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君道人剛走進殿門,就看到龐春正悠閒自得地飲茶。
好像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昊君道人回頭狠狠一掃,身後的童子仆從低著腦袋,一聲不敢吭,低氣壓迅速充斥四周。
“藥王穀來了客人,居然沒有提前向我通報?”
這話看似是在責難仆從,其實是在指責這位“不速之客”。
後麵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兩股戰戰。
“跟他們沒關係……”龐春仿佛不在意,說:
“你這幫仆從還攔不住我,這天底下隻要我想去,就沒有去不成的地方。”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昊君道人心頭火起,敢情他藥王穀上方的神識網成虛設了。
“我聽說你煉成了不得的丹藥,出去跟彆人炫耀了,我準備等你風生水起,將來好來照拂我……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啊?”
龐春說話直接,將對方上下打量問:
“還是說你被人趕出來了?”
“……”
這兩人其實相識多年,基本都清楚對方幾斤幾兩,龐春一眼就看出昊君道人是無功而返。
昊君道人臉色微微漲紅,一想到在千尺樓的丟臉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當時,他正在跟幾位好友坐下來,酒過三巡,忍不住開始吹噓。
這可是天底下第一顆精進境界的丹藥,不管是心性愚鈍的修士,還是處在幾百年瓶頸期的大能,吃下去都能立即升階。
倘若真的有用,那麼連普通修士也能期盼一朝飛升。
好友中不乏有第一仙門雲山的長老,以及千尺樓樓主,他們都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雖然麵不改色,心裡卻也引起了驚濤駭浪。
昊君道人從來沒有這麼神氣過,故作高深地鋪墊了前戲,最後終於在眾人矚目之下,拿出了自己隨身帶來的錦盒。
誰料,雲清仙門的長老突然發難,看不慣昊君道人而動手。
二人爭執之中,錦盒脫手,藥丸被旁邊蹲著的一條黑犬吃了。
雲山長老薑青烈抱著小黑犬,神情有些遺憾,說:
“不好意思,晃兄。我一時沒留神,竟然讓這小畜生偷吃了,不知這丹藥值多少靈石?”
“你!”昊君道人麵露慍色,卻也來不及阻止。
昊君道人本名李晃,這薑青烈對誰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其實是隻笑麵虎。
周遭的空氣都有些凝滯,他們不自覺將目光放在黑犬身上。
可是過了片刻,黑犬困得耷拉下眼皮,在薑青烈懷裡拱了拱就開始睡覺了。
黑犬沒有爆體而亡,連靈氣都沒有絲毫波動。
這丹藥分明連最簡單的增益丹都不如。
昊君道人臉色鐵青,沒過多久就反應過來,在秦覺試藥的過程中定是出了“差錯”。
迎著眾友人或驚訝、嘲弄的目光,昊君道人尷尬地拂袖而去。
當然,他不可能把這事告訴龐春。
“你到底來乾什麼?”昊君道人表情有些扭曲,沉下臉問。
“啪”的一下,龐春把茶杯蓋上,起身負著雙手朝他走過去。
龐春個子不高,但是氣場上完全不輸給昊君道人。
“上次在千尺樓那筆買賣,你的馬車中途遭劫,向我借了一批丹藥頂上,你也知道樓主的手段,倘若不是我,你現在已惹上大禍!”
當時要不是歡顏仙子說話,龐春絕不會幫昊君道人。
“你莫要信口胡說,可有憑據?”
“……”
昊君道人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理了理衣袖,氣定神閒地開口:
“這裡沒有多餘的丹藥,你要真這麼著急,不如你把煉丹的藥材送來,我考慮擇日幫你煉出成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否則就少過來煩我!”
龐春陰沉沉地看著他,“當真不還我?”
“哼。”
說話間,兩名童子已經上前準備請他出去。
龐春左右看了看,卻詭異地笑了起來,道:
“你可彆後悔。”
這次,龐春沒有胡攪蠻纏,而是心有篤定般徑自走了出去。
幾個瞬間間,龐春已經出現在藥王穀外麵。
他忽然想起來什麼,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召喚出之前在徐有川身上畫的陣法。
通過上麵的行跡記錄,看到了一些出格的舉動,昊君道人絕不會料到身邊的人早生異心。
“有點意思。”龐春冷笑了一聲。
既然不歡而散,他也沒有必要好心告知了。
此時,藥王穀內。
昊君道人心情很糟糕,他厭惡龐春這個人,更不承認領受過對方人情。
夜風淒冷,寂靜無聲。
當昊君道人出現在小屋時,空氣出現明顯波動,周遭的氣息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你竟敢跟我玩心眼……”
秦覺仍然被鏈條鎖住,墨發擋住了麵容,白皙的下頜緊繃著,看上去仍是從前那副狼狽沉默的樣子。
昊君道人眼睛充斥血絲,惡狠狠地瞪著他。
然後,昊君道人抬起手五指收攏,一道磅礴的靈力就包裹住秦覺。
靈力自外到內朝著經脈流竄,遇到靈氣則寸寸碾碎,以極有破壞力的方式粗暴地檢查他體內的修為。
“我小看你了,竟敢企圖練氣?”
這話完全不是稱讚,昊君道人被戲耍過後,顯示出一幅風雨欲來的平靜。
秦覺極輕地笑了一聲。
“你在害怕什麼?”他喉結微動忍下了腥甜,抬起臉龐,語氣帶了幾分譏誚。
昊君道人沉著臉不發一言。
如果再給秦覺一些時間,也不是不可能再次築基,雖然說這點修為還是不夠看,但是……
“孽畜!”昊君道人抬起手,打了秦覺一巴掌。
秦覺臉上很快腫起來,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然而神情卻無甚波動,繼續說:
“彆癡心妄想,憑你的才能練不出‘九曲靈露丹’。”
昊君道人氣急反笑,說:
“你想故意激怒我?為的是某個人吧,彆以為我會讓你如願。”
秦覺神情微滯,冷冷看著他。
昊君道人心中了然,讓人把徐有川帶過來,然指著他對秦覺說:
“是他把你照顧得太好了?讓你如此不守本分,什麼時候開始的,還是說你們在合夥瞞我?”
自從道人回來,徐有川就被幾個童子帶走,他完全沒有時間跟秦覺串詞。
但是,現在看來道人已經全都知道了。
徐有川不後悔這麼做,在製定逃跑計劃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壞準備。
他不禁握緊了拳頭,已經冒出一身冷汗。
接著,昊君道人瞬間出現在他眼前。
徐有川被強大的威壓籠罩,根本抬不起腦袋,從頭頂傳來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你每日負責喂藥,他丹田蘊藏靈息,難道沒有發現一點異常?”
徐有川吞了吞口水,“我……沒有。”
昊君道人眼裡殺意一閃而過。
“彆碰他!”秦覺抬起眼眸,突然開口。
“這件事是我一手策劃,他隻是受我逼迫,你想怎麼報複我都可以,往後試藥、毒針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會反抗……隻要不傷他性命。”
“孽畜,你這是在求我?”
昊君道人挑了挑眉,興致勃勃地問。
空氣中鎖鏈哐當。
“我求你,放過他。”秦覺朝他屈膝跪下來,嗓音竟然有幾分顫抖。
秦覺低下頭顱,脖頸上青筋浮現。
丹田裡的惡念滋生濁氣,加上體內混雜毒素的痛苦,兩相衝撞之下,激發了四象印的殘留力量。
四象印就想一頭饑腸轆轆的凶獸,不斷吞噬迎麵而來的惡念和痛苦,並壯大自身。
“……”
徐有川愣了愣,心裡仍然覺得不妙。
昊君道人心性多疑,身邊不會留一個欺瞞自己的人。
“我很喜歡你這個模樣,就像是一條狗搖尾乞食,可是你心裡也清楚,我從來不會施舍半分……”
他更願意眼睜睜看著狗餓死。
下一瞬,昊君道人握著拂塵輕掃。
一根比頭發還細的白絲,瞬間飛向徐有川麵門。
白絲纏上了徐有川的脖子,那一瞬間他渾身僵直,腦袋空白,隻覺得這白絲動作很慢很慢。
他會親眼看到自己腦袋落地。
但是,那白絲卻先一步被斬斷,那道力量來得太突然,昊君道人一時不察也受到餘波攻擊。
昊君道人連連後退,臉色瞬間變了變。
那道力量侵入體內,不顧一切要搗毀他的丹田,昊君道人立即手指掐訣,全身運轉靈力。
正當昊君道人鬆口氣時,突然覺得喉嚨發癢,緊接著吐出了一口黑血。
秦覺眼睛發紅,狠戾之氣幾乎溢出來。
他周身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如一個個幽魂般附在身側,這千百種惡相之中,最令人膽寒的還屬秦覺。
眉心一道金色的光,散發著微弱的四象印氣息。
“四象印……”昊君道人忍著內傷,盯著秦覺,心中的憤怒逐漸被驚詫蓋過。
此時,秦覺身上的修為大漲,而剛才那一道攻擊用儘了全力。
黑氣消散之後,金色光芒在眉心消失,顯露出他慘白的臉色,漆黑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昊君道人。
“你就這麼不想他死?”昊君道人卻冷笑了一下,說。
“區區一個小仆從,你竟然這麼在意,為了他不惜跟我拚命……這麼多年來你性子跟石頭似的,油鹽不進,我還以為你真的心無外物。”
徐有川感受到昊君道人的目光,讓他心裡莫名不適。
隻是,空氣中的殺氣淡去許多。
昊君道人似乎是改變了主意,又或者是驗證了某件事情,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將拂塵放在另一邊,怒氣不見,周身氣息和往常般平靜。
當昊君道人逐漸走近時,徐有川以為對方還欲取自己性命,眼裡流露恐懼,連忙跪下來磕頭:
“小人願意將功補過,道爺饒命……”
昊君道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該慶幸,有人不舍得你死。”
徐有川一頭霧水,不明白道人怎麼突然轉變了態度。
秦覺對上昊君道人的目光,覺得靈魂像是被灼燒般,對方看清了他本來藏起來的軟肋。
“剛才……隻是一個試探。”他語氣篤定,低聲說。
昊君道人沒有否認,臉上掛著奸詐笑容。
“龐春如此羞辱我,也是仗著……現在有這四象印,煉成四象丹想來也不是一件難事。”
這四象丹雖然不能精進境界,卻也是千金難買的極品靈丹。
昊君道人一番自言自語,沒有明說自己的意圖。
最後,他朝著地上的徐有川走去,眼裡流露嫌惡,說:
“從今往後,你不用再負責喂藥,有多遠滾多遠,如果敢有逃跑的念頭……”
“小人不敢!”徐有川額頭冒著冷汗,說。
昊君道人哼笑了一聲,心情還算不錯。
“去找齊壽領差事罷。”撂下這句話,道人轉眼間就在原地消失了。
緊接著一陣古怪的風刮過,將徐有川毫不留情地“打”出門外。
麵前的屋門也被關上。
徐有川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了,他吹了很久的冷風,直到手腳變得冰涼了,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