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那個名字(1 / 1)

藍調日光 Lilianna 4233 字 3個月前

“你怎麼出來了,吃飽沒有?”

沈歸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走了過來,銀灰色的西裝很襯他,在黑暗下仿若濾下一層月紗。他甚至走路都很好看,優雅又利落,她的心臟跟著他的步子起伏跳動。

保持距離!

薑知夏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或許是她心裡想得太多,並沒有注意到沈歸的身上有一絲微妙的局促和小心。

她剛想說話,周澤卻已經把車開了過來,搖下副駕駛的窗子。

“這裡冷,先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沈歸很害怕被拒絕,他的語氣帶著乞求,因為他意識到剛才失禮的逾矩,很有可能把她推得更遠。

薑知夏隻能點點頭,沈歸幫她打開後座的門,不想再嚇到她,欲向副駕駛走去,卻聽到薑知夏說道:

“沈歸,跟我一起坐後麵好嗎,我想跟你聊聊。”

他掛著的笑容凝固了一秒,隨後嘴角鬆下來,心裡已經是狂風暴雨兵荒馬亂。

但他還是點點頭,坐了進去。

周澤也感覺大事不妙,識趣地升起擋板,給足了二人私密的空間。

薑小姐你就大人有大量,收了我們沈總吧!

周澤心裡默默祈求著。

他眼睛也不瞎,短短幾天之內,他那冷漠自律又有潔癖的沈總,可以為了這個薑小姐去吃那八百年沒吃過的不健康燒烤,取消早就定下多時的商務會議去醫院找人,又親自疏通了左羨鬆那邊的關係威逼利誘,今晚更是自降身價幫她喝酒。

這簡直是戀愛腦!無藥可救!

後麵的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街景在不停變化,最終還是薑知夏先開了口:“沈歸,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吧。”

朋友關係。

確實是,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他錯過了對她表白的最佳時機,又因為愚蠢的自尊不辭而彆,如今已經過了七年,薑知夏認為他倆還能做朋友,他應該感激才是。

但是他好貪心,他不甘心,不甘心隻是朋友關係。

可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絲毫都吐露不得,他無奈地點了點頭,失去了直視她的勇氣:“嗯,朋友關係。”

薑知夏聽到他的確認,卻感覺自己的心沉了下去,並沒有想象中心裡石頭落地的踏實和輕鬆。

她咽下口水,手習慣性地摸了下嘴唇,繼續說道:“那我希望,你也不要因為我,影響這部劇選角的判斷,我的工作我可以自己來,不想成為同事眼裡的關係戶。”

沈歸聽此,知道她還是一樣的固執,不免有些心急,但語氣還是溫柔的:“知夏,你完全可以接受我的幫助,在這個圈子裡免不了需要助力,我也心——”

心甘情願幾個字沒能說出口,被她接下來的話活生生壓回去。

“可是他們會誤會我們倆的關係!”

薑知夏情急之中聲音有些大,意識到後又刻意降低了音量,“我……我不喜歡這樣。”

他聽明白了,薑知夏在和他劃清界限。

但看著她的模樣,他說不出任何重話來,更說不出一個不字。

“好,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不會打擾你的工作。”沈歸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對著薑知夏扯出勉強的笑容,“過幾天百年校慶,你要跟你哥哥回學校嗎?”

沈歸大半張臉都沉默在陰影裡,眼睛被街燈照著,亮晶晶的,像含著水光。

“要的,跟同學已經約好了校慶後聚會。”

“那過幾日再見。”

“好。”

把人送到小區門口後,車內陷入了平靜。

“沈總,回禦柳灣嗎?”

周澤明顯感覺到沈歸心緒不寧,隻看到他點點頭,還是回到了後座。

沈歸在吐息中感受著車廂裡的空氣,裡麵還有薑知夏的氣息,

她身上明明沒有任何噴香水,也沒有化妝品濃鬱的香粉味兒,一如高中校服的味道,清爽的洗衣粉,還有她身上獨有的淡淡的香氣。

他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被這股味道包裹,任由它玩弄折磨。

*

回到彆墅,冷冷清清。

沈歸沒有雇住家傭人,隻訂了偶爾的清潔服務,幫他打掃一下地麵和櫥窗,四層樓高的大房子,隻住了他一個人,又是簡約的黑白灰裝潢,更顯寂寥了。

他洗過澡,穿上黑色浴袍,躺在了床上。

床邊擺著一個老舊的玩偶 ,已經打過好幾輪補丁了,勉強能識彆出是個三角形狀的娃娃,頂著兩個小犄角,雖然布料已經褪色了,但還是能看見它張牙舞爪的驕傲表情。

這個娃娃叫阿福,它的前主人告訴他的。

沈歸把他放在胸口處,埋頭抱著,像是要將它塞進自己的心臟。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

【張老師:沈歸啊,稿子我已經看過了,沒有什麼問題,你都當上總裁了,這樣的場麵沒少見,老師倒要謝謝你願意過來!】

張老師是他們那屆的教導主任,也是高一未分班前他們的班主任,後來薑知夏去讀了文科,他和薑越冬卻依舊還是張老師的學生。

【沈歸:老師不要客氣,母校百年校慶,我肯定會過來的。】

張老師發了一朵玫瑰花過來,突如其來的冷幽默緩解了他壓抑的情緒。

【張老師:你看看,以前高一7班的好多人都回來了,雖然後麵分科走了很多,但也是同學,你剛回國沒多久,可以跟他們多熟絡熟絡。】

隨後是一張返校名單,沈歸放大了照片,第一眼就看到了薑知夏的名字,他柔和地笑了一下,掃過去,卻發現旁邊緊緊挨著另一個名字。

賀焰秋。

薑知夏的初戀男友。

他的手緊緊夾住玩偶,不自覺將阿福的臉捏到變形,青筋凸起,像枝丫崎嶇,蔓延在瓷白的皮膚下,最後消失在黑色的浴袍裡,路過腕間數道雜亂的隱隱疤痕。

呼吸加快,像是被什麼拚命扼製住了喉嚨,每一次吐息都牽動著全身潰爛的傷口,傷口又向他的皮肉裡長出尖刺,幾乎剝奪了所有的感官。

他本來就是陰溝裡的臟東西,憑借著愚蠢的血脈論爬到了現在的位置,他厭惡他的出生,也厭惡他的父親,憑借著少年時期有關她的記憶苟且偷生。

一個卑微的乞丐,也是一個貪婪的信徒,每日跪行祈禱,渴望一點點神明的照拂。

他天真的以為,就算身邊的人不是他,隻要她幸福快樂,他就高興。

所以在賀焰秋與薑知夏在一起時,他更多地希望他能照顧好她,而非巨大的嫉妒心作祟。

但那隻是距離帶給他的假象。

今天在車上,當發現自己與她不過幾寸的距離時,久久縈繞在鼻尖的味道讓他再也無法否認自己對她狂烈的欲望和占有。

過幾日,他就會見到賀焰秋,他們兩人也會重逢。

他很害怕,再度永遠地失去她,甚至連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沈歸放開了玩偶,打開手機,給了一個英文賬號發了消息。

【沈歸:幫我準備個東西,儘快。】

他需要給自己創造機會,哪怕不擇手段,哪怕會嚇到她。

整個地球上,他最需要她。

*

滬城愈發冷起來,很快到了校慶日。

“這次校慶,賀焰秋也會來,你知道吧。”薑越冬開著車,對著坐在身邊的薑知夏問道。

她倒是沒什麼反應,“他回國了啊?我前幾天看他躺在群裡也一直沒說話,還以為他不會來呢。”

薑越冬用餘光瞟過去,卻發現她根本沒把提到的這個人放在心上,一心刷著手機。

當時兩人分手鬨得不是很體麵。

薑知夏最晚知道他大三要去美國交換的事情,立刻就提了分手,大四回國後兩人完全成了陌生人,畢業後賀焰秋又繼續海外讀研,兩人徹底橋歸橋,路歸路。

分手的那天晚上,賀焰秋喝了個爛醉,給他打電話哭了一整夜。

他覺得他妹妹也沒做錯什麼,就是太堅決果斷了,把當時的賀焰秋傷得不輕。

畢竟賀焰秋算得上模範男友,噓寒問暖自然是不少的,以前滴辣不沾的滬城大少爺也能為他這個妹妹學著吃辣,多少高中的老同學等著他倆從校服到婚紗。

可惜了,有時候薑知夏就是認死理,他隻做錯了一次,但是斷了就是斷了。

學校到了,兩兄妹下了車。

現在學校門口全換成了人臉識彆係統,他們登記返校的已經提前安排錄入,掃了臉很快就通過閘門進去了。

滬城一中,在當年私立國際學校還不是很發達的時候,是穩居滬城排名第一的中學,有著全國最好的教師資源,即使是豪門巨富的子弟也搶著砸錢進來。

所以他們才會在這裡遇上賀焰秋和沈歸這種家庭的孩子,若是換到現在,如此之大的階級差異,除了工作遇到的甲方,可能一輩子也碰不上麵。

“除了樹禿了,學校好像也沒怎麼變。”她感歎道。

薑知夏脖子上纏著米灰色的格子圍巾,幾乎埋住她的下半張臉,外麵套了一件黑炭色牛角扣大衣,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薑越冬看過來,點頭附和道。

他妹妹是圓臉,容易顯小,平日裡穿衣打扮也寬鬆簡單,不怎麼講究,工作了幾年也還是一副學生氣的模樣,若是在街上被認成高中生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現在的小孩也都成熟得早。

“去禮堂吧,典禮要開始了。”薑越冬看看手表,催促道。

兩兄妹突兀地在光禿禿的大道上跑起來。

薑越冬的衣擺被冷風吹起,他今早好不容易收拾的發型被殘忍地吹散,露出乾淨的額頭和略顯危險的發際線,薑知夏邊跑邊放肆嘲笑,仿佛還是回到了高中趕課的時候,除了年歲長了些,頭發禿了些,明明什麼都沒有變。

大家都在裝大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