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聚會本也不是為了談事,現在被寧雪這麼一攪和,包間內的人頓時失了喝酒的興致。
賀豐向諸位客人賠了禮,一行人便就此散去。
待所有人走後,許晚辰才帶她悄悄離開紅樓會館。兩人廢話不多說,找到車後直接回了書店。
楓姐已經鎖門走了,店裡黑著燈,空空蕩蕩。
上了樓,許寒癱倒在許晚辰房間的沙發椅中,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笑道:“裝神弄鬼這麼多回,終於把自己嚇到一次。”
方才在黑暗裡乍見“阿俊”,許寒魂都嚇飛了。而許晚辰由於親自經曆過阿俊死亡的那個夜晚,這場景對他的衝擊力尤甚。大多數時候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從容淡定,許寒也是頭一次見他被嚇得如此狼狽。
許晚辰無奈道:“以前聽說過阿俊有個弟弟在外地,叫諸葛帥。我隻是沒想到兩人長得這麼像,所以才被嚇到。”
“他會覺得你是心虛了吧,”許寒忽然猜測,“還記得他最後說的話麼,說自己是‘他’的雙胞胎弟弟——這說明諸葛帥早就知道你與阿俊有過節。他難道是故意試探你?一看你反應這麼大,肯定心裡有鬼,會不會懷疑……阿俊是你動的手?”
許晚辰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沉思片刻,說:“應該是,但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許寒擔憂地看著他,“他以為你殺了他親哥哥,不會找你報仇?”
這下好了,走了個怕鬼的阿俊,又來了個不怕鬼的“阿俊”。
而且看他今天的表現,顯然比他哥更有頭腦,在老大賀豐麵前也混得更好。
下次好了,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許晚辰給她接了杯熱水,緩緩道:“諸葛帥和阿俊從小就不和,所以才離開蒼城去了外地。現在阿俊走了,他才回來接手他的位置。某種意義講,他哥的死對他並無壞處,相反甚至有利。”
正因如此,即使諸葛帥認定他殺了阿俊,也不會產生什麼恨意。
“那也不能保證他不來找麻煩,”許寒還是不放心,苦惱地低頭玩著發梢,說:“阿俊至少還怕鬼,這個人就不清楚有什麼弱點了。”
許晚辰聽她這麼說,輕輕笑了笑,問她:“你猜不到他的弱點是什麼?”
許寒抬頭,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奇道:“就見了一麵,你就把人家看透了?”
剛剛見的那一麵,她隻顧著害怕了,大腦根本沒法進行思考。
“諸葛帥的弱點很明顯,”許晚辰一語點醒她,“他喜歡寧雪。”
許寒似乎悟了。
回憶那人闖進包間將寧雪帶走的畫麵,她這才後知後覺,難道諸葛帥和他們一樣在小雜物間蹲守這麼久,也是為了保護寧雪?
“那他今天真是英雄救美了。”許寒吐槽,又問,“他和阿俊為什麼不和?”
“還是因為寧雪。”許晚辰推測道。
許寒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好奇:“兩個兄弟同時喜歡一個姑娘,變成情敵,反目成仇?”
“不是這麼簡單,”許晚辰搖頭,“我之前也不清楚他們不和的原因,但一聯想今天的事,就反應過來了。”
“怎麼說?”
許晚辰遲疑了一下,才道:“他們倆以前頂多吵吵架,並沒到一山不容二虎的程度。阿俊討厭這個弟弟,也隻是因為諸葛帥不服管教,總想給他點顏色看看。所以,弟弟喜歡什麼,阿俊就一定要毀掉什麼。而真正將諸葛帥逼走的那年,發生過一件事……”
他收住話頭,沒有再說。
許寒卻已快猜到,猶豫片刻,小聲問:“……阿俊是不是對寧雪做了什麼?”
許晚辰與她對視,點了點頭。
居然真是這樣……
許寒惡心地皺起眉,罵道:“禽獸不如!阿俊真不是個人,活該有那樣下場!”
她不禁心疼起寧雪,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三年前。”
三年前,那時寧雪隻有14歲。
許寒真難想象一個初中女生怎麼承受得起這種災難,最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就這樣被一個流氓毀了。
還隻是因為這種雞毛蒜皮、可有可無的理由。
研究表明童年經曆對人的性格有一生的影響。就算她日後走出陰影,大概也不能完全擺脫自卑的心理。即使她是校花,被無數同齡男生追捧,也不一定還對愛情抱有什麼幻想了。
許寒恨得牙癢,遺憾那夜自己不能親臨現場,把阿俊捅成個馬蜂窩。
“這麼看來,諸葛帥肯定不會找你報仇了,說不定還覺得你是他的大恩人。”她惡狠狠道。
然而,現實並非如此。
翌日晚,許寒在書店吃過晚飯剛要走,迎麵便遇到諸葛帥帶著幾個小弟闖進來。
依舊是老套的開場——書店玻璃門被一錘雜碎!
店裡的人紛紛撤離,許晚辰則淡定地坐在櫃台後,丟給他們一個不歡迎的眼神。
諸葛帥實在和阿俊長得太像,看著簡直是阿俊回魂了。
顧客們撞見他的模樣,引起一片驚呼騷動。甚至有幾人嚇得跌倒,被一地碎玻璃紮得痛叫,爛滾帶爬奔出門。
和這些人逃跑時的驚嚇慘狀一對比,許晚辰昨晚的表現實在算得上很有風度。
諸葛帥將大棒往肩上一抗,開門見山:“聽說你們這書店欠了錢,要把店麵抵押給我們,有沒有這回事兒?”
後麵幾個小弟摩拳擦掌,隨時準備乾架。
許寒戒備地擋在櫃台前,以防他們出手。
許晚辰站都沒站起來,苦笑說:“沒聽說過,都是你哥哥自己瞎編的。他那種人,說的能有幾句是正經話,你不會真信他了吧?”
即使並非第一次見他懟混混,許寒還是會被他逗笑。
諸葛帥一時間無可反駁,表情扭曲,變幻莫測,竟像在全力忍笑。
“阿俊覺得老吳欠他錢,”許晚辰平靜地說,“老吳去年就沒了,阿俊上個月也死了。你現在向我討債,討的是哪門子的債?”
諸葛帥似乎覺得他很有趣,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目光卻露出凶惡:“很好,難怪你要殺我哥,認為殺了他就不用還錢了?”
原來在這兒等著。
許晚辰警惕地望著他。
“老吳死了,他借的錢你替他還;我哥死了,討債的事我幫他討。”諸葛帥思路十分清晰,“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你現在不僅欠我錢,還欠我哥一條人命!”
他上前一步,一個字一個字道:“你記著,這事沒完。”
說罷,向身後的小弟們擺擺手:“砸了!”
小弟們急忙領命,舉起手中大棍就砸。
許寒急了,想去製止,卻被許晚辰一把拉住,給她一個彆衝動的眼神。
花瓶碎了,桌椅塌了,裝飾畫撕爛半截,架子上的朗姆酒撒了一地……
一群混混胡鬨夠了,這才滿意,大搖大擺地跟著頭頭離開。
許寒看著一地狼藉,心疼得要死,問他:“為什麼要攔我,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砸店?”
許晚辰低頭看著手機,全程沒看那群人一眼,待他們走後,才直接撥了維修師傅的電話,叫人來收拾殘局。
冷靜地處理完這些事,他才抬頭向她解釋:“諸葛帥沒有敵意,隻是剛接手這幫小弟,總要做點什麼立立威風。你看他進來討債的樣子,一看就不是真想要錢,隻是來過個場子,砸個痛快就沒事了。”
許寒很不爽:“這還叫沒敵意,砸了這麼多……阿俊都沒這破壞力。”
許晚辰笑了:“都說了他是為了服眾。砸書店是那些小混混的慣常樂子,他作為新頭頭總不能敗了興。而且,你看他們這個時間點才來,既讓我有時間找維修,又不影響一整天的生意,還算不錯了。”
許寒被他的神邏輯說服了,竟覺得諸葛帥確實聰明,比阿俊有心眼得多。
她撇撇嘴,嘟囔:“許晚辰你真是個受虐狂。”
被無端指責為受虐狂的許晚辰無奈道:“這也是為了以後的日子好過些。”
許寒忽然好奇,問:“之前阿俊來討過不少次債吧?”
許晚辰點頭。
“我看你和楓姐也不差這書店的16萬,為什麼不先把錢還了,以後就他們一刀兩斷?”
還了錢,不就沒這些事了?
“不行,”許晚辰淡淡道,“一分錢也不能還。”
“這麼有骨氣?”
“不是有骨氣,而是不能給他們機會。否則這些人一旦見我們好欺負,一定會將之前姥爺欠的錢連本帶利算到我們頭上,那就不是十幾萬了。而且,這種事也沒個頭。”
許寒心服口服,自己果然又把事情想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