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1)

接近元旦,上官鳳給陸染一個蛋糕,讓她送去給羅聖美。

“你也挺久沒見過你羅聖美媽媽了吧?”上官鳳道,“快元旦了,給她送個蛋糕去,看望一下。”

說完,又囑咐道:“彆讓奶奶知道,你悄悄去。”

陸染的確有一陣沒見過羅聖美。

她最近還算老實規矩,那惡女人也沒主動找過她。

她拿著蛋糕去羅聖美家裡。

因為聽醫院護士說,羅院長生病了,在家裡休息。

來到羅聖美的彆墅,保姆在默默乾著活,家裡內外都十分安靜,孤寂。

陸染上樓,見女人在臥床看書。

那張臉上終於沒有畫著精致的妝容,五官淡薄,棕色齊肩直發攏在腦後,紮了一個小揪。

“蛋糕放冰箱,你走吧。”

來之前,陸染提前打過招呼,所以羅聖美並不驚訝,甚至眼都沒抬一下。

“你怎麼了?”

陸染反倒在窗前沙發坐下,蛋糕放在茶幾上。

“沒怎麼,感冒而已。”

羅聖美淡淡道。

陸染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你可彆死啊。”

羅聖美抬眼看她,“死了又怎麼?”

“你要是死了,這根繩上就隻剩我一隻螞蚱,怪孤單的,不知道該往前還是後退了。”陸染說。

“就這點出息?”羅聖美突然咳嗽起來。

陸染跑過去,把床邊的水端給她,等她喝完,又端走放下,這才坐回去。

羅聖美見她盯蛋糕好幾眼了,說:“想吃就吃,磨蹭什麼。”

“我就吃一塊兒,剩下的都留給你。”

陸染笑著給自己切了一塊。

羅聖美靜靜看書,餘光裡瞥見陸染吃完蛋糕,才又說:“趕緊走,看見你有點煩。”

“……”

陸染起身便走。

“對了,”羅聖美又說,“顧晚卿比賽結束了,有精力對付你了,自己注意,離她遠點兒。”

陸染默了默,關門離開。

來到樓下,見做飯的保姆在廚房清點備好的菜,陸染走過去。

她給羅聖美熬了一鍋牛肉青菜粥,讓保姆晚上吃飯的時候盛一碗,等羅聖美吃了,再告訴對方誰做的。

她怕羅聖美如果提前知道是自己做的,直接一鍋端去倒掉。

準備離開,望見擺在茶幾上的雜誌,陸染腦子裡那根斷了的弦瞬間連上。

她終於想起來,上次就是在那本雜誌上看見的和田玉手串!

她走過去,翻到那頁,用手機拍下來。

回到家,立刻在網上搜索設計師的名字。

網上關於這個設計師隻有一兩條信息,其中一條好巧不巧就有他們工作室的地址。

陸染又立刻搜索地址,顯示在雲南方向的一座山裡。

這工作室居然開在山裡?

納悶的同時,又覺得有一絲合理,畢竟是做玉石首飾的。

要去雲南。

陸染沒有猶豫,立刻買好機票,又購入一身徒步的裝備。

還好網上有徒步進山的攻略,跟著攻略做好路線圖,一切都妥當後,她開始準備離開一兩天時間的借口。

陸染跟沈冽說自己要跟朋友出門玩兒。

沈冽問清她去哪兒,同伴幾個人,男的還是女的,什麼時候回來,便沒再說什麼,讓她玩的開心。

陸染啟程去雲南時,沈冽的醫院送來好幾個在大街上被砍傷的病人。

家屬們來到醫院後,全都抱頭痛哭。

聖誕節那天下的雪還沒完全化掉,病人送來時,身上的血沿途滴落在急診室門口的積雪上。

那些暗紅,與背景的無限白相比,觸目驚心。

沈冽來到急診室時,門口一個小男孩,正蹲著瞧那幾滴紅色。

他還不明白自己母親發生了什麼,隻覺得那顏色鮮豔,便一直盯著看。

接著,小男孩伸出手,小小的指尖,朝著那鮮紅而去。

快要達到目的時,小男孩的眼睛也逐漸瞪大,十分期待。

會是什麼觸感呢?會有溫度嗎?會是什麼味道?

高大的陰影快速蓋過來,小男孩以為是雲遮住了太陽,下一刻,他小手臂被一隻大掌逮住。

小男孩抬頭,眼前依舊一片白,再往上,才看見帥叔叔皺著的眉頭。

“彆碰。”

沈冽沉聲道。

小男孩眨了眨眼,點頭。

這時,小男孩父親向這邊靠過來,正在接電話。

“對方家屬說砍人的是個精神病,我們拿他沒辦法!”

男人對著電話哭喊,手掌不停擦著眼淚。

“我們做錯什麼,讓我們碰到這種事,我兒子還這麼小……”

男人幾近崩潰。

聽到“精神病”三個字,沈冽眼底倏地暗沉下來,寒冷無光。

他摸摸那小男孩的頭,又叮囑一句:“聽醫生叔叔的話,彆去碰。”

小男孩點頭。

他則大步流星往診室裡走去,帶起的風,掀起一股陰霾,隨腳步覆蓋他來時路。

……

陸染徒步一整天,傍晚才趕到那家工作室。

工作室建在半山腰的空闊平地,再往外就是懸崖。

陸染沒想到自己會走整整一天,如果到了人家說今天下班了,她晚上隻能在旁邊紮帳篷。

靠近那座純白幾何塊體設計的現代化建築,感覺這裡更像一個博物館,或是舉辦畫展的場館,實在有夠藝術。

“你好?有人嗎?”

進入大門,一個人沒看見。

陸染梭巡一圈,也沒發現前台或保安亭之類的。

腳步停在門口,不敢再往裡走,感覺有點詭異。

她突然又一拍腦袋,這裡不會是預約製吧?

“不是。”遠遠的,一個聲音從前方高高的白色樓梯上傳下來,“等你很久了,小姐。”

陸染望向正在下樓的人影,眼睛猛地瞪大:“流離先生?”

突然有種上當的感覺。

什麼算命大師,這分明是個賣手串兒的吧!

流離依然戴著那副圓框墨鏡,今天穿的更加潮了,深藍色襯衣搭配拖地牛仔褲,脖子上掛著頭戴式耳機。

“你那天提議我送和田玉手串,是因為你就是那個賣手串的是吧?”

陸染感覺被忽悠了!

流離剛要說什麼,看看她腿,笑道:“你要不先把你腿上的螞蟥們弄一弄?不然我怕你被吸乾了。”

“……”

啊!!!!!

……

終於,陸染檢查完身上,確認沒有一隻螞蟥逃脫被鹽漬的死刑時,放心換上另一身乾淨的貼身衣物。

這棟建築暖氣很足,於是在貼身速乾衣外,她隻再穿一件衝鋒衣外套就足夠。

從房間裡出去,陸染看見流離正坐在前方會客區的沙發上,一手盤沉香佛珠,一手泡茶。

嘖嘖,二十歲出頭的外表,六十歲的做派。

奇怪的是,在流離身上竟然沒有想象那麼違和。

這人怎麼,又老又年輕的?

陸染走過去,流離倒上茶,請她嘗。

“我不太會品茶。”

她事先說明,免得對方抱有什麼期待。

流離笑笑,沒說話。

“把你要賣的手串拿出來吧,我看看,合適的話,你開個價,我要了。”

陸染直爽道。

“不是覺得被忽悠了嗎?”流離笑。

“隻要手串是真的,也不算被忽悠。”陸染說。

流離又給她倒一杯茶,“喝完我帶你去看。”

陸染指指旁邊,“一壺都喝完?”

心說這麼燙,喝完都什麼時候了?

“就這一杯,沒讓你都喝,你現在連個茶也不會品了,我還舍不得給你喝呢。”

流離說完,歎了口氣。

陸染總感覺對方跟自己說話的語氣,像認識自己很久一樣。

“確實。”流離突然又道。

陸染猛地抬眼,“你就是能聽見我心裡的話!”

“……”

流離的眼睛藏在墨鏡後麵,嘴角不揚不笑的時候,叫人辨識不清他現在的表情。

“喝完了,走吧,帶你看手串。”

他又一次轉移開話題。

陸染起身跟上。

在心裡道,聽也沒關係,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聽!

流離揚唇,推開展覽室的門。

整個房間隻有一束光,就打在中間唯一的展示台上。

陸染走近,在雜誌上看見的那條手串,如今更加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

陸染:“隻有這條嗎?我記得雜誌上還有好幾個你設計的作品……”

流離:“那些都是充數的,隻有這條真做出來了。”

“你修這麼大一座房子,就為了賣這一條手串?”

陸染不禁心下感慨,這得多貴啊……

陸染不想用顧家的錢,她想用自己掙的錢給沈冽買禮物,所以她找編輯小葉子借了錢,等得獎的獎金發下來,再還她。

“看你跋山涉水來一趟,差點被螞蟥吸乾血,又是舊相識,怎麼也會給你個友情價的,彆擔心。”

流離說著,從展示台裡,將手串拿出來。

陸染心道,隻上次婚禮見過一次,就算舊相識了?

“當然不止那一次,遠遠不止。”流離說。

“那我們還在哪裡見過?”陸染問。

流離又沒什麼表情了,沉默了會兒,說:“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

“且……”陸染不信。

流離笑笑,把手串給她,“看看吧。”

陸染接過手串。

羊脂白籽料,溫潤得像是水一樣,仿佛就在手中流淌。

但,這隻手串如果隻是像普通手串那樣,便不特彆了。

它特彆就特彆在,手串上還串了一隻拇指大小的帝王綠翡翠狼形玉佩。

那狼咆哮的姿勢,就像在守護著身邊溫潤的和田玉,不允許任何人侵犯這片領域。

陸染撩開衣袖,把沈冽送的玉鐲,和玉佩對比。

流離見狀道:“這倆是同一種水的翡翠,都是頂級的。你這手鐲,放拍賣會,得拍出上億的價格……”

“這麼貴?!”陸染知道應該不會便宜,沒想到這麼離譜。

“沈家從來不會有便宜貨。”流離聳了聳肩。

陸染:“我試戴一下,可以嗎?”

流離:“當然。”

陸染戴上手串,狼形玉佩貼在脈搏的位置,隨即她心跳漸漸加快,感覺有什麼在敲打自己的心似的。

“摘了吧,這個適合沈冽,不適合你。”

流離這時道。

陸染把手串摘下來,問價格。

流離伸出一隻手指。

陸染:“一萬?”

流離搖頭,“一塊錢。”

陸染:“?”

流離:“心意無價,你來,就已經值千金萬兩,所以我隻要你一塊錢手工費。”

陸染見對方是認真的,便沒再客氣,掏了一塊錢給他。

“你為什麼想到要把玉佩串到手串上?”給完錢陸染又問。

“因為現代人都不戴玉佩了,我隻好給他搞手上。”流離解釋得十分隨意。

陸染:“……好吧,那為什麼一定要放這個玉佩呢?我從沒見過這種設計。”

流離:“物歸原主。”

陸染:“?”

流離一頓,“呃,我是說,這跟沈冽很搭,不是嗎?”

陸染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種說法。

“走吧,再帶你到裡麵看看我收藏的畫。”

流離推開又一扇門。

這個屋子裡全是名家古畫。

所有的山水風景畫裡,隻有兩幅人物畫,格外顯眼。

陸染走到那兩幅畫前。

左邊的畫裡,是一個窈窕少女的背影,扇子掉在她腳邊,右邊牆上蹲著一隻黑貓。

明明隻是背影,陸染看了半晌,卻悵然道:“她好傷心啊……”

流離看她一眼,沒說話。

右邊的畫,是一個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騎在馬上正挽弓射箭,臉上戴著狼臉造型的麵具。

陸染仔細地看,似乎也跟著陷進那戰火紛飛的場景。

“他死了……是嗎?”

陸染轉頭看向流離,眼裡情緒波動得厲害。

流離墨鏡後的眼睛盯著她,幾秒後,失笑道:“我又不是這兩幅畫的作者,你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玉佩……”

陸染看到畫裡那少年身上的組玉佩,其中就有跟手串上一樣的狼形玉佩。

“這個,老實說,是我的靈感來源。”

流離解釋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兩幅畫很有故事?”流離不知從哪兒掏出個小冊子來,“我看這兩幅畫也很有感覺,還寫了本小說,借你看看?”

陸染接過來,翻了翻。

“這本我自己打印的,天底下就這一本,彆弄丟了。”

流離囑咐道。

陸染感覺挺厚實一本,問:“你還寫過彆的小說嗎?”

“下次有靈感,可能還會再寫。”流離答道。

晚上,陸染在流離安排的房間裡睡覺,睡前看了看那小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後來一直沒睡著,心裡十分不安。

可能是那兩幅畫的影響?還是因為流離那本文筆不錯的小說?

那兩幅畫的細節配合小說裡的文字一直充斥在陸染腦海裡,不知不覺間,淚流了滿臉。

怎麼會呢?

真是莫名其妙,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傷心和難過,到底為什麼?

夜深,陸染做了個夢。

夢裡漆黑一片,有女孩兒問:“你是來做什麼的?”

少年笑說:“我是來愛你的,我要帶你離開。”

然後,有畫麵了——

少年蹲在牆頭,抬手正要摘掉狼臉麵具。

當麵具下那張臉即將露出時,陸染醒了,眼角掛著淚。

她坐起來,抓緊收拾東西離開。

這房子裡肯定鬨鬼!

這時,在懸崖邊喝茶的流離,不知道是不是聽到風吹來女孩兒的心聲,揚唇笑了。

陸染這回把褲腳紮得更緊,走出那棟建築時,看見流離在懸崖邊上吃早飯。

“來,吃點再走。”流離招呼她道。

陸染走過去,快速吃飽,上路。

“慢走,小姐。”

流離揮手道彆,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都忘了。”

“忘了好啊……”

“忘了好。”

他喃喃自語。

-

回去的當天,下大雨,飛機晚點。

陸染到家已是離家第三天的淩晨。

這晚沈冽應該沒有夜班,但是回家卻沒見到男人身影。

聽到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陸染開門走進去——

沈冽沒穿上衣,隻著一條黑色睡褲,閉眼站在花灑下。

熱水衝瀉,水汽繚繞升騰,將人團團包圍。

男人看起來,仿佛走失在濃霧裡,找不到出口。

“沈冽……”

陸染靠近,水濺到臉上,一點灼燒感使她大驚失色,迅速伸出手去試水溫——好燙!

立刻關上水,她輕輕環住沈冽的身子。

男人身上滾燙,背上皮膚燙紅一大片,似乎馬上就要綻開露出血肉。

“沈冽,你怎麼了?”她聲音顫抖,輕拂男人臉龐,“你睜開眼,你看看我,好不好……”

沈冽微掀眼皮,水珠掛在長睫上,總是沉穩從容的黑眸,此刻在回憶裡失了方向。

“我洗乾淨了嗎?”

“洗乾淨什麼?”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