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樓的小感冒在紀序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很快就痊愈了。

但是紀序放心不下，知道她胃不好，又繼續幾天精心的調養，直到宋西樓的臉上漸漸恢複往昔的紅潤氣色，他才慢慢放下心來。

宋西樓本來也挺怕生病的，一來身體是自己的，二來生病也是真的不舒服，還影響正常工作，所以平時要是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她也不愛強撐，能治療的都是儘快吃藥壓製病的發展。

但那也是以前了。

最近和紀序住在一起，他對她的關懷可謂是細致入微，在家裡隻要她輕輕一咳嗽，他就會第一時間出現，忙前忙後，端茶倒水。

人有時候就這樣，沒人關心的時候覺得傷心，真有人處處照顧了，她又覺得他太誇張了，沒什麼必要。

以往忍忍就能過去的小病，如今卻變得憊懶起來，拖拖遝遝地一個多星期才好。

不過……

宋西樓捧著紀序剛剛送來的又一杯暖茶，慢慢地品著，嘴角微揚。

她覺得現在真的很好，從前的她絕對沒有想到自己還會有這麼幸福的一天。

她靜靜地靠在陽台的藤椅上，隨著動作晃晃悠悠。

日光透過輕薄的紗簾，斑駁的影子落在她臉上，暖呼呼的，很舒坦。

宋西樓微微閉眼，享受著美好的寧靜。

一旁的洗衣機規律地震動，透過玻璃門，能看到內裡幾件衣服相互翻轉、糾纏。

她的嫩黃色睡衣和他的深藍色睡衣就這樣被水流裹挾著，在洗衣粉激蕩出的泡沫中逐漸模糊了邊界，交織著纏在一起。

明明兩個截然不同的風格，翻滾在一起又異常的和諧。

宋西樓側首看著，隱隱聯想到了他們兩人交織在一起的生活軌跡。

她和他也是這樣，經曆迥異卻又奇妙交融，像兩條並行的線條，看似有緣無分，卻又在命運的安排下逐漸靠近，相互糾纏。

她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因為以前過得太苦了，她總覺得自己沒比彆人差，如果命中有注定，憑什麼讓她這麼痛苦。

她不信命，就靠自己的果敢和毅力剝開命運的荊棘，獨自闖蕩。

但和紀序在一起，又總是超乎她控製範圍。

宋西樓雖然仍然不信命，但是也感謝在茫茫人海中走散後的重逢，感謝那條將他們再次纏繞在一起的絲線。

她微垂著眸子，回顧分手後那灰暗的四年，眼神有些晦澀。

但很快，隨著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陽台門被打開，她的腦袋上落下一張寬大而溫暖的手掌。

紀序躬身側在她耳邊，氣息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帶著陣陣溫熱，淺笑著開口：“怎麼了？”

宋西樓的思緒瞬間被拉回現在。

聽著耳畔熟悉的聲音，她的唇角不自覺上揚，眼中的黯淡被點亮。

她拉過紀序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歪頭，倚靠著他的腹部。

他們一起看著窗外，不遠處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一切的喧囂都被隔絕開來，落在耳裡的，隻有溫和的暖風。

宋西樓淺笑：“好幸福。”

聲音雖輕，但伴隨著一陣柔風儘數飄進紀序耳中。

“嗯？”

紀序微微側頭，眼神中帶著些許疑惑，輕聲疑問。

宋西樓微微仰頭，對上紀序帶著探尋的目光。

她唇角的笑意愈發明顯，眼中閃爍著柔和的光。

她搖搖頭，指著對麵的大樓：“你看，那就是我第一次來S市記住的地方。司機說那裡是城市中心，是S市的標誌性建築。我當時就在想，我要攢多久的錢，才能進去看一看呢。”

紀序靜靜地聽著。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起過去的她。

他的心像是被一直小手抓著，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不自覺收緊幾分，仿佛這樣就能將她曾經受過的苦也一並攬過來。

可宋西樓隻是微微側頭，給他一個安心的淺笑，抬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那動作很輕很緩，像是在安撫。

她的視線掃過他微蹙的眉頭，無奈地搖搖頭：“你不需要心疼我，雖然當時我挺窮的，但是能來到S市，就已經是對我過去十八年人生的最大肯定了。”

宋西樓說的也是心裡話。

本來十六歲的時候家裡就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了，她當時聽到媒人說的話，感覺他們瘋了，立刻跑回學校，直到放假都沒回來。

班主任看她天天白飯泡水，看心疼了，有時候就會把自己的餐食分給她。

宋西樓的父母運不好，但是一路上也得到很多幫助。

他們的善意一路托舉著她，從小山村裡走出來，來到S市，看到了更廣闊的未來。

想到過去，她深吸一口氣，揚起微笑，語氣中滿是認真：“所以說，我現在覺得真的很幸福。”

她握住紀序的手，纖細的手指和他交扣，像是想把這份幸福握在手裡，不再讓它溜走。

紀序回握住她，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無聲地給予安心和承諾。

他的掌心寬厚柔軟，帶著安全感。

這一刻的幸福，是如此的真實與牢固。

紀序緩緩抬手，指腹滑過宋西樓冰涼的肌膚，帶著微微暖意，聲音也低沉而溫柔：“吃飯吧。”

宋西樓點頭，被他牽著手，走到餐桌前。

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幾盤菜肴，素淨的餐盤中點綴著碧綠的蔬菜，雖然清淡簡單，但是色澤看上去不像是酒店裡出來的那樣鮮亮。

宋西樓眼中閃過驚訝：“你做的？”

紀序點頭。

紀序的進步很快，家常時蔬入口帶著清甜，雖然做法簡單，但是火候掌握得極好，既脆嫩新鮮，又帶著清淺香氣。

和她曆來的糊弄做飯法相比，紀序明顯更專業一些。

宋西樓不禁想起上他做飯時的手忙腳亂，和這次相比，差距可太明顯了。

果然，隻要他認真，好像就沒什麼東西學不會的。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忍不住點頭稱讚：“大廚。好吃。”

誇獎直白但有用，紀序的臉上浮上欣慰。

他又給她加了筷青菜：“多吃點。”

飯後，兩人牽著手漫步向公園走去。

他們在蜿蜒的小路上前行，路邊落著厚厚的落葉。

即將冬至，天氣越來越冷了，寒風蕭瑟。

宋西樓被紀序裹得嚴嚴實實，大衣外又套了一層厚實的外套，脖子上圍著長長的圍巾，毛茸茸的質感摩挲著下頜，還有些癢癢的。

口罩也戴著，頭上的毛線帽被拉得低低的，蓋住了耳朵。

整個腦袋隻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露出來。

紀序也沒有好到哪去，臨出門前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這是他二十幾年來穿過最厚的一次。

宋西樓看著他那無奈的表情，抱著自己臃腫的身形笑得前仰後合。

不過，這樣的裝扮倒是很安全。

這附近住了不少熟人，他倆這樣出門，愣是一個都沒認出來。

兩個都被衣物束縛得有點不便，但是手卻依舊緊緊地牽在一起。

宋西樓的手被紀序握在手心，又揣進口袋裡，暖呼呼的，還帶著他身上好聞的薄荷味。

兩人的步伐不快，偶爾宋西樓不小心踩到小石子微微踉蹌，紀序便會立刻握緊她的手，將她再往自己身旁帶一帶。

走到最後，宋西樓幾乎是貼著紀序的。

他們在公園裡溜達了一會，便準備回家。

路過長椅時，旁邊一對小情侶的話隨著清冷的空氣飄進了兩人的耳朵中：“誒，聽說明天晚上會下雪誒，要不我倆去海邊看初雪？”

“啊？那會不會有點遠啊，老老冷了……”

隨著距離漸遠，小情侶的聲音也逐漸飄散在空中。

但是宋西樓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初雪？”

紀序低頭看她，見她眼睛亮晶晶的，語氣中也帶著興奮，便知道她心動了。

他唇角揚起微笑，伸手替宋西樓將她額前被寒風吹亂的發絲整理了一下，笑著問她：“想看？”

宋西樓在心裡盤算著日期，但片刻後也隻是抿抿唇：“算了吧，明天周一要上班，要是下午的話我倆就看不到了。如果是晚上下，我們一起去看？”

紀序心想其實就算是下午也可以請半天假，但是想到宋西樓那愛崗敬業的精神，他也隻好點點頭：“好。”

宋西樓得到回應，眼角彎彎，主動將自己剛才因為激動而抽出來的手又塞回了紀序的口袋裡，摸著他溫暖的掌心，貪婪地汲取著暖意。

紀序不語，隻是笑笑，將她帶著涼意的手握在手裡。

宋西樓回家後，便開始盤算如果明天晚上一起去看初雪要去什麼地方。

大學時她跟著室友看韓劇，總是聽到初雪初雪，隻是那時不以為然，隻當做是劇情的噱頭。

她和紀序談戀愛時期的兩次初雪，一次因為她臨時加班沒趕上，一次因為堵車，趕到的時候紀序已經凍感冒了。

後來兩人分開，再看到初雪的詞條，她心中仍有淡淡的遺憾。

其實，她至今仍然不相信初雪時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就能長長久久，但是她不想再因為自己的問題，導致一次次錯過。

如果有可能，宋西樓想彌補完所有遺憾。

隻是，天不遂人願。

就在夜裡十二點，宋西樓接到了一通久違的來自老家的電話。

奶奶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