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沂和陸紹麟對韓嘉惱羞成怒罵出來的話全然視若無睹。
她今天出門全身上下穿的都是孟息為她選的,包括這雙銀白色的細高跟。外表看著很好看,一閃一閃的,低調又優雅,甚是襯她的腳,隻是尺寸沒那麼合適。
時沂原先想著自己不跑不跳,老老實實走路鞋肯定不會掉,誰知突然出現這個情況,鞋子不小心脫出。
陸紹麟扶著她,等她站穩了才側過身,彎腰替她撿鞋子。
時沂下意識伸手,誰知陸紹麟不僅沒把鞋子還給她,反而下一秒出乎意外的,單膝跪在她麵前,另一隻手抓起她的腳踝,小心把高跟鞋替她穿上。
不僅時沂,就連一旁的韓嘉都望的目瞪口呆,目不轉睛地盯著陸紹麟修長的背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很早之前,早到他剛遇到時沂開始,陸紹麟其實就已經在附近,偷偷躲在牆角,把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時沂說,為愛下跪又不丟人,所以他為她跪下穿鞋。
韓嘉不知想到什麼,自嘲地輕笑了一下。
這聲笑屬實把陸紹麟心堵得不行,才想起身邊還有個陰魂不散的人。他起身,目光悠悠地凝著韓嘉,隨即視線慢慢落在他手上。
“還回來。”
韓嘉回過神,知道他是在索要時沂的手機,舉著手機晃了兩下,乖乖交給他。
兩人胳膊相撞的間隙,他還是佩服到忍不住誇了一句:“小看你了,在情感上。”後半句音量壓得極低。
陸紹麟不僅心安理得地接受他這句誇讚,反過來又給他補了一刀:“你沒資格小看我,不管在哪方麵。”
韓嘉臉瞬間垮下來,原本溫潤的藍眸布滿寒霜,緊咬的牙關咯咯作響,臉上的肌肉也不受控製地抽搐。
時沂看到他這副模樣,下意識害怕地往後退幾步。
這才是她第二次看到陸紹麟和韓嘉碰麵,可每一次兩人都像是隨時互毆的野獸。
“麟兒。”
低沉又不容忽視的嗓音,在場所有人的頭齊刷刷望向前方。陸震寧拄著紫檀拐杖慢慢走出來,身旁還跟著佟禾。
陸震寧雙眸先是鎖定時沂,把她全身上下打量個遍,然後才給韓嘉一個眼神,看到他的那一刹那,臉上閃過一抹詫色,不過很快又歸複平靜。
難怪剛剛躲在一邊,聽到和陸紹麟對話的聲音就覺得耳熟。
韓嘉出國多年,回國這一個多月以來,陸震寧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到他,“你怎麼在這?”
縱使陸震寧是站出來維持局麵的長輩,韓嘉也不屑,因為他平等的痛恨陸韓兩家的每一個人。
對於陸震寧問的話,他也隨意地遠瞻前方的石牆,“我還沒殘廢到被這小破牆攔住。”
目中無人,語氣囂張得不得了。
陸震寧畢竟閱曆萬千,麵對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已經見怪不怪,隻是沉聲一笑,若有似無地點了下頭,而後又看向時沂。
她才是他關心的。
難怪剛剛在酒桌上,陸紹麟突然談到妻兒和結婚的話題,如今似乎一切都對應上了。
他倒要看看,能讓他兒子親自下跪穿鞋的女人,究竟長什麼樣。
時沂被他看的心裡七上八下的,但是她腳崴了,腳踝處隱隱傳開一陣痛感。她麵上安然無恙,不過是在強忍,裝的。
陸紹麟也發現陸震寧不善的目光,立馬把身子往時沂那邊靠,剛好替她隔開兩人。
佟禾是夾在這對父子中間的緩和劑,每次隻要父子兩麵麵相覷卻又不說話,她都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假象,剛準備開口,孟息又摻和進來。
因為時沂路癡,出去工作總認不得路,就像上次一樣,孟息好不容易找到迷路的她,怕下次又丟了便在她手機下載能綁定係統的軟件,所以她的手機上麵有時沂的定位。
時沂離開餐桌至今,一條消息都沒給她發,她著急便跟著定位過來,也沒想到現場那麼熱鬨。
好在她臨場反應很快,腦子稍稍轉個彎,臉上立馬端起職業笑容:“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家藝人亂跑,我擔心便找了上來。抱歉打擾大夥兒相聚閒聊了,我先帶我的人走,大家繼續。”
壓在陸紹麟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他把身子側開,給孟息讓路。
兩人什麼都沒說配合得很好,在時沂麵前還真客氣得像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
在場的幾個人,私下的關係熟悉又生疏,愛與恨交織。大家誰都不說話,任由孟息把人帶走。
時沂在孟息的攙扶下經過陸紹麟的麵前,陸紹麟目光仿若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不自覺地看向時沂的腳踝。
已經能看到明顯的紅腫,但他忍著,什麼都沒說。
孟息帶著時沂走出去,打算讓司機先送時沂回家,替時沂打開車門。
時沂才剛在後排坐下,孟息便向她湊近,神秘兮兮地說了一句:“你先回去吧,回你常住的小區,我給你準備了一份驚喜。”然後跟司機打招呼,再次折返回去。
孟息路感挺好,輕鬆就找到返回去的路,到的時候韓嘉已經不知去處,原地隻剩下陸紹麟和陸震寧兩個人。
她偷偷靠在牆角,沒有立刻露麵。
陸震寧人還很健朗,平時卻喜歡撐著拐杖,生氣時還會在地麵砸兩下,“你身份那麼高貴,剛剛給她下跪穿鞋成何體統!還讓那麼多人看到!”
陸紹麟不氣也不惱,“然後呢?”
“我覺得以你的品味還不至於看上一個小明星。”
“是嗎?您憑什麼這麼認為?”
“你沒看到她剛剛和韓家二少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
陸紹麟聽著,覺得樂得不行,嘴角漾起淺淺的弧度,不鹹不淡地開腔:“第一,韓家家母尚在,韓嘉還沒被韓叔正式承認,所以韓簫還是韓家唯一的少爺,韓嘉什麼都不是。”
“其次,爸在職場叱吒風雲,應該很會察言觀色,您難道沒看出來,是韓嘉那小子對我公司女藝人陰魂不散地糾纏嗎?”
他平時跟他唱反調習慣了,陸震寧在心裡自我安慰,沒好氣地說:“誰知道是不是那女生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
陸震寧這下徹底說不出話,緩了許久才哼聲道:“你說的最好都是氣話,我一把年紀不想針對一個小姑娘。”
陸紹麟狹長的眉目彎了彎,眸色陰冷,在氣勢上一點也不退讓:“我也不是當年還依附你手下辦事的小子。”
陸震寧肺都要氣炸了,懸在空中指著他的手微微顫著:“陸家的門不是誰都能進。”
“誰要進你陸家門了,我自立門戶。”
“你——”
“陸少。”
兩道聲音同時落下。
孟息隔著一段距離聽這對父子吵了有一陣時間,見兩人有要打起來的氣勢,局麵久久僵持不下,便也顧不上那麼多,急忙出聲了。
“不好意思,打斷二位一下。”孟息踩著高跟鞋,走到陸震寧麵前,先給他賠不是,“抱歉陸總,公司這邊出了點事,我不好拿主意,想跟您借走陸少一會兒,讓他做個決定,人很快還你。”
陸震寧認識孟息,之前好幾次陸紹麟不肯回家,還是孟息好聲勸著。他一直在圈內努力維持形象,何況家醜不可外揚,自然不會在孟息麵前撕破臉。
“既然你們還有事情,那我也就不耽擱了。”
說完,陸震寧拄著拐杖走了,路過孟息身邊時,孟息依舊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陸總慢走。”
確定陸震寧走後,孟息才直起腰,再次確認周圍沒人,直接切入主題:“2月21日有個代言,合同我已經帶在身上了,時間緊迫,簽完就要飛過去拍了,要不要讓她簽?”
陸紹麟目光遊離,聽她說了一大段,大致聽得明白,心裡就抓住那個日期,沉默不語。
見陸紹麟還在猶豫,孟息繼續勸說:“?clature是個奢侈品高端品牌,公司一拿下我第一個想到的那丫頭。要知道?clature的代言不是誰想就能得的,我廢了多少口舌才把時沂的名字推到那邊,現在那邊鬆口了,你說怎麼辦吧?”
時代發展很快,雜誌行業越來越辦不下去,時沂想像八九年前那樣循規蹈矩地走老路,早晚有一天勢必會被替代,很快混不下去。
就算她再抗拒走T台,孟息也在想方設法把她拉到火熱的軌道。
這一點,陸紹麟一直都懂。
“你新年給她放假我能理解,但是生日這天……”孟息頓了頓,“她都快27的人了,早就過了吃蛋糕的年紀,給她放假不也是在房間裡睡上一天。”
陸紹麟眉梢輕顫,一貫沉穩的他,臉上閃過一抹極快的不自然,目光在和孟息觸碰的瞬間,迅速移開。
孟息忍著笑,揣著答案故意逗他:“還是說,你想陪她過生日?”
心裡那點小九九被人一語戳破,陸紹麟嘴巴跟被黏住一樣,啞巴很久之後才開口,說話都僵硬了許多:“沒,她的前途更重要。”
孟息打了個響指,第一次擅作主張替老板做決定:“那就這樣了,廣告替她接下了。”
陸紹麟低頭掂量兩下時沂的手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