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知栩哥哥,你們在聊什麼?”談舒淳從電梯上來,站在露台的小門扣大概猶豫了五六秒,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走了過去。
“沒聊什麼。”談應淮回身看見是談舒淳,微微皺了下眉,“你怎麼上來了?”
談舒淳瞪大眼睛看了一眼談應淮。
明明來之前都和他說好了的,她這親哥不會這會兒掉鏈子吧。
“啊,你是不是有話對知栩說啊?”談應淮不情不願地幫了她一把,“你上來了下麵牌局該缺人了,我去了,你們聊。”
談舒淳見談應淮離開,這才心滿意足,小心地走到文知栩身邊,咕噥著準備試探開口。
談應淮從露台出來,還沒等走到電梯,就碰上了跟上來的喻承禕,把他攔了下來。
“彆過去了,淳兒有話和知栩說。”
沒說太直白,但當下喻承禕便立刻領會了談應淮這話的意思。
他就知道,今晚談舒淳攢這個局可定是彆有目的。
喻承禕站在原地,垂眸凝視著某個角落,直到眼圈發才收回視線。
“我就過去看看,不打擾他們。”
“真要看著?”
“嗯。”
夏天快要過去,京城處北,早晚已經有涼意了。
但談舒淳今天還是特意選了一條飄帶桃心的淡粉色柔紗裙,脖頸間那條無暇的D級白鑽項鏈是她十八歲時文知栩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站在他身側,腦子裡湧現出許多他們在柏林時一起求學的場景。
他們住的公寓離得很近,剛到柏林的時候,她就水土不服生了場病,是文知栩帶著她看醫生又照顧她。
她能感受到他的關心,但他們好像又從未越矩,最多最多也就是他們一起出席舞會或者晚宴的時候,會禮貌性地牽個手。
不過好在,這些年,文知栩身邊也沒有其他女人出現。
夜風湧動,撩起了她柔順的長發,也將她周身甜香濃鬱的香水氣吹散。
剛剛談應淮也沒多說什麼,但文知栩也不是傻子,談舒淳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哪怕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能回避決絕得太明顯。
“明天幾點的航班呀?”
“下午的。”
“是不是熬過最後一年,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能回來了?”
“應該是,不過也有可能在柏林那邊的科研基地工作兩年再回來。”
有點刻意的寒暄,談舒淳聽著,默默在心裡思量,不知道為什麼,勇氣忽然也被大打折扣。
她的第六感向來不太準,她努力在心裡說服自己不要臨陣退縮,不要打退堂鼓。
“知栩哥哥。”
“嗯,我在。”文知栩沒有逃避,溫柔地應了一聲。
心跳加速,談舒淳從小到大都沒這麼緊張過。
她不太敢看他。
“我喜歡你。”她說得好小聲,也很艱難。
話音剛一落,臉頰就騰地熱了起來。
她從小順風順水,從沒因為任何事任何人低過頭,想要的東西基本從沒落空過。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期盼又主動,對她來說,能開得了這個口,已經很不容易了。
“淳兒,我有喜歡的人了。”
文知栩表述得很直白,拒絕得相當乾脆。
他心裡很清楚,他不能再這樣拖著談舒淳,不說出來也就算了,既然都說出口了,便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不太靈驗的第六感居然在這個時候該死地靈驗了。
短暫的手足無措後,談舒淳才緩緩回過神,自己是被拒絕了。
她茫然地抬頭,眼圈滾燙,不可置信地看向文知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就這樣被拒絕了?
文知栩知道這樣說會很傷人,也很難讓人接受,但有關於這一點上,他和談應淮觀點一致,長痛不如短痛,越拖越麻煩。
這短短一句有喜歡的人了結束了她四年多的幻想。
不僅她聽見了,不遠處角落裡那張酒台邊的喻承禕也聽到了。
心愛的女人在不遠處和彆的男人告白被拒,一時間,他很難講出自己的心情。
像是把心泡浸進了半沸騰的水裡,來回翻滾得讓人極度不適又講不出口。
今晚天氣預報有雨,眼瞅著這會兒烏雲湧了上來連月亮都看不見了。
談舒淳穿得實在少,文知栩怕她會著涼,想把外套遞給她,她後退了一步沒接。
大概又多沉默了十幾秒,談舒淳抬起頭很認真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甚至沒再看文知栩一樣。
長到二十幾歲,隻有她拒絕彆人的份兒,從來沒有人拒絕過她。
這一刻,她自尊心強到感覺再在這裡待一秒都是煎熬。
在快走離開露台的那張酒台邊,她看見了喻承禕。
他從沒見過她這樣的神色,那樣落寞又委屈。
穿得單薄,瑩白的肌膚近乎是吹彈可破,杏眼裡含著淚,整個站在晚風裡顯得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他們對視的那幾秒裡,他覺得自己的心難受到了極點。
他什麼委屈都舍不得她受,可她卻為了彆人這樣傷心。
大概是被最熟悉的人看見了少有的狼狽時刻,剛剛被拒絕的難看和丟臉一下子被放大,談舒淳咬著下唇,強忍著淚水,理也沒理喻承禕,飛一樣地推門出去,連電梯都沒等,直奔樓梯間。
文知栩想了想不太放心,本來想要去跟去看看,在看見喻承禕的時候停了下來。
“你.......你就不能委婉點地跟她說嗎?”喻承禕捏著手裡那杯龍舌蘭,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又希望文知栩答應她,可也不希望他直白地拒絕她,喻承禕覺得自己簡直是矛盾到了極點。
“委婉下來不清不楚,那我得多混蛋。”文知栩為難地歎了口氣,“去看看她,她一個人。”
喻承禕沒動,隻是又喝了半口酒,像是在做艱難的心理鬥爭。
最終,酒沒喝完,他撂下了杯子,火急火燎地追了出去。
不想在酒店繼續待了,談應淮和文家的兩個女兒都在,她這個樣子跑出去真的很丟人。
從步梯走了兩層,她委屈地揉了揉腳踝,自顧自地嘟囔了兩句,還是去了電梯。
這中間酒店的工作人員跟她招呼她低著頭一個字也不回,盯著腳下的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她也搞不太清楚,自己是傷心更多一點,還是覺得丟臉更多一點。
柏林的四年曆曆在目,她墮入到回憶裡,茫然又失意。
手機沒帶下來,她也不想去拿,反正是在林灣,談家的地盤,走到一樓大堂隨便找個工作人員,叫他們安排車送她回去好了。
喻承禕知道她沒上電梯,從樓梯間一層層地往下找。
二十八樓,他愣是一層都不敢落下,卻沒看見她的身影。
直到跑到一樓,在門口,他才瞧見她,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一路從樓梯下來,他的脊背後都是汗,濕漉漉地貼著襯衫難受得厲害。
但再難受也好過剛剛尋她這一路的擔心。
他在不遠處看著她,心難受得快要找不到形容詞。
外麵開始下雨,很大的那種雨,沒多會兒雨滴就連成線從金碧輝煌的簷下順勢而下。
談舒淳抬頭看著模糊的雨簾,心裡埋怨。
一定是她選的日子不好,這破天氣,好晦氣。
好冷,早知道就不穿這條裙子了。
她微微地發抖,在想這經理叫的車到底還要多久,這麼差的工作效率,回頭一定要告訴爸爸和哥哥,好好管一管。
她正又委屈又氣著,下一秒,外套落在她裸露的肩膀兩側。
綿軟的灰色麵料上還帶著很重檸檬加無花果香,她都不用回頭就知道一定是喻承禕。
他最喜歡這個味道。
她周圍沒人噴這種香。
“不許說話,不許提,你回樓上去,彆看我。”談舒淳固執地開口,不肯回頭看他。
她要麵子,才不肯這樣丟臉。
“我送你回去。”喻承禕不想解釋,也沒這個心情解釋。
“我說不用!讓你上樓你聽不懂是嗎!”
談舒淳忽然來了股無名火,現在全撒在了喻承禕身上。
她猛地扭過頭,口氣極度不耐煩。
說完,她又有點後悔,這事本質上和喻承禕也沒什麼關係。
喻承禕站在她對麵,不為所動。
反正都傷心了,也不差這一點了。
就是上輩子欠她的,他活該!
“你忘了,你還欠我一個補償呢,我攢到現在,現在想用了。”喻承禕沒有同她吵,用能做到的最平靜的語氣說著,“你不想回順園的話,帶你去我那。”
談舒淳的目光看向喻承禕還纏著紗布上著藥的手,剛剛胡亂發脾氣的愧疚心理被放大,心情複雜。
見她不吭聲,喻承禕上前走了一步,什麼也沒說,隻是忽然大著膽子牽起了她微涼的手,握在掌心裡。
他手好熱,掌心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在這個夏日驟然降溫的雨夜裡,突如其來地貼近。
這一係列動作下來,談舒淳完全忘記了反抗。
直至值班經理親自將喻承禕的車開到大堂門口,她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那一瞬,克製了一晚上的眼淚嘩啦啦地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