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個衛生間。”快吃完時,班鳶突然放下筷子。
桌上一時間就剩下於清漫和張業庭兩個人。
“今年馬上學校要校慶了。”少了班鳶這個E人,桌上突然變得很沉默,於清漫開始沒話找話。
“我也收到短信了。”他點頭。
“你回去嗎?”她問。
“也許吧,如果時間來得及,剛好也是教師節附近。”他答。
“挺好的,”於清漫的手指摸著啤酒罐壁,“剛好回去看看當年種的海棠樹。”
當年他們學校有一個傳統,畢業年級每個班都會一起在海棠林裡種一棵海棠樹。
“真懷念以前啊。”她歎氣,“陶桃也馬上要結婚了……”
“她是和呂……”他努力回想名字。
“不是,”於清漫笑出聲,“那是太久前的事情了。”
早就不是當初的人了。
張業庭將視線挪到窗外,眉宇間似乎也染上一絲惆悵。
“明明畢業也沒有太多年,但很多記憶都好像不完整了。”他無奈地抿起唇。
“我反而記得很清晰。”於清漫笑。
她單手托腮,看著他,道:“其實我以前,喜歡過你。”
也許是酒精,也許是這大概率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麵,她突然變得膽大。終於在很多年之後,在他麵前,直視自己以前的那一份喜歡。
“我覺得我表現得很明顯,所以我知道……那時的你其實對我沒有感覺。”
也傳達給他,她當時的喜歡。
張業庭訝異地收回視線,正過頭,看向他。
眼神交彙中,她捕捉到他眼底瞬間的慌亂。
但最後也隻是等來一句——
“對不起。”
台風過境,大風讓窗外偶爾發出尖銳的聲響。
“沒有必要說抱歉,”於清漫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這又不是錯誤。”
她也有些慌亂。
“我突然提這個事情,也不是意有所指。我是有點喝高了,嘴巴想說很多的話,有點口不擇言。但我其實想說的是……”
重新對上他的眼底,她反而在這一刻鎮定下來。
在一片嘈雜中,她似乎隻能看到他,和多年前青澀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而這一瞬間,於清漫更加清晰地知道,她不過是喜歡當時的少年。
她抿唇,眼睛裡有眼淚閃爍,卻是燦爛地笑著的:“喜歡你的那段時間,我很快樂。”
即便知道沒有可能,但看到會發光的你,就會很快樂。
在平淡甚至黑暗的壓力中,他給了她一點努力的目標。
謝謝你,讓我的高中三年每當回想起來時,都能含笑著說,還算過得去。
“但也正是因為喜歡過你,所以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以這樣的同事的身份遇見你,我還是有點尷尬和不知所措。以至於剛開始時,我不知道該怎樣普通地自然地麵對你。”
她解釋了最開始重逢時,她總是會拘謹的原因。
“所以如果我表現出來的一些不自然,有困擾到你,真的很抱歉。”
“我對你真的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有點難麵對當年的自己。”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可能有點抽象……”
她一連說了很多句話,握著啤酒罐的手指也逐漸收緊。凸起的邊緣壓進她的手指,留下淡淡的印記。
他始終看著她,沒有回避眼神,更沒有閃躲。
像是一直在認真地傾聽,不夾雜任何的偏倚。
在她語無倫次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尬住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
“其實……我以前有過心動,隻是學習對當時的我更重要。”
原本因為酒精失去焦距的雙眼,在話音落下的一刻瞬間瞪大。好像一顆石子落進她被酒填滿的內心海裡,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於清漫的酒醒了一半。
“真的假的?”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催眠自己,張業庭是在說場麵話,寬慰她。
不要信,絕對不要相信。
“就……”他微微歎息著,“你還記得嗎,當年語文教學周,你朗誦的時候。”
於清漫已經想不起來了,隻能隱約大概回想,好像卻有其事。
她望向他眼底不加掩飾的溫柔,恍然大悟:“啊,原來如此。看來當時我們是錯~過~了~”
特意把最後三個字說得婉轉,帶有一些開玩笑的意味。
“嗯,現在看起來是這樣的。”他沒有否認。
“但很美好。”他補。
於清漫眨眨眼,沒有讓眼眶裡的濕潤彙聚成眼淚,脫離控製。
她重新打量坐在她對麵的男生,黑色的短袖T恤,乾練的短發,棱角分明的臉……她聽見自己的心很平靜地搏動。
“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善意的謊言,但我很受用。”至少當年的單戀,有她未曾捕捉到的回應。
“那就祝你——”她拿起喝了一半的啤酒,笑著主動碰上他的那杯。
啤酒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畢業順利!”
“還有……”她的眼框酸酸的,“祝你成為想要成為的人。”
一如十八歲那一年,她對他的祝福。
隻是當年少女懷春,而現在是真誠的友誼式的祝福。
她終於可以向幾年前強行放下的更久遠的過去,畫一個句號。所有的遺憾和不甘,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謝謝,你也是,”他如當年一般回應,如沐春風,“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嘈雜的店內,人來人往,他們對視,嘴角是一致上揚的弧度。
窗外的雨依舊下著,台風是連州每年夏天都躲不過的課題。他們來的路上被淋濕的衣袖已經乾透,他們對視著,也隻是笑著,心照不宣地沒有再多說。
她沒有問他,班鳶聽說的他來連州實習是為了追一個女生,是不是真的。
他也沒有問她,現在有沒有伴侶陪在身邊。
夏天完整地結束在冰啤酒澆灌的涼意中,但連州的夏天卻還沒有結束。
六個人的群,群成員那一欄裡,有一個顯眼的紅色標誌。
Ting【暫停使用】
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加微信。
就像是普通同事一場一樣,以工作群開始,工卡一交,便切斷所有的聯係。
於清漫回壇京參加了陶桃的婚禮,卻因為台風取消了提前回去參加校慶的行程。那天她站在偌大的會場裡,在漫天幸福的氣球和粉紅泡泡中,對著手拿捧花的陶桃搖了搖頭。
但陶桃還是精準地把花扔進她的懷裡。
她說,漫漫,捧花傳遞的是幸福,幸福並不等於結婚。我真的真的真的希望你幸福,永遠幸福。你配得上所有的幸福。
後來,台風走了。
沒有人會記得曾下過多少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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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人生中僅有的一次特彆的體驗——遺憾或許是更美的結局。
——《See U》遊戲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