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麼也在這裡?”
在展位抽過塔羅後,於清漫又在場館裡閒逛了一會兒,找到昨天的那排扭蛋機。剛彎腰蹲下,就聽見身後有個聲音在叫她。
她回頭,看到穿著粉白色洛麗塔裙子的女生。
剛剛被帽子遮擋著,她沒有完全看清對方的外表。也許是她打量的樣子,被誤認為了是錯愕,小姑娘友好地伸出手:“我是張恩,張業庭的表妹。”
說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蹭過你的車。”
於清漫裝作恍然大悟,她站起身,把剛要投進扭蛋機裡的硬幣按進手心。
“今天妝不錯。”她誇讚,情緒價值拉滿,“我能和你合張影嗎?”
“好啊,等下讓我哥來拍。”張恩立刻點頭,白色的雙馬尾和粉色頭飾在動作間一晃一晃的,像個小草莓蛋糕,“你等等他,他去廁所了。”
“好。”
“姐姐,你一個人來參加漫展嗎?”也許是覺得乾等著有點尷尬,張恩主動找話題破冰。
於清漫默默撕下沒有朋友的標簽,柔和地解釋:“我是來工作的。”
“啊?”對方顯然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案,嘴巴張成了o型,“遊戲的工作人員嗎,哪個遊戲?”
“哦,對,你是電玩的,我上次拿到了你的名片。”她一拍腦門。
於清漫隻是笑笑,看著她一係列可愛的化學反應。
“哥,這裡!”
還沒有說幾句,張恩突然伸出手,向遠處揮一揮。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於清漫在人群中,視線幾乎是瞬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穿了一件有白色短領的黑色運動衫,外搭淺灰色的上身外套。黑色休閒褲有點像西褲的材質,版型寬大,長度垂到腳背。
好像隻有在出差偶遇時,她才見過他穿西裝。平日裡的休閒打扮,和多年前幾乎一樣,遠遠看上去和青春男大沒什麼不同。
張業庭的身高,在穿了內外增高的coser們中,仍然顯眼。他很快也看到她們,穿過人群彙合。
“嗨。”於清漫主動向他打招呼,招手間,被大拇指一直按在手心的硬幣亮了出來。
“嗨,”他指指她手心的扭蛋幣,“來當扭蛋賭/徒?”
“嗯,我這個人沒什麼興趣愛好,最大的興趣就是買刮刮樂、抽小卡和扭扭蛋。老賭/徒了,俗稱窮光蛋。”於清漫重新蹲下身,開玩笑開得滿嘴跑火車。
張恩的心被擊中,隻感覺痛痛的:“姐姐,你直接報我身份證就好了。”
把硬幣投入機器,她轉動一圈按鈕,第二圈卻怎麼也轉不動了。
她左右都試著再轉一下,卻導致兩側都卡住,隻能聽到硬幣和零件觸碰發出的清脆響聲。
於清漫身側的遮擋突然消失,原本站著看她操作的人已經半蹲在她旁邊:“卡住了嗎?”
“應該是。”她又試了試。
“我來。”他的大手穩住扭蛋機,用眼神示意她收回手。
另一隻手半握成拳,張業庭敲擊了兩下投幣口,再轉按鈕時,很快就聽見機器裡物品掉下來的聲音。
於清漫伸手,從機器裡撈出來扭蛋:“謝謝!”
拿到眼前,她沒有急著打開,借著頭頂的場館光,從扭蛋透明的那半側試圖看清抽到的是什麼。
“是隱藏款。”她驚呼出聲。
原本她隻是想再抽一隻釣魚版橘貓,和昨天那隻釣魚版狸花貓作伴,擺在公司的顯示器上。
他們兩個人依舊蹲在地上,張業庭好笑地看著她,在她抬頭向自己炫耀手中的扭蛋時,被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眼望進心底。
他原本隨意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收了一下五指。
“說明今天你的運氣很好。”他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揚起。
“不,是你的運氣好。”於清漫低頭,在腿上拆開扭蛋,撕開裡麵的塑料密封袋。
動作間,她的包背帶從肩膀滑下,又在下一秒被他順手扶回肩膀。
於清漫沒有顧上道謝,她把小小的擺件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麵前:“是隻小德文。”
像兔子一樣的大耳朵,小小的臉,大而圓的藍色眼睛。
“是你幫我抽的,所以幸運的人……”她側過臉,才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因為共同關注一個扭蛋機,而變得那麼近。
近到他們幾乎可以鼻尖蹭到鼻尖,抬眼便是他的眼底。
“應該是你。”
“腳有點麻了。”於清漫此地無銀三百兩,再說完後把擺件攥在手心,另一隻手扶著包帶站起身。
扭蛋殼和塑料袋順勢掉在了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她正要再蹲下去撿,張業庭已經伸手拾過地上的物品,他站起身。差了近一個頭的身高拔地而起,他沒有把垃圾給她,隻是順手把塑料袋塞進扭蛋,重新扭好。
“給我吧,我去扔。”於清漫隻覺得今天的自己異常狼狽。
下次出門,還是需要提前看看黃曆。
“沒事,”扭蛋殼在他的手裡顯得小小的,“場館裡那麼多垃圾桶,總能走到。”
於清漫抿唇,下一秒突然想起什麼:“你妹妹呢?”
順著她的視線,張業庭也環視了一周,隨後微微搖頭:“不用管她,又去玩了。”
“等下一起去餐廳?”他問,拿著扭蛋殼的手,手指擋住另一隻手的袖子,露出腕表,“感覺時間差不多了。”
“我等下開車過去,還能再轉一會兒,就不回來再取車了。”於清漫把小貓擺件放進包裡。
“你也開車來的吧?”她又問,卻沒有看他,“咱們等下直接商場見?”
張業庭將她的動作儘收眼底,他停頓片刻,手隨意地插進口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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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在商場的頂層,於清漫沒有急著上去,先去商場二層買兩盒河海當地有名的點心。
這次來,她難得沒有排隊,拎了兩盒點心,她沿著樓層中空的欄杆朝扶梯走過去。餘光卻瞥見樓下的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董言正攬著一個長發女生,從奢侈品店內走出來。身後,店員幫他們提著幾個顯眼的橘色手提袋。
他們似乎聊到了什麼開心的話題,女生在他懷裡羞澀地輕笑,董言摸摸她的腦袋,看上去很親昵。
於清漫的腳步停在欄杆旁,一隻手搭上冰涼的扶手。
她垂眼看著樓下發生的一切,短短幾秒,卻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
這算是真正的失戀嗎?
在戀愛後,發現對方早已轉身離開的,那種本該撕心裂肺的失戀。
但她似乎又不是那樣痛苦的,她隻是有點麻木地像是抽離了自己的身體,隻覺得無數酸澀的泡泡從莫名的地方冒出,而自己已經浮在空中。
也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灼熱,樓下的人仰頭,交談過後大笑的笑意仍掛在臉上。
在與她四目相對時,董言的嘴角才慢慢下降。
許多回憶與畫麵在這一刻傾瀉。
這座商場比較新,奢侈品品牌很全,她經常陪他來逛,對著價格呲牙咧嘴,心疼沒有退稅的差價。董言會大笑著說我還是付得起的,要不我養你算了,然後被她豎起的中指堵回去。
於清漫抿起唇,垂眼看著他。
就像第一次在公司見到他時,她垂眼在樓梯上,看到站在樓下的他。隻是當時的他還青澀,而如今早已成熟。
“漫漫。”她看到他的口型。
在他懷裡的女生抬頭時,站在欄杆邊的人已經消失。
董言放開懷裡的人:“我去接個電話,公司有點事。去對麵的店逛逛,等下我來找你。”
“好。”女生乖巧地點頭。
董言目送女生離開,才皺起眉,他一邊拿出手機,一邊四處張望,找著扶梯。
“漫漫。”電話被接通,他快步朝指示牌的方向走。
“那些東西也不用你來拿了,我改天寄給你。”於清漫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語氣淡淡的,冷靜又平穩。
“那些東西是送給你的,”董言找到扶梯,在空無一人的扶梯上快速走著,“我今天隻是……”
“你不需要和我解釋的,董言,”她的聲音終於有些笑意,“咱們已經分手了。”
“我和她從小就認識,是好朋友。”董言上到二樓,走了幾步,看到站在中廳的她。
他向前走一步,卻看到她同時也後退了一步。
董言歎氣,伸出手示意她不要再向後退,自己也沒有上前一步:“我們兩家也認識很久,平時相處像妹妹一樣,我今天來隻是陪她買些東西。”
於清漫看著他,淡笑著:“叔叔阿姨很滿意她吧?”
“不是,你到底想說什麼?說我早就已經和她不清不楚?”董言仿佛被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激怒,他一隻手叉腰,胸口上下起伏著,頭瞥向一邊。
“那要不然咱們說說你,Ting是誰,你一直忘不掉的人是誰?”他們隔著不近的距離,在經過的人群中,顯得那樣渺小,“其實你早就已經精神出軌了吧?”
“董言?”她的眼底滿是失望。
即使隔著那樣遙遠的距離,他看不到她的雙眼。
董言立刻清醒,他緩和語氣:“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漫漫……”
深吸一口氣,於清漫抿唇,試圖張嘴了很多次,才找回聲音:“就這樣吧。”
她轉身,沒有再去看他。
她以為這段感情可以體麵地結束,卻不想還是以這樣爭吵作為結尾。
沒有再選擇坐扶梯,於清漫拐了一個彎,找到直梯。
她仰起頭,企圖將眼眶裡的眼淚憋回去。
麵前,直梯在這一刻打開。
直梯裡,身型修長的人正半靠著電梯,一隻手在耳邊拿著手機。
見到她,他唇邊提起一個弧度,向她招招手。
於清漫實在笑不出來,隻是抿著唇,眨了兩下眼睛,走進直梯。
“嗯,我這裡沒什麼問題。嗯,拜。”張業庭簡短地回完電話。
電梯裡有一瞬的安靜,屏幕上的數字不斷地蹦著。
“你說得很對,”於清漫深吸一口氣,“我的確心情不好。”
一直都不好。
總是逞強,逃避情緒。
張業庭沒有說話,隻是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
掌心的溫熱隔著薄薄的襯衣,傳到她的肌膚。他的手指抬起,又輕輕放下,如此重複,輕拍著安慰。
在他們彼此平穩的呼吸間,在安靜的空間內,電梯緩緩上升。
每一下,都與平穩的心跳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