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徐女士疑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沒什麼。”蘇遲又重新坐下。
端起碗匆匆吃完飯後,他很快又站起身來。
隨後,他轉過身,看向了隱在客廳一角——那架他好久沒有觸碰的三角鋼琴。
蘇遲低頭沉默了半晌,突然動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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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陣嘈雜的聲響乍起。
林家客廳的鋼琴旁,其中一小段怎麼也彈不順,林森一時怒起,伸手重重地拍在了琴鍵上。
鋼琴頓時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雜音。
自從期中考試她作弊被發現,挨了學校的處分,讓父母丟儘了臉麵後,林母最近都沒臉去和那群富太太一起喝下午茶了。
在家裡,自然也沒給林森什麼好臉色,還天天念叨著林小園什麼時候回家。
又是林小園!
林森一陣咬牙,眼裡充斥了怨毒的目光。
不過還好。
不久後的鋼琴比賽,就是她徹底贏過林小園的好機會!
林森深呼吸一口,低下頭繼續練琴。
但她太過於急躁,根本靜不下心來,彈得更是不順暢。
林森一時氣急,氣得又想要砸琴。
“吵什麼!”
林母從樓上下來,疲憊地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一天天的都在發什麼脾氣!”看了一眼沉著臉的林森,林母沒好氣說道,“你現在這個年紀有什麼好發愁的,天天黑著個臉給誰看,我現在才是真的愁死了……”
林母最近要發愁的事確實多。
原本一向優秀的林森逐漸暴露了真實的麵目,林小園又不肯回家,林家最近的生意也是越來越開始走下坡路。
還有——她珍藏多年的吊墜最近也突然找不到了。
林母正心煩意亂著,剛想要休息一會兒,林森還在樓下亂拍鋼琴發出噪音。
這個吊墜不是一般的吊墜,是當年她和林父剛在一起沒多久,兩人感情還不錯,林家也還正殷實的時候,林父在一次拍賣會上特地拍給她的。
是塊很值錢的吊墜,最近林家生意不好,實在沒有辦法之下,隻能賣掉這些來暫時應對危機。
林母當然舍不得,但她娘家沒錢,家裡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彆的值錢物件,房子也是肯定不能賣的。
林家要麵子,自然不肯賣掉大房子去住老舊的居民樓。
但這幾天打開小箱子一看,這塊吊墜突然不見了。
這會兒,林母下樓看見客廳裡的林森用力砸著鋼琴,鋼琴上的東西“叮叮咚咚”往下掉,沒好氣說了一句:“是不是被你給砸了?”
“我?”琴彈得不順,林森的心情自然也不順,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講,林森的脾氣又一次上來了,“你什麼意思?你就是這麼想你女兒的?”
林森確實沒碰過什麼吊墜。
被冤枉的滋味可不好受,見林母懷疑自己,她“啪”的一下站起身來,頓時朝著林母喊道:“就那個粉色的吊墜?”
說著,林森翻了個白眼道:“我拿你這個乾什麼?又不好看,土死了,戴出去也得被人笑話!”
林母娘家沒什麼錢,她剛嫁進林家時被人看不起,最忌諱彆人說她土,說她不會打扮。
現在聽林森竟然這麼說她,林母頓時渾身一抖,氣得差點心梗。
她攥緊拳頭,瞪著眼睛朝林森吼道:“就你會打扮!你也不想想你平時這麼打扮花的都是誰的錢?”
這麼一吼,林森也愣住了。
林母對她一向溫柔,也一向有求必應,她還從來沒被這麼罵過,下意識就開口反駁道:“你給了多少啊?這個月的生活費都還沒給我呢!”
“我最近每天花錢都緊巴巴的,都快要被同學笑話了!”林森又默默地抱怨了一句。
她這麼一說,林母更是氣壞了:“最近家裡出了點問題你不知道?你平時每個月花這麼多我有說你什麼嗎?”
“這個月你沒拿錢,小園也沒拿,她平時也比你拿得少多了,怎麼不見她抱怨一句?”林母說道。
“對了!”這時,林森突然想到了什麼,“你那個吊墜,說不定就是林小園拿的!”
“那天她走的時候肯定拿著最值錢的吊墜就走了!不然她現在自己一個人住在外婆家裡,也沒問你要生活費,她哪來的錢?”
林森越說越覺得自己想得沒錯,頓時站起身來道:“你去查查監控,肯定就是林小園乾的!”
“對,家裡還有個監控,我都快忘了這事兒了!”林母恍然點頭道,“我倒要看看這個吊墜到底是怎麼丟的!”
說著,急急忙忙就要去查監控。
打開視頻後,林森沒什麼耐心,直接就把視頻調到了林小園離開家的前一天。
視頻顯示,那天一大早。
林森率先出現在了客廳裡。
她手裡拿著個什麼悄悄溜進客廳,見周圍沒有人在,阿姨也正在廚房裡準備早餐,於是,她悄悄靠近鋼琴旁,把手裡的一個什麼東西,悄悄地塞進了鋼琴縫裡麵,隨後,又迅速離開了。
屏幕外的林森霎時驚住。
她剛剛急著想要證實吊墜就是林小園拿的,完全忘了自己在那天到底做了什麼。
此時,她的那些小動作,竟然就這麼完完全全暴露在了林母的眼皮底下。
林森一慌,正要手忙腳亂地關掉視頻。
而林母剛剛沒看清她手裡拿著的針,拽住她正要關掉視頻的手,問了一句:“你這是在乾什麼?”
然而,下一秒,林母的問題當即就有了答案。
沒過多久,林小園就出現在了鋼琴旁。
她掀起琴蓋,正想練一練她準備參賽的鋼琴曲。
然而,才剛彈了幾個音,她的手指頓時像是被什麼紮到了一半,直直地向後縮去。
林小園伸手,看到了自己指尖上被紮出血的傷口。
隨後,林小園疑惑地湊近鋼琴,仔細地上下觀察了一會兒。
片刻,她從鋼琴的縫隙裡,摸出了一根細小而不易察覺的針。
這下,林母已經完全看清楚了事情的全貌。
她再一次回想起了當時,事情發生的所有軌跡。
林森說自己手受傷,暗示是林小園做了什麼,而林小園那天淋著雨回家,想說自己手受傷的事,卻被她誤解成了她在誣陷姐姐。
林母霎時愣住,一下跌坐在沙發上。
她好像知道,林小園為什麼不願意回來了。
回想起來,似乎從前也都是這樣,她總是下意識覺得林森更有出息,一有什麼好的都先想到林森,平時也總會多補貼一點林森。
而林小園沉默著跟在後麵也不說話,她就下意識忽略了她。
但仔細想想,一直在默默付出的,其實都是林小園。
是她虧欠小園太多。
而現在,小園已經不願意回來,也不願意跟她再說一句話了。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林母再沒有什麼力氣說話,她轉過頭淡淡看向林森,對她說道,“不能再欺負妹妹了,下周去學校的時候,一定要把妹妹一起帶回家來!”
“我……”
聽到林母這麼說,林森又是一陣咬牙。
但林母此時看向她的平淡而不再帶著偏愛的眼神,也讓林森頓時恐慌起來。
她不能把林小園叫回家裡來。
她怕林小園一回來,林母現在一心軟,肯定會給她買之後鋼琴比賽舞台上要穿的禮服。
她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林森暗暗地想著。
鋼琴比賽上,她一定要贏過林小園,一定要風風光光地贏回來!
到時候,林小園沒有鋼琴練,沒有禮服,還沒有人合奏幫忙,她在舞台上就等著出醜吧!
來看看到底是誰更丟林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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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周末。
林小園就要和她約好合奏的人一起去學校的琴房裡練琴了。
這個念頭在蘇遲的腦中不斷閃回。
他抬起頭來,轉頭瞄了一眼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徐女士,似是不經意地開口問了一句:“學校的藝術大樓周末也一直開著門嗎?”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學校的藝術大樓,似乎是徐女士投建的。
“對啊。”徐女士點頭說道,“我前些天還過去看了,他們現在活動都安排得很好,周末有很多興趣小組,可以在那裡練琴,還有下午茶呢。”
“我要是年輕的話我也想去了,可以跟喜歡的同學一起喝喝茶,順便還能談個戀愛,哪像你爸這樣的天天就隻知道工作,真是不解風情。”說著,徐女士看了蘇遲一眼,笑眯眯地說道,“你可彆像他那樣啊。”
蘇遲:“……”
但他突然又反應了過來什麼:“還有下午茶?”
一起練完琴,再一起去喝個下午茶,這跟談戀愛有什麼區彆!
雖然他也沒談過,但總感覺似乎就是這個流程。
高中生就得好好學習,談什麼戀愛!
還優秀班乾部呢!
蘇遲一陣腹誹後,默默地在桌上趴了下來。
“滴”的一聲,手機響了一下。
蘇遲趕緊拿起來一看,卻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是於易。
再一次跑來問蘇遲要不要和他一起打遊戲。
“不打!”蘇遲麵無表情地回複他道。
語氣強烈,還帶了個感歎號。
“怎麼了?”察覺到蘇遲的小情緒,於易很快問道,“蘇蘇公主這是又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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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好了周末中午到學校的琴房會合,林小園起得很早,上午就到了琴房,準備自己先練習一會兒。
快到中午的時候,外邊突然下起了雨。
林小園一向周到,她包裡帶了傘過來。
此時,怕那人沒有帶傘,她從包裡拿了傘,很快走下樓去。
在門口等了片刻後,林小園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此時,距離約定好的時候,已經過了五分鐘。
不過,下雨天路不好走,遲到一會兒倒也正常。
林小園沒說什麼,準備在門口再稍微等他一會兒。
這時,她突然聽到一陣聲響。
轉過頭去,林小園很快看見,不遠處的地鐵口,有隻避雨的小流浪狗被人趕了出來。
小狗狗看上去很瘦,蔫蔫地趴在地上,像是生病了。
林小園握著傘正要走上前去。
但她突然看到——一旁有人出現,在狗狗身旁輕輕地蹲了下來。
那人也沒有傘。
但他掀起外套的一角,輕輕遮在小狗狗的上方,隨後,伸手摸摸它的腦袋,低聲說了一句:“要帶你去看病嗎?”
林小園腳步一頓。
——是蘇遲。
林小園抬眼望去。
曾經舞台上驚豔的他,眾人口中校霸不敢惹的他,聽話穿校服的他,趴在後桌不肯寫作業,但在她有需要時毫不猶豫上前的他……
而現在,她似乎又看到了不一樣的他。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蘇遲抬起頭來。
在他庇護下的小狗狗也一起抬起了頭。
“好可憐的小狗狗。”林小園蹲下身去,用手裡的傘遮住了蹲著的一人一狗。
她嘗試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狗狗的腦袋。
在上次和蘇遲一起遛過狗之後,林小園似乎已經沒那麼怕狗了,狗狗其實大多都很友好,它們可以感受到人的善意。
小狗狗被林小園輕輕摸了摸腦袋後,仰起頭來,朝著她“嗚嗚”叫了兩聲。
林小園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剛剛小狗狗被趕出來的地鐵口,問了一句:“它是不是沒處去了?”
蘇遲正要開口。
而這時,林小園突然看到。
不遠處,有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應該是約好和她一起合奏的人。
得先去把那人給接過來。
想著,林小園很快轉過頭,正要朝那邊走去。
見林小園要走,蘇遲霎時抬眼看向她。
剛剛淋過雨,他長長的睫毛上沾著雨霧,看起來濕漉漉的。
林小園突然感覺,自己的袖口似是被人輕輕拽住。
一回頭——
蘇遲低聲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委屈,也像是沾著水霧。
——“我也沒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