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諸葛帥隻得長話短說:“我從哥們兒那得到的小道消息,說賀豐要用二十萬包養寧雪,今晚約她在碼頭酒吧見麵,就是來談這事兒的。你也知道,她家裡缺錢……”
賀豐是蒼城這幫勢力的老大,背地裡雖然壞事做儘,明麵上卻很喜歡玩兒這套紳士作風。
他不缺錢,但他知道寧雪有個癱瘓的老爹,她為了養她爹欠了一屁股債,正急著用錢。所以賀豐用二十萬做籌碼,想讓寧雪心甘情願做他駢頭。在彆人看來,還以為寧雪是貪圖錢財才傍上他的。
諸葛帥急得額頭冒汗,繼續說:“我也不是沒想過幫她,但寧雪不待見我。結果賀豐約她出去她就去,我真是拿她沒辦法了!”
此時已經是夜裡10點,平常人都回家歇息了,而那些燈紅酒綠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這個時候,寧雪大概已經在去酒吧的路上了。
許寒下了樓,站在許晚辰身邊,問:“你為什麼找我們幫忙?寧雪我又不熟。”
這說的是實話,她和寧雪唯一的交集隻有紅樓會所那次壓根沒出手的搭救。雖然能理解諸葛帥著急的心情,覺得他們既然救過一次,肯定會再去相救,但許寒並不認為自己在這件事上能幫什麼。
她不相信自己這種外人能一句話改變寧雪的想法。
諸葛帥卻急得揪頭發,口不擇言懟道:“我的好姐姐,我沒找你!我找的是許晚辰!”
許寒被吼得一噎,目光移向不發一言的許晚辰。
後者冷冷望著諸葛帥,沒有回話。
許寒本以為自己和他是理所當然綁定的關係,沒想到諸葛帥突然來這麼一句,令她有些不爽。
他什麼意思,這事兒如果許晚辰要管,她難道要在後麵躲著不去搭把手?許晚辰和寧雪難道有什麼特殊的交情,要把她排除在外?
許晚辰很明顯不願意摻和進他們亂七八糟的糾葛中去,冷靜道:“既然寧雪自己願意做這場交易,你為什麼還要乾涉她的決定。”
“你以為她想這樣?!”諸葛帥崩潰地吼了一句,一掌拍在櫃台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許晚辰眉頭皺得更緊。
許寒也被嚇了一跳,怒目瞪著這個瘋子。
這件事本就和他們兩人無關,他是來求人的,可現在哪有求人的樣子,難道覺得許晚辰欠他的不成。
諸葛帥雙手扒在櫃台兩側,向前探著身子,鼻子噴著粗氣像頭公牛。
他惡狠狠瞪著許晚辰,一個字一個字吐字清晰:
“寧雪喜歡你這麼多年,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許寒心裡一抽,驀地湧上一股不明不白的情緒。
書店裡一時陷入死寂。
寧雪從小就喜歡許晚辰。
——雖然她其實早就猜到了這一點,但是親耳聽彆人說出來,感覺還是不一樣。
也是,從懵懵懂懂的青春期開始,有他這樣的男孩子出現在生活裡,怎會有不動心的道理。
這樣就解釋通了諸葛帥為何找他幫忙——但凡寧雪還對心目中純潔的感情有那麼一丁點向往,她都不會去做這種出賣人格的交易。
雖然她小時候被阿俊侵犯過,但那是身不由己,並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可是這一次不同,如果她真的答應了賀豐,以後就再也不會指望和人好好談個戀愛了。
許寒回想起寧雪的模樣。
——那樣一個漂亮的姑娘,喜歡穿一身雪白的衣服,說話嬌滴滴溫柔又清純。學校裡無數男生為了博她一笑,天天圍著她示好,令全校女生看了羨慕又嫉妒。然而她如今卻要為了還債,做出這樣的事。
她實在想象不出,這樣一個女孩是頂著內心多大的壓力,才會有勇氣麵對這樣的侮辱□□易。
許晚辰低了低頭,不願對視諸葛帥咄咄逼人的目光。
許寒實在心疼寧雪那姑娘,怕許晚辰還是不願幫忙,便開口勸道:“要不你還是……去找她聊聊吧?”
許晚辰沒有看她,表情冷得像冰塊。
一時間,許寒不知為何覺得他周身氣壓有些低。
她又解釋:“如果她真的喜歡你,應該不會在你知道這事的情況下再這麼衝動了,你也算又救了人家一回。”
許寒是真心為了寧雪著想,不願看她這樣自甘墮落。
許晚辰額間碎發微微遮住眼睛,半晌,低聲問:“……這是你真實想法?”
許寒愣了一下。
“你希望我去找她,讓她為了我放棄交易?”他聲線低沉,情緒顯然不是很高。
許寒理所當然:“不然呢。”
不知道為什麼,她其實私心不太想讓寧雪被他這樣“英雄救美”,但目前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緊急之下也隻有這樣了。
許晚辰沒再說話,一把抓起桌上的鑰匙,起身便走。
經過諸葛帥身邊時,淡淡說了句:“走吧,去碼頭。”
諸葛帥終於鬆了口氣,拍著他肩頭道:“謝了,兄弟!”
許寒見他們丟下自己直接出了門,急忙跟上前去,在許晚辰關門前一秒溜出了門:“我也要去。”
許晚辰低頭與她對視,眼神冰冷。
許寒被他盯得有些心虛。
由於許晚辰關門的動作,她正巧被夾在了他和玻璃門之間,距離很近,兩人此時仿佛一個擁抱的姿勢。
許晚辰就這樣擰上了鎖,側身時,高挺的鼻尖輕輕擦過她的額頭。
門鎖在她腰後哢噠一聲鎖上了。
許寒心跳有些快。
這一趟其實並不危險,隻要能趕在賀豐之前找到寧雪,談上幾句便可以。就算被賀豐知道了也無所謂,他礙於黑|幫老大的身份和麵子,大概率不會為了這種事和他們過意不去。
許晚辰不予爭辯,默許她跟上。
諸葛帥自己有一輛摩托,後座很大,可以坐三四個人。
“我開得快,女士坐中間吧。”諸葛帥一個瀟灑的抬腿跨步上車。
許晚辰微不可聞地輕哼一聲,將許寒拉到自己身後:“坐後麵,抱緊我。”
語氣依舊高冷,而且有些霸道,許寒卻聽得心頭小鹿亂撞,乖乖坐在許晚辰身後,聽話地雙手圈住他的腰。
摩托車轟鳴一聲,上路了。
身後,居民樓上有人不滿地開窗罵他:“大晚上騎摩托,有沒有點素質!”
諸葛帥充耳不聞,“突突突”飛馳而去。
許寒從前隻飆過跑車,沒飆過這種“肉包鐵”的摩托,嚇得緊緊抱住許晚辰,整個人貼上他的後背。
這兩天好久沒聞過他身上這股好聞的氣息了,竟令她有些懷念。
在諸葛帥心急火燎的飆車下,三人很快到達了目的地。
碼頭酒吧就在城南的河畔,是蒼城夜生活最繁華的地帶。
北方的冬天,河水結成厚厚的冰層,風中卻依舊帶著河水蒼茫的氣息。
摩托靠在牆頭停下,矮牆上畫著巨大的惡鬼塗鴉,血盆大口像要將摩托一口吞掉。周圍燈紅酒綠的酒吧連成一片,紅的紫的綠的燈光旋轉不停。賣唱的歌手們衣著暴露,隨著節奏感極強的伴奏搖擺。
許寒頭一次來,沒想到蒼城還有這種藝術氣息濃烈的地方。
人群擁擠,幾個踩滑板的年輕人叼著煙路過,笑著衝她吹流氓哨,寬鬆的衣袖隨風獵獵翻飛。他們顯然對這很熟,幾人滑至牆頭,抱著滑板一齊翻身越上牆,飛簷走壁的身姿瀟灑乾練,像夜裡玩耍的一群黑貓。
牆頭用噴漆繪製了各色塗鴉——暗黑風的誇張漫畫,放浪的字母單詞,還有大大小小詭異駭人的妖魔鬼怪。燈光流轉映射下,那些瞪得巨大的鬼眼仿佛有了生命,帶著危險的眼神注視往來的行人。
三人卻未作流連,直奔碼頭中心最大的一座雙層酒樓。
諸葛帥擰著眉頭推開門,震耳欲聾的音響聲頓時淹沒了幾人。他在擁擠的人群中四下搜尋一圈,終於在吧台的角落找到寧雪熟悉的身影。
——還好,賀豐沒到,現在隻有寧雪一人。
“我去叫她過來。”許寒率先說。
諸葛帥一把拉住她,掏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說:“這邊有賀豐他們的人,彆過去。”
他放下手機,很快,一個端著酒盤的服務生急匆匆擠過人群跑來:“怎麼了,頭兒?”
諸葛帥指了指寧雪的方向:“去給她送杯布拉凱多,讓她來咱們老地方那桌子,注意彆聲張。”
服務生點頭哈腰答應著,一轉身就沒了影。
三人先去了約定好的位置。
這裡是一樓的角落,周圍有半人高的花花草草遮擋,還算隱蔽。
許晚辰拉開椅子坐下了,諸葛帥則拉著許寒要走。
許寒不解:“你乾嘛?”
諸葛帥十分煩躁,沒好氣兒道:“讓他倆聊去,咱們湊這熱鬨乾嘛!”
許晚辰靠著椅背,手臂放鬆地搭在桌上,默默看著他們兩人,並沒挽留。
許寒也覺得這時候不該留下,但還是不安地看了他一眼:“離開的時候叫我,咱們一起走。”
許晚辰輕輕頷首。
還想再囑咐幾句,但她很快被諸葛帥拽走了。
臨走,還一步三回頭地望向他——許晚辰今天穿了黑色的短款外套,室內比較熱,敞開的拉鏈垂在兩側,露出裡麵純黑的衛衣。加上寬鬆的黑色長褲,整個人就像融在了角落的黑暗中,稱得他一張俊俏的臉更加雪白,漆黑的眸子卻深不可測。
許晚辰就這樣盯著她離開,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雖然這人喜怒從不形於色,但許寒直覺他在生氣,卻實在想不明白個中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