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用兼職，童以沫的時間突然變得富裕。周二下午隻有一節選修課，三點前就結束了。她也終於能跟其他正常的大學生一樣，端杯咖啡，到圖書館裡坐坐了。

咖啡是黎薇買給她的，並且警告：“不許喝。”

童以沫：“？”

“等會拍視頻用的，拍完再喝。”

她們配合很默契。

黎薇在這方便確實有點天賦，一個漢語言文學的學生對鏡頭語言的敏感度還挺高。

童以沫需要做的就比較簡單，早起早睡，保持皮膚狀態，然後按照黎薇給的腳本，擺拍。

起床要拍，吃飯要拍，散步要拍，發呆也要拍。有時候一遍不過，還得重拍。

好在童以沫聽話，黎薇讓她乾什麼她就乾什麼。

黎薇情商也很高：“哇，這也太漂亮了吧。”

“童以沫，你是什麼絕世素顏大美女啊！嫉妒死我了。”

“滋滋滋，這氛圍感，以沫，說真的，你能拍電影。”

“媽呀，這就是傳說中的老天爺賞飯吃吧。”

她邊拍邊誇。誇得童以沫咯咯笑，她當然知道是假的。

但開心是真的。

圖書館裡是禁止喧嘩的，黎薇便支了個微型三腳架，固定機位拍攝童以沫做題的側顏。

咖啡就放在她手邊。

童以沫問為什麼要放這杯咖啡？

黎薇說，這叫產品展示位。雖然剛開始不可能接到商單，但拍視頻要有這個意識。

童以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繼續做題。

突然感覺有人拍自己的肩膀，第一下她以為是錯覺，第二下才扭頭去看。是談子易，就是開學那天給她領路的學長。

談子易坐在她後麵，指了指相機，壓低聲音道：“拍視頻？”

“昂，對。”

“你在哪個平台發啊？我關注你......”

沒說完，被黎薇“噓”了一聲：“拍完再聊。”

談子易聳聳肩，轉了回去。

等她們想拍的鏡頭拍完，從圖書館出來，發現談子易正靠在門口的石獅子上等她。

“嗨，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發微信你也不回。總想著在學校裡偶遇你，可就是遇不著你。”談子易開玩笑，“我第一次覺得咱們學校好大啊哈哈哈！”

童以沫配合笑了一聲:“我前段時間有個兼職，有點忙。”

“那今天還忙麼？我請你吃個飯。”

童以沫擺手：“不用，我晚上跟男朋友一起吃。”

談子易一呆：“男......男朋友？”

“對，你見過的，我高中同學沈七。”

“你們......不是好朋友麼？”

聞言，旁邊的黎薇笑著插了句嘴：“男生跟女生哪有好朋友啊？”

“之前確實是好朋友。學長，你還有事麼？沒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哦，好——”談子易愣愣地揮揮手。看著童以沫遠去的背影，又想起了上次在籃球場外遇到的男生。

一股無名火就竄了上來。

大約也是閒得無聊，打發時間，他找人查了沈七的來曆。

“全額獎學金入的學？”

陳曉博點頭：“對，他不僅體育特長分高，文化分也挺高的。”

“現在在健身房打工？”

“對，好像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勤工儉學。”陳曉博又補充道。

“健身房地址有麼？”

“就在WE商場裡，具體幾樓不知道，要找一下。”

“走。”說完談子易就起身出門。

“下午還有課呢，子易。”

他輕飄飄給了一句：“找人幫我們點到。”

陳曉博提醒他：“可你現在去，他也不一定在啊！他是兼職。”

“對哦，”談子易一拍腦門：“那這周六去。”

*

健身房很顯眼，商場門口最大的招牌上，就印著健身房的名字。

是比較高級的會員製。

談子易也沒進去，在門口轉了一圈，就見著了沈七，正擺弄健身器材。

旁邊的跑步機上有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在慢走，時不時扭頭跟沈七搭句話。

兩人似乎認識。

談子易舉起手機，點開錄像。

沒一會，女人就從跑步機上下來，湊近沈七說笑，手還搭了下他的肩。

正好被談子易捕捉到，興奮地截了那張他們靠的最近，手搭的最緊的圖，發給童以沫。

心裡還一直誇自己聰明，乾健身這一行的，哪有不肢體接觸的。

這不就讓他撞上了嘛。

他暗爽了句：“還男朋友？我讓你們好朋友都沒得當。”

可等了半小時也沒有回複。

事實上，童以沫將他免打擾了。新消息不提醒，很快就會被那些兼職群，家教群壓到最底下，看都看不見。

談子易不放棄，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女生宿舍門口堵童以沫。

八點半，童以沫才和黎薇一起出來，準備去食堂買點包子就抓緊拍素材。

談子易幾乎是彈射到童以沫麵前，喘著大氣，質問道：“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麼不回啊？”

“啊？你給我發消息了麼？”

談子易看看旁邊的黎薇：“抱歉，我能跟她單獨說會話麼？”

黎薇翻了個白眼，走到二十米開外，碎碎念了句：“最煩這種死纏爛打的男人。”

談子易聽到了，回瞪她一眼。繼而才把手機舉到童以沫麵前：“你看。”

挺直胸脯，義正言辭道：“他背著你都乾了些什麼？”

意思，我絕不會乾這種齷齪的事。

童以沫眨巴眨巴眼睛：“你哪來的照片？”

“你彆管照片哪來的，我這是在幫你認清他的真麵目。他就是個渣男。”

童以沫經常聽女生罵男生渣男，卻很少聽見男生罵男生渣男。

她問道：“你跟蹤沈七？”

談子易急了：“這是重點麼？重點是他跟照片上的女人不清不楚。”

黎薇也急了，站在二十米開外，提醒童以沫時間不早了。

“哦哦哦，好，我回去問他，”童以沫佯裝生氣，一跺腳，“他要是解釋不清楚，我就跟他分手。”

說完已經跑向黎薇：“學長我趕時間，回見啊！”

談子易吼道：“你問清楚，彆被他騙了啊！”

“一定。”

他們今天要拍一組大學生逛超市購物的素材。黎薇選了家連鎖會員製的超市。

從學校到那要坐二十多分鐘的地鐵。

童以沫在地鐵上看書，黎薇就擺弄自己的相機。

到了之後要檢查會員才能進。周末人多，他們定好要拍的場景後，還得在旁邊等一等，抓住人少的那個瞬間。

已經一周了，童以沫也習慣了擺拍。很快能Get到黎薇的意思。廢片開始變少，拍到的幾乎都能用。

黎薇誇她：“是你漂亮，三百六無死角，我怎麼拍都好看。”

童以沫就誇她：“是你技術好，腳本好，情商還那麼高，都不知道老天爺把你的短板擺在了哪！”

反正相互吹彩虹屁，邊拍邊玩，這一周都過的很愉快。

她們在超市裡吃的中飯，起先童以沫不肯，這裡麵的東西太貴了。

黎薇拍著胸脯說，我請。便盛情難卻了。

吃飯的時候，童以沫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邊吃邊點開手機。是好友申請。備注：周聞秋。

童以沫搗鼓了句：他怎麼會有我的微信？

童以沫沒同意，乾脆裝作看不見。

日常遇到能打聲招呼，就是他們該維持的關係，實在沒必要主動聯係。

可沒一會，又是一個好友申請。備注：下周六還需要在酒店等你麼

童以沫驚呼了聲：“不會吧，他還記著呢？”

黎薇問：“咋啦？”

“沒事沒事，你先吃。”

童以沫放下筷子，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回道：

“周先生，我以為那隻是一句玩笑話。”

過了會，那邊回：“抱歉，叨擾了。”

誰知童以沫剛拿起筷子，他又來一句：

“我有時候很想你姐姐，不知跟誰聊起。”

這句話似乎帶著情緒，讀完，童以沫的眼前就有了他思念姐姐的樣子，心沒來由地軟了一下。

“您還在那麼？”

“在。”

“好，我去找您。”童以沫迅速吃乾淨碗裡的飯，問黎薇，“薇薇，你等會能不能自己回學校，咱們下午學校集合。我現在要去辦點事。”

“行啊，什麼事，要不要我幫忙？”

她塞了一嘴的飯，搖搖頭。

那家酒店離超市不遠，童以沫跟著導航跑過去的。氣喘籲籲地問服務生：“周先生在哪？”

服務生立刻引著她往裡走，還是大堂，還是上次的位置，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童以沫心想：這家酒店生意不好啊！

周聞秋起身迎接“這麼快？”

“我就在附近，跑過來的。”

“先喝口水。”周聞秋將自己手邊的水遞給她。

童以沫擺擺手，喘了兩分鐘才坐下：“周先生你以後不用等我了。我姐姐去世八年了，您也該往前看了。”

聞言，周聞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沉默著坐下。

童以沫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太直白，屏聲靜氣也不敢開口了。

整個酒店大堂靜悄悄的，兩個人沒有視線交流。

過去好久，周聞秋才艱難地應了聲：“好。”

“抱歉，我說話直接，沒考慮您的心情。”童以沫換了種說話，“可我真的沒辦法每周都陪你聊天，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明白，應該是我道歉。”周聞秋轉動手裡的水杯，有些欲言又止，“我......我也想往前......”

“你姐姐死後，我一直有心理谘詢，效果都不明顯。”

“不是不想，是不能。”

聲音很孤單：“我知道我病了，卻束手無策。”

他忽而抬眸望向童以沫：“可是跟你聊天，我很愉快，就像是一種情緒宣泄。我身邊所有人都把【童相濡】三個字當作禁忌，閉口不談。”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笑起來：“我可能是憋壞了吧！”

周家的人都不肯承認周聞秋和童相濡的婚姻關係，又怎麼會在他麵前提起。

想到這，童以沫忽然就體會到了他的孤寂。

他在不允許懷念姐姐的環境裡懷念著姐姐。

他不是深情，是癡情。

世上情愛，癡情最苦。

*

很久以後，童以沫回想起來，發現自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同情周聞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