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嘉捧起咖啡，算起賬來，“去英國讀書，一年學費就幾十萬人民幣，她去個二三年，連讀書再遊玩，東買西買，幾千萬就沒啦。”

“更何況。”姚嘉嘉把咖啡放到桌上翹起二郎腿，“嘉姚也要去美國讀高中了，一年寄宿加學費也不是小數目，可老公，你公司現在一年能掙幾個一千萬啊？全拿去給孩子讀書，我們在國內不吃不喝不過了嗎？”

這種揭老底的做法顯然讓葉成剛在女兒麵前丟了麵子，可他卻發不起火。

正因姚嘉嘉每句都是實話。

前不久，曾經穩定的合作夥伴突然發函協商壓價撤單，讓他公司的資金一度近乎無法周轉，也是最近回了幾筆款情況才好些。

可是當下的業內環境很差，他也看不清還能好多久。

“爸。”葉暮升開口道，“你知道，去英國讀書一直都是我的夢想。”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也是媽媽的心願。”

如果媽媽還在，金錢絕對不會是橫在她和留學中間，最大的阻礙。

葉成剛搓著手串，表情變得凝重。

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一瞬擊中葉暮升。

這間彆墅中，除了這屋內的布局外，眼前這個有著頹廢感的中年男人，同樣令她陌生的可怕。

在幾年前也是在這個客廳中，他能單手抱起她，慶賀她被心儀大學錄取，可如今他的鬢角染上些許白霜，頹廢窩在幾十萬的沙發裡。

歲月剝奪了他生動的表情，也掠走葉暮升溫情的回憶。

葉暮升左望向陳列櫃中的相框。

那時這裡有一排還是爸爸媽媽陪她國內外遊玩的合影。

然而。

這都是五年前的事情。

時間好快，變化也是。

葉暮升閉上眼，試圖理解父親做生意的難處。

半響，她再次張口。

這次她近乎祈求的語氣卑微道：“爸爸，隻要學費就行。”

第一次，葉暮升感到朝她親生父親要錢是一件多麼低賤的事情。

“學費也沒有。”

姚嘉嘉用一句話擊潰葉暮升用最後溫情構築的親情泡影。

她晃著二郎腿悠閒道： “暮升啊，你大學都快畢業了，也應該獨立，讓我們一家人過自己的生活了。”

姚嘉嘉笑吟吟地看著她，可葉暮升隻在笑中看出譏諷。

她似乎很享受葉暮升這副吃癟的模樣，得意洋洋接著道：“你這麼看著我，是沒聽懂嗎？”

“那我就說得再明白一點些。”

姚嘉嘉故意頓了頓，自下至上打量了她一番，露出真正的嘴臉：“你已經是這個家的外人，不要再幻想你之前養尊處優的生活。”

“姚嘉嘉！”

葉成剛終於聽不下去大喝道：“你彆太過分！”

葉暮升騰地站起身。

今天受到的羞辱已經超過她忍耐的極限。

她惡狠狠看向姚嘉嘉，又看了眼葉成剛，拿起沙發上的包轉身離開。

“慢走不送。”姚嘉嘉用食指打圈按揉著太陽穴，“陪嘉姚去趟美國，真是好累好困啊，沒有外人之後我要好好休息。”

葉暮升聽到這話，停下腳步。

她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轉過身走到姚嘉嘉身前。

姚嘉嘉正雙目微瞌靠在沙發上養神。

“阿姨。”葉暮升開口道，“你這麼累還在跟我較勁真是難為你。”

姚嘉嘉以為這個黃毛丫頭不過是挑釁幾句，怎料葉暮升拿起茶幾上溫熱的咖啡直接潑到她身上。

沙發上的女人沒有反應過來，隻感覺到上身一陣潮濕。

葉暮升用打量的目光審視姚嘉嘉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緊不慢回敬道：“都說這打翻的咖啡要比喝下去更提神，這次親手教你，不用謝我。”

轉身走到門口，身後才傳來姚嘉嘉怒不可遏的破罵聲。

葉暮升充耳不聞走出葉家彆墅大門。

-

在回程的車上，葉暮升收到葉成剛的微信。

葉成剛：寶貝，今天爸爸知道讓你受委屈了，你學費的事情，爸爸記在心裡了，你放心，爸爸砸鍋賣鐵都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完成夢想的！寶貝真棒！

葉暮升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受了委屈……

剛剛麵對盛氣淩人的姚嘉嘉時，葉暮升沒有哭。

反而看到葉成剛的這條微信，她的鼻頭一酸，不爭氣的紅了眼眶。

她今天真的遭受到空前的委屈。

在踏出葉家大門的時，她多希望葉成剛能追上她，為她出氣。

然而，等她走到繁華的路口。

回望身後時，空無一人。

刹那，葉暮升覺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

“你已經是這個家的外人了……”

姚嘉嘉的話反複回蕩在她的腦海中，便隨著記憶同時出現的是姚嘉嘉腫脹的蘋果肌和她周身濃重的玫瑰香水味道，讓葉暮升泛起陣陣寒顫。

她以為她搬出葉家，回避了和姚嘉嘉之間的矛盾，沒有切膚感受到葉成剛的態度，她就不會有失去葉成剛關愛的落差感。

然而五年前的回旋鏢攜帶著塵封已久的糾葛，在今天精準的瞄向她時。

葉成剛窩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模樣，依舊讓她痛到無法呼吸。

葉暮升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沒關係的。

她不再是那個隻會蜷縮在角落裡偷偷哭，沒有任何能力反擊的小女孩。

如今的她。

可以把咖啡潑向姚嘉嘉，同樣可以賺錢供她自己完成學業。

她翻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閨蜜趙樂奇。

葉暮升：奇奇，我今天心情不好。

趙樂奇：那今晚去無MO？

葉暮升：好哇，我可能晚些到，雞尾酒還有魷魚串，多點吃的。

趙樂奇：哦啦。

無MO是D城很火的音樂酒吧，每晚都有駐唱歌手，整體氛圍輕快，小食好吃，酒也很好喝，非常受年輕人的青睞，葉暮升會在壓力大的時候約著朋友過來聽聽歌、喝喝酒消遣放鬆一下。

葉暮升回家換了身衣服又畫了個淡妝，到達無MO酒吧已經晚上八點多。

趙樂奇已經在半個小時前就隔五分鐘就一個電話，火急火燎催著她。

每晚駐唱歌手會在晚上九點開始演出，還會和觀眾互動，恰巧趙樂奇喜歡唱歌又愛熱鬨，每次約在無MO，趙樂奇都會早早訂好她們常坐的位置。

今天也一如往常。

葉暮升推開酒吧的門，毫不費勁就看到坐在靠近舞台卡座裡，趙樂奇那個孤零零的背影。

她徑直走過去。

酒吧內光線晦暗，唯有舞台上明亮淡藍色氣氛光最為矚目。

台中央站著女主唱正演唱一首情歌，頭頂的追光燈在她身上投下幾束合攏的白光，照亮身旁細碎的浮塵，情到深處，意境很濃。

然而葉暮升卻有點不在狀態，她頻頻想起今天下午和姚嘉嘉爭吵時的瞬間。

實在讓人心情好不起來。

她起身去衛生間，經過拐角，晦暗燈光下隱約看到兩個人影。

看身位是像有人正被逼入角落，葉暮升以為是什麼老套的霸道總裁扯領帶壁咚的戲碼。

她沒有太過在意，徑直路過看到兩位主角時，她才看清，被壁咚的那個人竟然是個男生！

視線掃過二人，女生還在步步緊逼。

她不斷靠近男生，臉都快蹭到男生胸腔時，男生退無可退，隻能身體靠在牆上，雙手被迫舉到耳側。

明明是為了保持距離的無奈之舉，卻在這般氛圍下染上些拉扯的意味。

男生長相白淨，一副黑框眼鏡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平添幾分少年氣。棱角分明的臉上卻帶著淩厲的銳氣，細長的桃花眼在這刻有些淡漠。

看得出他有些惱怒，卻依舊耐著性子任由眼前的女生撒潑。

他側過頭，意外看到葉暮升投來的目光。

惱怒的神情多了幾分尷尬。

男生伸出雙臂想固定女生依舊靠近的身體。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小臂暴露出青筋，看得出穩定這個女生花他不少力氣。

終於二人保持在可以對話的距離。

男生緩緩低頭對女生說些了什麼。

女生聽完哈哈大笑聲，伸出手把礙事的長發颯氣撩到腦後。

仰起頭後依舊不依不饒：“謝執舟，你在騙誰呢？你這個鐵樹還能開花？在哪兒，讓我看看哪個女生你還追不到？”

男生挑挑眉，示意女生看她身後。

葉暮升下意識順著女生轉頭的方向望去，發現她的背後除了掛滿裝飾畫的牆壁，並無他人。

她彆開目光，轉身趕緊往衛生間方向快步走去。

“暮升。”

男生在身後叫了她的名字。

葉暮升詫異回頭。

他還認識自己？

男生此時已經掙脫了女生熱情的懷抱，快走兩步，扯住葉暮升的手。

葉暮升扭頭看到男生穿著一身白色暗格襯衫，外套一件黑色夾克，修身利落。

男生長得高大，站在她身邊比她高出一個頭，說話時微微低頭，深眸認真地看著她，聲音平靜清潤，字句清晰。

“暮升，你彆誤會。”

剛才遠看隻覺得他氣質淡漠，極具帥哥氛圍感，可在他剛才靠近時，葉暮升不得不承認。

這個男人，他是有姿色的。

這樣故事發展，還是有些過於莫名其妙。

葉暮升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想用力掙脫他的拉扯時，她看到男人的衣領上，彆著一顆黑色的夾領麥克風。

葉暮升扭頭看了眼女生，頓時恍然大悟。

這該不是哪個博主安排的隱藏拍攝，觀察路人反應的小遊戲吧。

思緒至此，她有些好奇接下來的情節。

葉暮升望著男生，示意他繼續表演當下劇情。

謝執舟沒看懂葉暮升的手勢什麼意思，不過察覺身側女生沒有太大波動，於是他按捺著不耐煩接著道：“看到了嗎？我有喜歡的人，彆再纏著我了。”

女生盯著葉暮升。

謝執舟口中他喜歡的女生。

她長得很漂亮，小巧的五官很精致。微微揚起的薄唇掛著亮晶晶的唇釉，最美的是那修長柳葉眉下的那雙靈動美豔的眼，漆黑的瞳仁在光線下如湖麵上的波光，在她注視你時泛起陣陣晶瑩漣漪。

她和謝執舟站在一起，俊男靚女，說不出的般配。

女生有些泄氣，她抿唇，話還沒講出，謝執舟直接開口。

“這輩子你沒有機會。”

女孩怔在原地。

她似乎得到了剛剛未問出口問題的答案。

白皙美麗的臉浮上些許的失落，神情卻依舊倔強，可下一秒通紅濕潤的眼眶卻直接出賣她。

“那……我祝你幸福。”

扔下告彆的話後女生扭頭跑出葉暮升視線。

葉暮升還在原地饒有趣味欣賞這出已經落幕的狗血劇。

她是第一次參與這種互動，真是非常新奇的體驗。

雙方台詞絲絲緊扣，兩個演員感情到位，真實到不像演的。

可能是沉浸式觀劇的緣故，葉暮升深感身旁男生冷漠疏離，是情場老手人設，拒絕追求者乾淨利落，不留後患，她不禁憐愛起那個用真情換眼淚的女生。

更何況這張臉。

葉暮升不忍抬頭看了男生一眼。

是比演技更有說服力的魅力。

她望向男生，以為他會通過對講叫回剛才跑出的女生同她拍攝那種參演後采訪。

怎料男生望著女生消失的背影，僥幸地深歎一口氣。

那樣子，真像甩掉大麻煩一樣。

注意到葉暮升的視線，男生不好意思撓撓頭，“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男生即將轉身走掉，葉暮升在他身後不解問道：“這就結束了嗎？”

聞言男神轉過身，眸色深了深，俯身打量眼前這個女生，隨後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就知道。

感情債不是那麼好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