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這樣上了天台。
師父用鑰匙開了門,問Albert需不需要跟著。
Albert露出一個邪氣的笑,意味不明地說:“抱歉,Elvis,我這個人雖然變態了些,但還沒有這種癖好。有一個傻子看著就夠了。”
師父麵無表情地點頭,替他們關好天台的門,獨自走了。
Albert一手溫柔地攬著許寒的腰,另一隻手牽狗一樣牽著帶項圈的許晚辰。
天台上大雨如海浪般撲麵而來,頓時將三人全身澆濕。
雷電轟鳴,仿佛就在頭頂上方炸開。
許寒不由嚇得一抖,覺得暴雨天氣來著地方實在是找死。
“還記得那天在天台上的場景麼,和現在一模一樣。”Albert輕輕在她耳邊問。
大雨將許寒的劉海打濕,貼在臉上十分狼狽。
但幸好有劉海的遮掩,Albert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四周一片漆黑,樓下的路燈照不上來,唯有樓頂上一盞閃著紅光的航空障礙燈忽明忽暗,稱得氣氛詭秘而陰森。
Albert在大雨中貼近她,雙手環住她纖細的腰,將頭埋入她的發間,輕嗅著她脖頸間的氣息。
許晚辰呆滯地環顧四周,似乎對身邊這兩人沒有絲毫興趣。
許寒一動不動,眼神時不時望向他。
忽然一道驚雷炸響。
映亮天際的閃電中,她看見許晚辰神誌清醒地望來,遞了個眼神給她,並用鼻尖微微向右邊一指,示意她向那邊看。
許寒急忙隨著他提示的方向望去。
——那邊是一個高起的水泥平台,平台側麵有個生鏽的風扇呼呼轉動,似乎是這棟樓的取暖設備。平台靠近邊緣的地方,立著一根長長的避雷針。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許寒有些緊張,不解地望向他。
此時兩人交流不便,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怎麼能猜到許晚辰想要她做什麼?
許晚辰卻依舊十分淡定,衝她一笑,同時,頭緩慢地揚起,似乎用鼻尖畫了一道長長的細線。
配合他的口型,許寒頓時懂了。
——他想說的是“避雷針”。
有了前麵“氫氧化鈉”的鋪墊,許寒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他的計策。
那一瞬間,她通體打了個寒顫。
這個方法實在有些凶險,而一旦成功,一定是致命的結局。
他究竟是怎麼在這麼短時間內想到的?
Albert感受到她的顫栗,輕輕笑了,在她耳邊問:“是冷,還是興奮?”
許寒沒有說話,從頭到腳緊張得冰涼徹底。
她扯出一個笑來,抬頭望著他:“……去那邊平台上吧。”
Albert微微一頓,沒想到她忽然這麼主動。
他眼中溢出笑意,一把將她整個人托起來,向水泥平台走去:“這麼著急?是不是半年沒見哥哥了,很想我?”
許寒摟緊他的脖子,無視他的話,視線一直盯著許晚辰看。
後者向她伸出手。
許寒立即從大衣口袋中掏出那瓶氫氧化鈉試劑,在Albert的視線盲區中遞給他。
許晚辰剛接過試劑瓶,忽然脖子被勒得一個踉蹌,猛地被拽得低下了頭。
好在試劑瓶被完好無損地藏在了大衣中,沒有跌落。
許寒見了,心裡一揪,心疼極了。
許晚辰雙目無神地抬眼,額前碎發狼狽地擋在眼前,仿佛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
Albert牽著皮質鎖鏈,含笑望著他:“你小子呢,就在一邊看著吧。隻是可惜了,以你現在的智商水平,恐怕看也看不懂。”
許晚辰順從地跟著他往前走,在避雷針一米內站定。
Albert將許寒抱至平台上,這個高度居然剛好。他俯身吻住她。
許寒強忍著惡心,抑製住想要扇他巴掌的欲望,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此時的天台空蕩漆黑,周圍一望無際,唯有靠近這棟樓的天台在近旁遙遙相對。
她用餘光看見許晚辰,眼睜睜看著他拔開了試劑瓶口的橡膠塞。
就在試劑瓶拔開的瞬間,許晚辰向她望來,伸手向旁邊的另一處天台指了指。
意思是一會兒向這邊跑。
許寒心跳飛快,下意識衝他眨了眨眼。
沒想到就是這樣細微的無意識動作,引起了Albert的警覺。
“……怎麼?”Albert瞬間起了疑心,向許晚辰望去。
許寒心頭一緊。
但好在並無異樣。
許晚辰發呆似的望著他們,表情看上去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唯一變動的是他的腳步——他已經退至天台邊緣,無知無覺地繼續向後一步,碰到邊緣才堪堪停下。
此時他已經裡避雷針隻有一隻手臂的距離了。
許寒見了,心裡不禁感慨一句“好演技”。
Albert以為她擔心許晚辰摔下去,所以才有剛剛眨眼的動作,遂未生疑。
許寒鬆了口氣。
下一步便是關鍵了。
她怕Albert再發現什麼異常,便一把攬住他脖子,將他的臉對向自己:“Albert,我有話對你說。”
“說。”Albert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望著她,脾氣很好。
捧住他臉的那一刻,許寒心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這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眼前這個人。
憑他做過的那些事,此時她不可能產生什麼可笑的憐憫。但此時心中還是不斷打鼓,手腳也變得冰涼。
這個人做過數不清的惡劣行為,在她年紀那麼小的時候侵犯她、將她母親關進精神病院、還違背人倫試圖實施將人變癡傻的手術。這還隻是她所見到的罪行,而作為擁有這樣處事方式的瘋子,不知背後還做過多少肮臟的勾當。
許寒嚴肅地望著他那雙深邃又勾人的桃花眼,心中一陣惡寒。
從小到大,這張臉一遍遍在噩夢中反複出現,令她生理性感到厭惡。
雨水衝刷下,許寒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開口:“Albert你記住,一個視彆人生命如螻蟻的人,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Albert皺起眉,與她對望。
許寒餘光瞥見許晚辰將整瓶試劑沿著避雷針傾倒而下,溶液順著接地的鋼筋流了下去。
避雷針是導電能力很強的鋁合金製成,遇到氫氧化鈉溶液後開始發生變化。
強堿、鋁、雨水,三者形成化學反應。
許寒望著許晚辰雨中模糊的身影,一時感到頭皮發麻——這個本隻是出現在高中課本上的方程式,他居然用在了這種地方。
許晚辰做完這一切,迅速撤離,並向她遞了個眼色。
許寒明白時機到了,下一刻,她猛地竄起身,從Albert懷中脫身而去。
Albert到底行動不便,加之拳腳功夫本就不如許寒,沒有反應過來便被她逃掉了。
“你乾什麼?”他冷聲問。
許寒沒功夫耽擱。
正巧許晚辰跑至近前,迅速拉住她的手腕。
兩人一同向天台另一側跑去——奮力一躍,助跑從高空躍至另一棟樓頂。
許寒一個不穩,與許晚辰一起摔倒在地。
她大口喘息著,坐起身,向Albert望去。
暴雨中,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對麵天台上,竟顯得單薄又渺小。
後者還不知發生了什麼,隻是震驚地望著許晚辰:“……你沒有做手術?”
許晚辰頭上仍包著紗布,聞言望向他,淡淡說:“沒做,讓你失望了。”
與此同時,Albert身後那支鋁合金接閃杆開始彎折、斷裂,從身後直直跌下天台。
而他毫無察覺。
許寒心吊至嗓子眼,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Albert冷笑一聲,反應過來:“是Elvis,對不對?他果然背叛我。”
是師父幫了忙?
一刹那,許寒忽然明白過來。
難怪師父在手術台前竟沒有看到許晚辰的小動作——他分明就是見到了,隻是沒說,因為他早就和許晚辰站到了同一戰線上。
這也就是為什麼許晚辰能瞞過手術的事。
整個手術環節都是交給師父張羅的,而他請來醫生後,私下交代他的任務僅僅是簡單進行一下包紮,偽裝成做過開顱手術的樣子。
師父果然是個正人君子。
可是,他們是怎麼聯係上的?
許寒難以置信地望向許晚辰:“你找了我師父?”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對方。
許晚辰對她一笑,解答:“從你舊手機通訊錄裡翻到的。”
許寒恍然大悟,這是唯一的解釋了。
臨走前他說手機沒電,借了她的手機,原來是打算做這個用途。
但她還是覺得此事太過神奇,他到底是怎麼做到一個電話就說服了師父?
天台對麵,Albert陰沉著臉。
他顯然不知道大難將至,依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逃得過去?”Albert皮笑肉不笑對許晚辰說,“或許你真有點本事,但彆以為你可以得逞。隻要你還活著,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下次落到我手裡,我考慮親自給你開刀。”
許晚辰衝他一笑。
他微微抬起頭,望著無根水不斷墜落的天空。
天上的烏雲正在緩緩移動,眼看就要碰到一起。
許晚辰終於回神望向Albert。
隨後,波瀾不驚地說了句:“下輩子吧。”
說罷,烏雲聚合,一道閃電淩空而下!
許寒嚇得一抖,眼睜睜看著奪目光輝在近前劈下。
黑暗的雨夜瞬間亮如白晝!
場麵是難以描述震撼。
許寒驚呼出聲。
她從未如此近距離見證過大自然的神威。
不論是希臘神話的宙斯,還是北歐神話的托爾,都以雷電為技能。作為一個現代人,已經很少對閃電的威力之大有切身的體會。但這一刻,她忽然產生一種想要五體投地跪拜的衝動。
許寒大腦一片空白,隻覺眼前景象果然唯有天神才能製造。
白光隻閃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四周重新陷入永夜般的黑暗。
許晚辰急忙擋住許寒的眼睛,不讓她看到閃電結束後的畫麵。
——Albert的假肢是鈦合金材料。這樣的導電性能,在沒有避雷針保護的天台簡直是活靶子。
所以這種情況下,幾乎避無可避。
正是由於這一點,計劃才具有可行性。
隨之而來震耳欲聾的雷聲中,她隱隱聽見許晚辰在耳邊說:“這裡還是危險,我們趕緊下去。”
許寒心驚肉跳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