,掐了她臉頰一下:“昨晚又做賊去了?”
明穗沒心情跟他吵,一把拍開他的手,換了個方向接著睡。
這兩人當同桌這麼久以來,一直以來都是吵吵鬨鬨,周圍的同學也都習慣了,沒當回事。
課室裡人聲喧囂,後排的男生在打遊戲,喊爹罵娘地非要讓對方叫爸爸,聲音越來越大。
明穗睡得不舒服,朦攏中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的人做了什麼,後排一下子久沒聲了。
緊接著,少年傲慢又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喂,放學我送你回去。”
傅遠舟會這麼說,是因為當時有一批職校的男生正在纏著她。
流年不利,壞事麻煩事都紮堆一起來。
明穗也不知道怎麼招惹他們的,放學總被他們堵在小路口,問為什麼,為首的男生叼隻煙,跟周圍的人笑成一團,流裡流氣地應她:“老子喜歡你啊。”
明穗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沒爹沒娘沒錢的時候,遇見這樣的事兒多了。
她更知道,對付這種人最好最省心的辦法就是報警。
那批人果然被抓。
但明婉之總覺得不放心,傅遠舟會提出這個建議,估計也是受了明婉之的囑托。
明穗沒怎麼放在心上,一是覺得沒必要,二是她情緒不好,隻想自己待著。
於是放學時傅遠舟讓她等他的時候,她總是提前走。
傅遠舟剛開始還能跟上她,後麵幾天根本就不見影了。
這人向來是個沒什麼耐心的,天天送人回家這種事不是他的風格。
明穗握緊書包帶,睫毛垂下來,沉默著朝熟悉的小道一個人回家,臉上的情緒看不太清。
晚上依舊睡不著。
明穗蜷縮在被子裡,手機握著那塊金表,上麵棱角刺得她掌心生疼,她用力眨了下眼睛。
次日醒來黑眼圈又加重了點,她看著鏡子裡憔悴的自己,沉默又孤寂把金表收進書包裡,用力拉上拉鏈。
課室門口撞見傅遠舟,兩人抬眼互相對視了眼。
都沒說話,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
明明是同桌,中間卻像隔了條黃河,涇渭分明。
這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冷戰。
傅遠舟隻是不跟她說話。
明穗看見他眉眼舒展,神情一如既往的囂張跟張揚,不知道跟著相熟的男生聊什麼話題,氛圍輕鬆。
明穗有點想吐,胃酸像是都浸泡到心臟了,腹部一陣一陣絞痛。
她咬著唇,到廁所一看,果然見血了。
幸好衛生巾隨身攜帶,她墊了張。到下午的時候已經堅持不住,冷汗頻出,她跟班主任請了假,提前放學。
走在路上,冷風毫不留情,像刀子割在臉上,跟腹部的絞痛一起,明穗消瘦的下巴都藏進圍巾,腳步越來越慢,她停下來,忍受不住蜷縮著蹲在地上。
幾雙腳步突然停在眼前。
職高那群男生勾肩搭背的,臉上還帶著點傷,明顯剛打完架,他們看見蹲在地上的明穗眯了眯眼,幸災樂禍轉頭:“均哥,冤家路窄啊。”
柴均掐滅了煙,情緒意味不明:“讓我好找。”
明穗麵無表情,理都不理這群人,忍著腹部的疼痛,站起來徑直繞過人往外走。
沒走兩步,被人拉著書包帶扯回來。
包裡還放著金表,明穗腦袋轟得一下,反手將書包護得更緊,往後退:“不要碰我書包。”
不說還好,一說柴均像是來點興致,笑了,“這麼寶貝啊。”
他驟間變臉,直接惡狠狠伸手去搶她書包。
對麵人多勢眾,明穗本來就不舒服,幾個男生桎梏住她的胳膊,沒撐一會,書包就被人搶走。
明穗氣得手都在抖,死死盯著他:“還給我!”
柴均慢悠悠地笑了,明目張膽拉開書包的拉鏈:“我倒是要看看裡麵有什麼東西。”
課本、試卷、習題冊一本接一本掏出,仍在地上,踩上肮臟的腳印。
柴均一臉嫌棄:“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
等到掏出那塊金表,柴均敏銳地意識到明穗的眼神變了,他頓住,指尖故意勾著金表帶:“想要這個?”
明穗死死盯著他,伸出手去搶:“還給我!”
柴均猛地往後退,幾個男生也死死拉著她胳膊,她動彈不得。
柴均把金表舉得高高的,笑著好整以暇:“想要回去,簡單啊,親我一下就還給你唄。”
周圍瞬間開始起哄。
“這哪夠啊,均哥。”
“帶回去,帶回去唄。”
“兄弟們都多久沒開過葷了。”
這些人毫不避諱的黃腔讓明穗覺得惡心想吐,她眼神越來越冷,盯著柴均,一字一頓:“你、做、夢。”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柴均也沒了脾氣,他臉上仍然是笑著的,眼裡卻沒有笑意:“——可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這表看著還挺值錢的,不過老子不稀罕。”他把金表重新塞進書包裡,看著還挺配合地把書包還給明穗,下一秒,倏的將書包甩出長廊的欄杆。
這條長廊是著名的觀光景點,水流很急。
明穗眼睛猛得縮小,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甩開按住她的人,身體差點越過欄杆去接書包。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書包噗通一聲掉進水裡,冬天水流急促,將書包越運越遠。
明穗腦袋轟得一下,隻覺得世界都崩潰了,她再也壓不住情緒,全身顫抖著,背過身朝著向他走過來的柴均臉上,用力扇了一巴掌。
用力很大,柴均臉上瞬間鮮紅的掌印。他幸災樂禍的笑意徹底頓著,冷著臉直接去扯她的頭發:“老子還真的給你臉了——”
下一秒,他的手忽然被人重重扯開。
傅遠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的,他踹了柴均腹部一腳,拉著明穗的胳膊,將人護到身後,眉眼裡都是濃重的戾氣。
柴均被踹得往後退了幾步,喉嚨又艱難擠出幾個字:“又是你……”
職高的男生見狀立刻衝了上來,傅遠舟把明穗推遠了點,自己跟他們扭打在一起。
這群人本來就是混混,打架是家常便飯的事,可這麼多人對上傅遠舟,愣是一點好處也沒占到。
他扯過一旁衝上來的男生的胳膊,直接用力摔向另一個人,趁著空隙,又往彆人腹部踹了一腳。
拳頭砸在□□的聲音,男生們哀嚎咒罵聲,一下又一下地響起。
明穗腹部絞痛越來越明顯,她唇色蒼白,靠著欄杆緩慢蹲下身,蜷縮成一團。
視線模糊之際,看見職高的男生倉皇爬起來逃跑,傅遠舟沒管其他人,目標明顯拎著鼻青臉腫的柴均,拽著他往明穗這邊來。
“道歉。”
傅遠舟冷冷的嗓音夾著怒火,他直接往柴均腿彎處踹了一腳,柴均慘叫一聲,跪在明穗麵前。
傅遠舟扯著他頭發,強迫他抬起頭,冷聲:“聽不懂是嗎?”
明穗蹲在地上,疼得眼前都看不清了,她捂著腹部,嗓音帶著顫:“傅遠舟,我的表……”
傅遠舟楞了下,被柴均抓住這一秒反攥著他胳膊往下拉,朝他臉上揍了拳。
他頭偏向一側,唇角流出淡淡的血痕。
柴均趁機跑了。
傅遠舟沒追,漆黑的視線盯著急促的河流,沒有猶豫,脫了校服外套。
等明穗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胳膊撐著欄杆已經跳了下去。
南方的天氣不比北方,冬天沒有零下幾度過,卻也足夠冷得刺骨。
少年在水裡泡了大半小時,手裡拎著她書包,頭發濕漉漉搭在額前,唇色都凍蒼白了,還仰著下巴,張揚道:“你這書包還挺防水。”
他全身上下都是濕的,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乾的紙巾,隻是把自己手擦乾,拎出那快表扔給她,“一點也沒壞。”
明穗懵了,她看著手心的金表,酸澀的情緒湧上眼眶。
也許是生理期讓人變得脆弱,又或許是失而複得的悲喜,抑或是其他什麼更重要的原因。
明穗看著渾身濕透的少年,忽而有點想哭,眼淚根本就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傅遠舟當時坐在欄杆上,手臂撐住一角,袖子被拉上去,露出節瘦削白皙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
他楞了一會,眼睫都是濕的,鬆散垂著,居高臨下地看她,忽而嗤笑了聲,欠了吧唧地說一句:“有什麼好哭的。”
少年就著欄杆跳下來,瘦高身形在眼前投下重重陰影,紙巾遞到眼前。
他漫不經心地靠蹲下來與她平視,冷淡嗓音裡夾雜一絲不太能聽出來的溫柔。
“這不是給你報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