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燦說起不來,是真的起不來。
甚至她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了大門反反複複開闔的聲音,有點警覺的人都會去看看怎麼回事。但她卻隻是嘟嘟囔囔地翻了個身,將枕頭壓到了耳朵上,一瞬間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無所謂了,能活活,不能活死了算了,現在她隻想睡覺。
段嶼買完拖鞋回來就一直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待寧燦起床,這算是兩人分手後第一次單獨見麵。
單獨。
這兩個字難免讓段嶼有些緊張。
雖然知道不會發生什麼,雖然知道寧燦可能還是會拒他千裡之外,但段嶼的心裡還是泛起了一艘小船,隨著情緒的波動浮浮沉沉。
他雙手開始無意識地摩擦起褲子。
“我現在有點緊張。”
段嶼放過了那條褲子,拿起手機騷擾起了史京豐。
“你也再看比賽?確實,這球這把踢的太臭了!比分現在很焦灼,我也快緊張死了!”
史京豐發來一條長語音。
“沒,我在寧燦家沙發上坐著呢,你罵我兩句吧。”
如段嶼所願,史京豐再次親切地問候了他的大爺:“滾!你大爺的神經病!”
嗯,舒服了。
段嶼覺得自己的心靜下來了不少,眼神無意瞥到不遠處的掃地機器人,瞬間福至心靈。
轉悠了一圈再沒有發現拖布後,段嶼當機立斷找出了個抹布,隨即毫不猶豫地跪下——
擦地。
姿勢虔誠,眼神認真,時不時還會因為毛衣往上竄,漏出一截窄腰。廚房、客廳甚至衛生間的地板都被擦得發亮。
等站起身,段嶼才後反勁兒地發覺自己的膝蓋疼到隻能彎曲著,但凡挺直一下就會有密密麻麻的噬骨感爬上來。
早知道蹲著擦了。
段嶼歎了口氣,眼睛卻又掃向彆處,最後鎖定到了一直半掩著門的客房。
如果不出意料昨夜寧深應該就住在那裡,他猶豫了一下,最終走到客房門外,卻沒有推門進去,隻是站在那往裡麵瞅了一眼。
寧深走的時候已經將被子疊好了,看上去和平常無人居住時沒什麼兩樣。
但段嶼卻還是捕捉到了床單上有褶皺,看的他直皺眉頭。
感覺這個四件套也該洗洗了,要不今天一起順手洗了吧。
段嶼這麼想著,袖子卻早早地又被他擼了上去,
哪裡來的水聲?
寧燦一覺睡到了10點多鐘,聽到水聲後,迷迷糊糊地踩著拖鞋下了床。
“你醒了?”
正巧段嶼準備去陽台拿個夾子,沒想到迎麵和寧燦撞上了。
寧燦剛剛睡醒,發絲淩亂,臉龐也有些水腫,她沒回答段嶼的話,反而注意到了他有些濕了的衣服。
“你什麼時候來的?”
段嶼如實回答道:“大概六點鐘來的。”
寧燦點了點頭,對段嶼一直再等她這件事情沒有絲毫愧疚,反正也不是她讓他等的,再說誰讓他發神經來那麼早的。
眼神再一次漫不經心地掃過段嶼衣服的水痕,寧燦算是清楚一直不停的水聲是怎麼回事了:“你洗東西了?洗什麼了?”
“嗯,洗了四件套,但還沒有洗好。”
段嶼有些尷尬,四件套純人工手力來洗的話實在有些麻煩,他折騰了半天,也隻洗完了床單和枕套。
雖然這個時候問洗的是誰家的四件套這件事情有些愚蠢,但寧燦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她轉手快步去了衛生間,段嶼低著頭跟在她後麵,像是知道自己犯錯了忐忑等待被老師罵的小孩。
等看到盆裡熟悉的四件套後,寧燦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落實。
“你大早上發什麼神經?為什麼不直接扔洗衣機裡?手洗乾什麼?還有為什麼要洗?”
一連串的問題讓段嶼不知道該從何回答,寧燦卻換了個姿勢倚靠在洗衣機上,一副你不說我們就在這裡一直等下去的樣子。
段嶼到底開了口,真誠地道了個歉:“因為我覺得有些臟了,洗衣機我怕會吵醒你,沒想到手洗也會,對不起。”
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寧燦能感受到段嶼的情緒不對,像是一座被強製壓抑噴發的火山。
她問道:“你早上來的時候碰到寧深了?”
這是唯一能解釋的原因。
段嶼不太想深入聊這個話題,“嗯”了一聲後就沒有繼續說了。
原來如此,那就是些男人之間的鬥爭了。
很早之前,寧燦能察覺到寧深對自己的感情有些奇怪,如果非要用個詞來形容的話或許是“重度姐控。”
但和彆的不想要姐姐談戀愛的弟弟不同,寧深反而喜聞樂見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的事。隻有當她長期談一個人時,他才會跳出來詢問她對待這段感情的想法。
寧燦不是沒有和寧深單獨聊過這個問題,她覺得他對自己的掌控欲未免有些太強了。
聊的過程其實卻並不太順利,寧深被戳破後隻慌亂了一瞬,接著就一直紅著眼圈說他真的隻是把寧燦當真正的家人了,他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有了個姐姐,他怕姐姐因為談男朋友不和他玩了。
哭的好楚楚可憐。
可惜寧燦一眼看破是裝的。
寧深對自己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已經不太重要了,因為當他那天表明態度時,從今以後他就隻能陷在“弟弟”這個他自己主動畫地為牢的圈裡。
經過那次談話後,寧深確實不像以前那麼粘寧燦了,但唯一還堅持的就是他依然看不慣她的所有男朋友。
越粘人的,他越看不慣。
總之,不知道寧深的明槍還是暗箭戳到了段嶼的心窩,才讓他這麼悶悶不樂,直接洗四件套發泄去了。
彆人冷臉洗內褲,段嶼冷臉洗四件套。
不對,以她對他的了解,或許是熱臉洗四件套。
前幾天寧燦家的水龍頭不知道為什麼調不了溫度了,隻出冷水不出熱水,她也一直忘了找人修。
刺骨的冷水彆說洗四件套了,就連平時洗個襪子都難以讓人忍受。
寧燦歎了口氣,將段嶼一直握拳的雙手抓到了她的麵前。
“鬆手。”
段嶼眼神飄忽了一下,但到底還是聽話地鬆開了,通紅裂開的手掌隨之暴露出來。
寧燦的表情有些鬆動,手指輕輕地點了點其中的一個裂處,段嶼的心隨之被羽毛輕輕地撓了一下。
隻可惜隻被撓了一下,寧燦回過神後就甩開了段嶼的手,邊往客廳走邊語氣不佳地說:“現在我醒了,可以扔洗衣機裡去了。手真是不嫌冷,反正凍裂了我也不會心疼你的,隻能說你蠢,活該。”
明明是被罵,但段嶼的表情卻如同枯木逢春一般,變得生動起來,他勾了勾嘴角,端起盆將四件套一一放進洗衣機裡,其間傻笑無數次。
這個四件套旺他,他一會兒要下單個一模一樣的。
段嶼很草率地下了定論,並且又暗暗記住了四件套的品牌和樣式,做完一切後才離開了那裡。
剛走到客廳,就見寧燦已經坐下吃早餐了。
在寧燦這裡一直有一個人生信條,那就是“睡飽了才有心情吃飯。”
今天睡的蠻好的,導致她的胃口不錯。尤其看到桌上都是她喜歡的早餐樣式,心情更好了些。
“誰買的早餐?”
“有一些是我買的,還有一些是寧深買的,這孩子還挺有心的。”段嶼端出了一副長輩的樣子評價道。
“確實,挺勤快。你吃了嗎?”寧燦順嘴問了一句。
“吃了,我吃了皮蛋瘦肉粥和小籠包,這家做的皮蛋瘦肉粥挺好喝的,就是可惜你不喜歡。不過早知道應該給你帶一些彆的粥了,紫薯薏米粥呢?你會不會喜歡,下次我可以給你帶這個。”
寧燦很少見到段嶼這麼放鬆談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段嶼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緊繃著的,每一句話都好像都要經過萬般思考,最後好不容易說出來還是不斷觀察她的臉色。
他們兩個有時候甚至像工作中的甲方和乙方,並且從乙方段嶼的表現來看,甲方寧燦應該是個很難搞的人。
寧燦差點被自己想的比喻給逗笑了,反正不管怎麼樣如今已經是過去式了。
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吃回頭草的。
想到這,寧燦收起了眼裡的笑意,打斷了段嶼的絮絮叨叨:“我讓你來這裡不是為了聊這些的,彆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沒有什麼下次了。”
“切入主題吧,齊辰生回國的事你從哪裡聽說的。”
段嶼的嘴角瞬間垮了下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又恢複成了以前的樣子。
“高中同學群裡,他們都在說班長好不容易回國,要找個時間聚一下,已經差不多敲定好時間了。”
寧燦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會去嗎?”
“你希望我去嗎?”對上寧燦驚訝的眼神,段嶼苦笑了一聲,他垂眸看向桌子角,接著自顧自地說:“我可以給你打探一下他的消息,我和齊辰生高中不算熟,貿然問可能會引起他的懷疑。但史京豐和他還可以,他們以前一個排球隊的,我可以讓他來給我搭個橋,不用擔心……”
“齊辰生應該不知道我們在一起過。”
不光他,其實很少有人知道我們在一起過。
段嶼在心裡默默加上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