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快結束了。
D市臨海而建，算是個旅遊城市，每到節假日熱鬨非常。聞曉忙得不可開交，秦牧總是打電話催她回醫院照顧，她騰不出時間去，爭執幾次和他吵起來。
“你是手腳不能動彈嗎？自己不能吃飯嗎？”
“你有沒有良心，我受傷是因為誰？”
“受傷是因為你打不過人家。”
秦牧被懟得啞口無言，他著急罵了句臟話，然後又說：“離開我，你就是個賣炒飯的。”
聞曉懶得跟他多說，掛斷電話，將鐵鍋顛得“哢嚓”作響。她能輕鬆單手提起鍋，手腕一抖，金黃的米飯整整齊齊翻個了麵。
她不在乎秦牧的攻擊，就算是小攤販，她也能當炒飯冠軍。
幾個學生看著連連拍手。
“姐姐好厲害。”
“嘿嘿，謝謝哦。”
聞曉和她們嘰嘰喳喳聊起來，旁邊的煎餅大姨的東西賣光，聽到動靜湊到這邊來看熱鬨。
“越來越熟練了喲。”
“姨，準備收攤了？”
“嗯，你弟弟來接你嗎？”
“弟弟？”
聞曉到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句話，“是吧？聞曉姐姐？”她搖搖頭，他怎麼可能來接。
“他工作很忙，這個時間可能還沒下班。”聞曉莫名有些心虛，那明明是黎時誆人的話，“他……他也不是我弟弟。”
“啊？我聽鄭姐兒子把你叫‘姐姐’來著。”
“哦！”聞曉抬起頭，原來是說周益，“今天他們去醫院複查，所以鄭姨沒出攤。”
“那你待會兒怎麼回去？男朋友來接嗎？”
“我沒男朋友。”
“真的假的？那之前來接你那個……”煎餅大姨就想蹭個車，瞧著聞曉該不會不願意？
“分了。”聞曉將最後一份炒飯遞給顧客，脫下圍裙，邀請煎餅大姨，“一起去公交站吧。”
“真沒人接你？”煎餅大姨懷疑。
“這有什麼好騙人的，以後我都是自己坐車。”
“哐——”有人衝過來，對著炒飯推車狠狠一腳。推車被掀翻，台麵上沒來得及收拾的調料甩飛，油醋醬灑了聞曉滿身。
“誰啊？”聞曉的臉上沾上油漬，視線模糊不清，隻能看見幾個人影在晃。
站在最前麵的人體型肥碩，臉大如盆，他一開口，臉上的肉跟著抖，“她跟你是什麼關係？”
煎餅大姨被這些人唬住，連忙擺手否認。
“姨，給我遞張紙巾。”聞曉伸手找煎餅大姨，她摸了半天，身邊已經沒有人在。
她扶著旁邊的推車站穩，耳邊傳來那些人驅趕其他攤販的動靜，有人跑開，有人抱怨，也有人罵罵咧咧後開始哀求。
很快，周圍變得安靜。
街口的路燈昏暗，聞曉摸到台階坐下，找到乾燥的衣角擦臉，終於能看清了。她遲鈍半晌才發現，已經被六七個男人圍住。
“你就是聞曉？”胖子問她。
“不是。”聞曉不認識對方。
“那個炒飯攤是你的？”胖子身邊的人又問。
“不是。”聞曉慌張站起來，但跟前的人站成一排擋著，就算她再有力氣也逃不掉。
“幾位大哥，這個攤位我是幫朋友看著，有什麼事情我一定轉達。”聞曉勉強撐起笑臉，雙手抱拳，先求饒再說。
“是她。”胖子看著聞曉下結論，“我爸說了，這個女人有點小機靈。”
“你爸眼光不錯啊！”胖子的朋友們笑成一團。
聞曉的大腦飛速運轉，這不就是炒飯大叔那個200斤的兒子，她還在電話裡說“我是你爹”來著。壞了，人家就是來找她的。
胖子說笑完，上下打量她，“是挺漂亮。”
聞曉也不裝了，“你還是大學生，彆衝動。”
胖子笑出聲，“喲，你還知道我是學生？”
他的朋友幫腔，“明天他就離開了，你知道他是哪個學校嗎？你能去哪裡找他？”
聞曉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將兜裡的手機牢牢捏住，“我跟你爸也算是同行，有什麼誤會我去給他道歉。”
胖子一把捏住她的手，從兜裡掏出手機，衝她輕蔑一笑。聞曉閉了閉眼睛，妥協說：“我不會在這裡擺攤了。”
“行，找個時間去給他賠禮道歉。”胖子緊抓著聞曉的手不鬆，加重了語氣，“用‘兒媳婦’的名義。”
幾個男人哄然大笑。
聞曉猛然抬起頭，漲紅臉：“弟弟要來接我。”
胖子冷笑，“我們都聽到了，今晚沒人來接你。再說，那也不是你親弟弟，根本沒人管你。”
聞曉左顧右盼，周圍空無一人。
暗黃的燈光打在她的頭頂，她就像隻被遺棄的塑料盒。
求饒還是大聲呼救？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惹怒對方怎麼辦？她第一次感覺到孤立無援，眼睛裡蒙上一層霧。
聞曉埋頭眨巴眼睛，提醒自己千萬要冷靜。
胖子靠近聞曉，抬起她的下巴，重複說著：“根本沒人管你。”
完蛋，忍不住，眼淚快掉下來了。
聞曉吸吸鼻子，要不給他們跪下吧。
“誰說沒人管？”沉穩熟悉的聲音穿過人堆，聞曉突然止住眼淚。
幾個人回頭看。
來人身形挺拔，氣場逼人，他換了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領邊彆了一顆祖母綠的駁頭鏈，看著矜貴從容。
聞曉恍然大悟，這才是適合他的風格，再潮流的快消品牌也萬萬比不上。她得建議黎時把西裝焊在身上。
不對，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工夫想這些。
“姐姐，你還不走嗎？”黎時走過來，自然而然撥開幾個人，將瘦弱的人拉出來。
“你是她弟弟？”胖子拽著聞曉沒鬆手。
“有意見？”黎時微微蹙眉，眼神不屑。
胖子看了看朋友們，思考著是否能和這個人對抗。有個朋友直直盯著那顆祖母綠，不解問聞曉：“弟弟這麼有錢，你怎麼在賣炒飯？”
聞曉揚起下巴：“體驗生活！你有意見？”
胖子鬆開手，最後警告聞曉：“明天晚上彆讓我看到你。”
看著幾個人騎摩托車走遠，聞曉才放下心來，長長鬆了一口氣。
黎時還拽著她，“怎麼？怕我打不過他們？”
聞曉搖搖頭，“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
黎時笑著說：“算是吧。”
他摸出手帕幫她擦掉臉上的汙漬，柔聲安慰：“彆怕，回家洗個熱水澡就好了。”
聞曉站著沒動，乖乖等著他擦，抬眼好奇問：“這個年頭還有人用手帕？”
黎時勾了勾唇角，“你的關注點真是特彆。”
聞曉白淨的臉蛋露出來，黎時指了指路口的車，“我送你回去。”
聞曉回頭看了眼推車，攤位處一片狼藉，她還想過去收拾東西，“不用了，謝謝了。”
黎時拉住聞曉，“彆管了。”
聞曉咬咬嘴唇，“可是……”那可是賺錢的家夥。
黎時緊緊拉住聞曉，“明天再說。”
兩人上車，黎時問：“怎麼這麼晚還沒收攤？”
聞曉歎了口氣，“假期人多，想多賺點。”
黎時教育她：“那也不行，太晚了也不安全。今天這個事情是第一次發生嗎？”
聞曉“嗯”了聲，將“老鐵炒飯”大叔的所作所為說給黎時聽，他聽著聽著扭頭問：“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聞曉嚇了一跳，“你看路，彆看著我！”
黎時雙手鬆開方向盤，“自動駕駛，彆擔心。”
聞曉吃驚，她才發現黎時換了車。
黎時解釋，“之前那輛是公司的，這才是我的車。”這是新買的車，他不喜歡司機隨時跟著，索性買了輛更方便、更低調的車。
“你才下班嗎？過來買炒飯？”
“嗯……”黎時撒謊了，剛剛結束應酬，他拒絕喝酒又提前離場，隻為了繞路來看看聞曉還在沒，幸好他提前走了，幸好他過來了。
“可惜這次白跑咯。”聞曉笑著說。
“明天我陪你去趟派出所。”黎時卻笑不出來。
聞曉沒時間跟那些人糾纏，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用了，大不了我換個地方擺攤。”
黎時直接安排，“這不是單純搶生意的問題，已經涉及你的人身安全。明天早上我來接你，我是目擊證人。”
聞曉搖頭，“算了，明天我要去醫院。”
黎時踩住刹車。
他看向聞曉，“你要去照顧秦牧？”
聞曉回答：“對呀，醫生說他的傷十天半個月好不了。”
黎時詫異：“那麼久？”
聞曉嗬嗬笑，“你動手的，你不知道？”
黎時：“……他不會是裝的吧？”
聞曉側頭問：“啊？”
黎時慌忙扭過頭，啟動車子，“你住哪兒？”
聞曉想都沒想，直接回答：“秦牧家。”
黎時突然刹車，聞曉隨著慣性往前一撲，她感覺頭暈眼花，“又怎麼了嘛？”
黎時咬緊牙齒，“你還住他家？”
聞曉點頭，“上次你送我去過，那就是他家。”
聞曉不明所以，“怎麼了？”
黎時攥緊方向盤，深吸一口氣，“沒事。”
到達目的地，聞曉向黎時道謝後上樓。
黎時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重重靠向背椅，停車場的光線透過車窗勾勒出立體分明的輪廓，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胸腔起伏不停。
半晌，黎時打開手機。
他找到聞曉的檔案，家庭住址一欄果然是這裡。
好好好，原來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真是感情甚篤。”黎時捏著手機，額角青筋凸起，他在備忘錄裡翻了翻，找到一個電話，和對方交涉許久。
很快有個座機電話打來，溫柔的女聲向他再三確認，黎時報上信息說：“對，我隻要那間病房。”
外科護士耐心問：“請問您是哪裡受傷？”
黎時捂著胸口，“心臟，被人劃了一刀。”
護士驚呼：“什麼？那您得叫急診救護車！”
黎時語氣淡淡，“我會看著安排。”
他嘴角勾起藏不住的笑意，“先把病房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