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樓的右眼皮一直跳到了第二天早上。

昨晚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又堵車，到家已經快十點了，為了打起精神趕計劃書，她一口氣灌了一整杯冰咖啡，舌尖順著喉嚨管在幾個小時裡都是苦的。

計劃書倒是成功在截止日期前完成，她一晚上的睡眠也差不多報銷了。

咖啡因在血液裡橫衝直撞，大腦異常興奮，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起來背單詞。

拔了正在充電的手機，跟著美劇學了一會單詞，試圖讓自己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

半小時後，單詞雖然沒背到幾個，宋西樓倒是成功把自己給蒙睡著了。

第二天，在鬨鐘催命似的響鈴中，宋西樓翻身起床，又一次滿血複活了。

用冷水洗了把臉，再簡單地護膚化妝，宋西樓提著包出門。

在樓下買了兩個肉包和一杯豆漿，再次踏上了那條她已經走了幾千遍的路線。

早高峰依舊堵車，等她踩點到公司時，部門員工基本都到齊了，見到她進來，此起彼伏的問候聲在工作間內響起。

“經理早上好。”

“經理好。”

宋西樓微微頷首，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職業化地回應。

走到工位旁，不出意料的，又堆滿了一堆文件。

她坐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試圖緩解睡眠不足帶來的疲憊。

片刻之後，她打起精神，查看並回複重要郵件，標記出重點要求，也給合作的寧城公司發了文件詢問項目進展，又為即將召開的合作項目準備材料。

雖然下屬已經儘量整合了項目資料，但宋西樓光是過一眼可不行，自己也得再仔細看一遍。

她深知此次合作的重要性，這次的合作公司科維在S市的科技領域可謂是獨占鼇頭，從人工智能的應用到新型材料的研發突破，科維都有涉獵且影響頗深，行業內的影響力令人咋舌。

這次的新品發布會，更是科維發展過程中極為重要的一道裡程碑。

本來和科維合作這種好事是輪不到宋西樓所在部門的，雖然方向對口，但是她畢竟隻是個剛升上來的小經理，也沒什麼人脈，吃的大部分都是前輩給的資源，科維這麼大的餅她很難撐住。

但偏偏不知道有什麼突發情況，領導知道她在出差也要把她臨時調過來負責這次合作的項目。

不過，宋西樓也不太在意為什麼，可能這次合作對彆人來說是挑戰，但是對她來說，卻是一個大機會。

公司裡科技方向的公關已經故步自封太久，她正好需要這樣一個大項目來大展拳腳。

隻是，滿腔的熱血在看到合作對象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蔫吧了。

宋西樓看著不遠處坐在大班椅上的紀序，默默歎了口氣，忍不住感慨一聲，命運啊，你彆太神奇……

宋西樓跟在長袖善舞的總監身後，聽著他一個個向紀序和他身邊的員工介紹星芒的職工。

她在一眾領導裡年紀最輕資曆小，自然是最後介紹的。

總監揚手指著她，臉上帶著欣慰的笑：

“這位就是我們本次合作的策劃經理，宋西樓宋經理。彆看她年紀挺小，其實腦子可靈光了，經驗也足，已經擔過好幾次科技類的大活動了。這次與貴公司合作，宋經理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啊。”

宋西樓邊聽邊點頭微笑，心裡越發覺得糟糕。

本來接到任務就匆忙，這幾天又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忘記跟人打聽科維老板是誰了。

不過，她也算在公關圈子裡混了好幾年了，科維老板是紀序這件事她還真沒聽說過。

片刻之間，總監已經介紹完畢，宋西樓也收斂起思緒，微微欠身，伸出右手，臉上迅速掛上職業性地微笑：

“紀總您好，很榮幸能和貴公司合作。”

“你好，宋經理。”

紀序淡淡一笑，回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幽遠：“相信我們會有不一樣的合作體驗。”

會議室的空調溫度有些低，宋西樓穿著半裙本來就有些冷，正好一陣冷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但當觸碰到紀序那雙溫暖乾燥的手的一瞬間，一股溫暖如同電流般順著與他交握的右手傳遍宋西樓全身。

她下意識輕輕握住紀序的手，愈發明顯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源源不斷像她傳遞著令人心安的熱度。

一時間，宋西樓鬼使神差般微微收緊了手指，想離那道熱源更近一點。

但很快，她的理智回籠，匆忙抽回了手，臉上依舊掛著始終如一的禮貌性淺笑，隻是腳下順勢往後退了幾步，退回了安全範圍內。

兩人表現得都很淡定，周圍的人並未看出異樣，紛紛找到座位落座，開始正式的合作洽談。

今天的會議兩方公司高層都來了不少，宋西樓按資排位隻能坐在靠後的位置。

她挺直了背脊，認真聽領導的發言，隻是眼角餘光總是不自覺飄向紀序所在的方向。

他微微前傾著身子，雙眸專注地凝視著說話之人，眉頭隨著思維的節奏輕微舒展或微蹙。

薄唇微抿，下顎微微收緊，線條堅毅又透著一絲嚴肅。

這樣的側臉宋西樓大學時看了不說一千次也有幾百次了，就是愛看他對什麼東西都認真的樣子。

紀序的傲氣眾人皆知，但是他的驕傲都是靠自己的實力贏來的，從來沒有不尊重過任何一個人，對待一切事物都是這樣認真專注。

隨著會議的推進，很快輪到宋西樓上台發言。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收回思緒，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皺的裙子，優雅地起身，穩步邁向台上。

聚光燈灑在她身上，她的麵容平靜且自信，目光從容掃過眾人，背對著大屏上自己辛苦完成的PPT，沉穩開口。

她的聲音清晰洪亮，有條不紊地闡述計劃方案。

短短幾分鐘，宋西樓憑借出色的表現，贏得台下諸人讚許的目光。

發言完畢，致謝完全體工作人員後她款步走回座位。

在回去的途中，一股微妙的感覺莫名纏上心頭。

她雖然背對著講台，但總感覺有一道視線正追隨著她的背影。

那目光猶如實質，不是審判，也不是凝視，而是一種更難以形容的……好奇？

宋西樓不敢太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但坐回座位後，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投向那個可能的方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隻是，紀序仍然端坐在那裡，神色平靜，和剛才的狀態無二，仿佛那道令她心亂如麻的目光與他毫無關係。

宋西樓心中偷偷燃起的小火苗又悄沒聲地熄了火。

她不禁開始嘲笑起自己的自作多情，滿腦子都是些情情愛愛的事，勸了一百遍怎麼還是不改呢。

戀愛腦要不得啊。

宋西樓輕咬下唇，將思緒回攏，重新整理好情緒，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中午十一點四十分，隨著最後一項議程的順利敲定，會議終於結束，雙方達成圓滿合作，宋西樓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再和紀序待在同一個空間裡，真的很不利於她專注於工作。

眾人移步餐廳，宋西樓也跟著蹭了一下科維那素有美名的員工餐廳。

餐廳的座位比較分散，高層們聚在一個較大的圓桌前談笑風生，宋西樓資曆不夠，自然自己端著餐盤在窗口溜達。

她一邊欣賞一邊感歎，果然是財大氣粗。

星芒好歹也是公關公司裡數一數二的老大哥，在員工餐廳這方麵真的被科維秒得渣都不剩。

同行的客戶經理喻羽也落了單，正好和宋西樓湊一起拚個桌。

宋西樓和喻羽不算太熟，但兩人共事過好幾次，聊起天來也自然。

喻羽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群聊。

“誒，西樓，你加紀總微信了嗎？”

這話問得突然，宋西樓正喝著湯，冷不丁被這麼一問，一口湯就嗆在嗓子了，臉瞬間漲紅。

喻羽也是被她嚇一跳，立刻抽了張紙給她，又幫著拍拍背，宋西樓這才緩過來一點。

隔壁桌的幾個科維的員工看她一張臉通紅，也好心地問了幾句，宋西樓尷尬地擺擺手，解釋自己隻是不小心噎著了，旁人這才散去。

宋西樓緩了會，又想起剛才的問題：“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喻羽看她恢複正常，也放了心，又好奇地問：“你沒看到通知嗎？紀總不經常露麵，卻是個了不得的大客戶，而且啊——”

她身體微微側傾，腦袋湊到宋西樓耳邊，神神秘秘的：“據說紀總可不止是個掛名總經理這麼簡單，他啊，了不得呢。”

“怎麼個了不得法？”宋西樓好奇。

喻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們總監都這樣透露了，應該挺厲害的。她讓我們有機會就和紀總套套近乎，以後的好日子長著呢。”

宋西樓也不再多問。

她打開手機，果然，群裡發了通知。

倒是沒喻羽說的那麼直白，隻是說這次合作意義重大，關乎未來公司發展，各個部門務必全力以赴，每個細節都不容有失，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

這樣重大的用詞，宋西樓還真沒在其他合作中看到過。

她退出部門群聊，又去這次合作的大群裡看了看。

看著備注著“科維紀序”的微信號，思緒紛亂。

加還是不加？

幾年前自己拉黑過的人又要親手再加回來，怎麼說都有點狼狽。

萬一他要是拒絕申請了，那不是更尷尬。

但是隨著喻羽在身旁的一聲驚呼“紀總通過我微信了！”,宋西樓咬咬牙還是點了好友申請。

麵子哪有工作重要，她得靠工作吃飯，靠麵子可吃不上飯。

隻是，有時候，丟了麵子也不一定就能如願以償。

對方用四十分鐘通過了喻羽的好友申請，卻四個小時都對宋西樓的好友申請視而不見。

宋西樓下午一邊工作一邊注意著自己的微信消息，但除了各大群聊忙忙叨叨地不停發著工作公告，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隨著下班的時間臨近，宋西樓的心裡越發煩悶，但是又總是忍不住給紀序找點借口。

比如說，他是總經理，日理萬機，沒時間看？

比如說，他的手機突然壞了，沒注意到？

想到最後，宋西樓都要被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給鬨崩潰了。

她不喜歡自己因為一件事內耗，特彆是為了男人內耗，這種感覺她已經整整四年都沒體會過了，現在更不允許。

深吸一口氣，宋西樓加快了速度，趕在下班前成功完成手上的任務，一到時間，立刻打卡下班。

隻是一回到家，躺在小床上，又忍不住想起紀序那個男人。

宋西樓歎了口氣，感覺自己真是沒出息。

就在她抱著泡麵準備自暴自棄的時候，突然靈光一閃，模糊想起自己之前拉黑紀序好友的微信不是這個號來著。

她當初剛入職時，前輩姐姐就勸她把工作號和生活號分開，不然以後很容易混亂的。

宋西樓雖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麼生活，但還是聽了前輩的勸，買了新手機注冊了新號。

舊號上雖然有許多以前的同學，但是這幾年都沒怎麼登過了。

她找出老手機，又打開微信。

這個賬號因為太久沒用還需要驗證，宋西樓又是一番折騰，終於打開了。

剛刷新，就立刻彈出一條條群聊消息，手機都叮叮個不停。

宋西樓找到黑名單，先從裡麵把紀序放出來。

當年光顧著拉黑，沒有刪除好友，把他放出來之後，聊天記錄又出現在首頁上。

宋西樓點進去看了看。

他的頭像還是一成不變的純黑背景配一個小月亮，朋友圈什麼都沒有，隻能看到一條橫線。

果然，被她拉黑的這個賬號和今天她申請加的紀總是不一樣的。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以前在網上看到的檢測拉黑之後對方是否刪了你的帖子。

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是憑著記憶，在轉賬裡輸入“0.01”元。

宋西樓心裡糾結，手指在屏幕上徘徊不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不管紀序當初刪沒刪她，現在知道又有什麼用呢。

正猶豫不決，打算退出頁麵時，手指一滑，按在了“轉賬”按鈕上。

下一秒，麵部識彆成功。

一分錢就這麼水靈靈地在宋西樓和紀序還停留在四年前的聊天記錄上增加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宋西樓目光呆滯地盯著這成功轉出的一毛錢，整個人瞬間石化，呆坐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幾秒鐘後，她如夢初醒，雙手捂著臉，裹著被子在床上不斷翻滾，內心發出尖銳爆鳴。

與此同時，紀家。

紀序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擺滿了各種女孩的照片和信息，他卻視若無睹，隻是繼續慢悠悠地品茶。

紀家姐姐站在他身邊，手裡不斷翻閱著各個資料，試圖找到能讓紀序感興趣的吸引點，嘴裡念念有詞。

“你看這個，多漂亮的女孩，家裡三代書香門第，說話也輕聲細語。”

“你看那個，孫家的姑娘……”

紀序聽著姐姐的碎碎念，隻是淡淡地瞥一眼，微微坐直身體，平淡地回應：

“姐姐，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有分寸。”

紀家姐姐看他這態度，又生氣又無奈，抓著一把資料拍在他身上：

“你的分寸就是當初分個手都要鬨得滿城風雨，要不是你自己收拾了爛攤子，我看爸能把你撕了。”

紀序不語，隻是凝視著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笑著搖了搖頭。

倏地，伴隨著消息提示音，他的手機屏幕亮起。

他拿起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

看到消息，愣怔了幾秒。

隨後，一抹淺笑在他的唇角劃開。

紀家姐姐好幾年都沒看到弟弟這樣笑了，以為是什麼好消息，正想湊過去一探究竟。

但還沒等她靠近，紀序已經收起手機，站起身來。

他伸手一指，看著堆在茶幾上的某一張照片，言簡意賅地說：“就她吧。”

姐姐看著照片上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孩，順利被轉移了話題。

她原本懸著的心落了地，臉上的煩悶一掃而空，忙不迭地拿起那姑娘的資料仔細一看。

喲，自家弟弟還挺有眼光。

星芒家的大小姐，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