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薑予呆立當場,大腦一片混沌之時,李落從後勤室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袋包好的冰塊和幾支外用藥。
見薑予反常的模樣,李落有點疑惑:“薑薑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喏,這是給你的,好幾種外傷藥,有跌打的有陣痛的,應該有適用的。”
薑予如夢初醒,吸一口氣讓心神定下來後,下意識地往包廂方向瞥了一眼,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沒什麼,可能有點著急我朋友的腳傷。”
說著,她伸手接過冰塊和藥:“謝謝,這次我記下了,下次再來幫襯。”
李落趕緊拉著她就往外走,叮囑道:“這有啥的,你快去吧。”
薑予匆匆向李落道謝後,就轉身離開。
她大步走著,急促但平穩,速度極快,似乎十分擔心,也似乎想趕緊逃離些什麼。
當她回到禮服店時,餘襄正坐在沙發上,淩辰坐在她身邊,似乎在詢問著她些什麼,餘襄癱在沙發上,呼吸很急,腿被支在一張凳子上不敢動。
看到薑予回來,淩辰趕忙迎上去接過冰塊和藥:“你可算回來了,餘襄疼得直冒冷汗,趕緊先上藥再敷一敷。”
不用淩辰說,薑予也快步走到餘襄身邊蹲下,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腳踝。
隻見腳踝已經腫得老高,泛著青紫。
薑予眉頭皺得很深:“才那麼一會兒都腫成這樣了,上完藥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可能得檢查有沒有傷到骨頭。”
餘襄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還是強撐著說道:“沒事,冰敷一下應該就好了,去醫院太麻煩了。”
淩辰也在一旁勸道:“聽薑予的吧,去醫院檢查一下放心些,萬一有個好歹,以後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在兩人的勸說下,餘襄終於點頭同意。
上過藥後,淩辰立刻跑去把車開過來,薑予則扶著餘襄慢慢往外走。
一路上,餘襄似乎察覺到薑予心不在焉,忍著痛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薑予歎口氣,淡笑道:“還不是擔心你的腳。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踩著恨天高上躥下跳的。”
餘襄半信半疑,但也沒再多問,隻開玩笑地和她拌嘴。
但這麼一打鬨,緊張的心情也舒緩了許多。
到了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診斷隻是軟組織挫傷,沒有傷到骨頭,給餘襄開了些藥,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讓回去休息了。
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從醫院出來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淩辰主動提出送餘襄和薑予回家,兩人也沒推辭。
一路上,車廂裡氣氛有些沉悶,各有所思,誰也沒開口。
雖然薑予平時話也不多,但畢竟和她接觸了那麼久,餘襄還是能看出來,薑予自從拿了藥回來,就是不對勁。
但她既然不想說,她也不會再問。
薑予靜靜地看著窗外極速後退的夜景,很繁華,很熱鬨,人影成雙成對。
忽的,她撐在座椅上的手被另一隻手握住。
她沒有動作,隻回頭彎了彎嘴角。
…
工作日依舊忙碌,項目組所有人腳步匆匆,彼此間低聲交談,已經沒有閒暇時間討論誰剪了頭發這種八卦。
薑予正清點著資料,一抬頭,就見徐子昂迎麵快步走來,語氣焦急:“小薑,主辦方的人快到了,我要臨時去處理些事,你幫忙去會議室準備接待吧,先在那兒候著,等行政的人帶上來。我去一下就馬上回來,如果林總到了就讓他們先開始吧。”
薑予也知道今天主辦方的人要來開最後的全案確認會,事態緊急,馬上點頭應下,旋即朝著會議室快步走去。
她伸手推開會議室的門,屋內明亮的光線恰到好處地灑落在正中央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是林元鬆。
此刻的他,身姿猶如蒼鬆般筆挺,靜靜佇立在巨大的落地窗旁,窗外城市的繁華街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襯托他的背景。他身上的銀灰色高定西裝在光線的輕撫下,泛出柔和而內斂的光澤。
他身邊還有一個人,似乎在小心翼翼地和林元鬆說著些什麼。
薑予記得他好像是客戶服務部的,但叫不出名字。
她最近也有聽說,他們似乎犯了一個方案對接上的大錯,導致合作翻車,這會兒應該是正為這事求著情。
薑予正想離開,就轉頭的一瞬間,和林元鬆對上視線。
他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在旁人的話語聲中,隔著一段距離,僅用一個眼神,便示意她會議桌旁的空位,無聲地傳達著不必離開的訊息。
薑予暗自懊惱,為何自己如此輕易就讀懂了他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到會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其實她想到外麵,並不完全隻因為他們在裡麵交談。
更多是因為那天,她撞見了他的談話。
那段讓她理解了很久都徒勞,又震撼至今都對話。
薑予剛才忙碌時忘了給手機充電,此刻也不敢去看,隻能手肘撐在桌上,手托著下巴,眼神逐漸放空。
那人似乎在向林元鬆請求著什麼,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那笑容諂媚得幾乎要溢出來,聲音裡更是帶著幾分卑微的討好:“真的是實在太著急了才這樣的,您看能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啊?上次真的是我們考慮不夠周全,疏忽了不少關鍵細節……”
林元鬆隻微微側過頭,深邃的眼眸平和地看向他,平靜中透著審視,卻並未立刻給出回應。
下屬見狀,笑容愈發殷切,腰也愈發彎得低了,口中的求情之詞如連珠炮般不斷湧出。
林元鬆抱胸,看似頗有耐心卻仍不為所動,語氣雖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不用說了,你回去吧。相關同事會按照規定辦事的。”
那人還欲再言,林元鬆輕輕抬手,一個簡潔的動作便示意他無需再多說。
那人懊惱又無奈,隻得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
此刻,偌大的會議室裡,僅剩下薑予與林元鬆兩人。
林元鬆的視線緩緩落在薑予身上,眼中的情緒複雜難辨,毫不掩飾。
薑予的目光與他交彙,一時間,仿佛時間都靜止,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兩人皆沉默不語。
還是林元鬆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卻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是不是徐秘書讓你來等主辦方的劉總?”
薑予不再看他,輕聲應了句:“嗯。”
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仍凝視著她。
半晌,他又緩緩開口道:“那你在這裡等,我等他們到了再過來。”
薑予嘴角微動,下意識地抬起頭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她沒有說完整,但兩人都對沒說完的話心知肚明。
林元鬆眼中黯淡,但依舊耐心地淡笑著跟她解釋:“我知道,或許我的出現會讓你感到不自在。這樣做,應該能讓你好受一些。”
薑予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覺喉嚨像是被無形的絲線哽住,終究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林元鬆最後看了她一眼,薑予感受到,但沒有看他。
然後,她聽到他腳步微移,慢慢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薑予看著窗外,沒有回頭,就這樣一直看著對麵大樓折射的光點,看了很久。
但很快,她又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
會議一場緊接著一場,各種文件和資料如小山般堆滿了她的桌麵,不停地記錄、彙報、溝通,忙得連喝口水的間隙都沒有。
等終於結束這漫長而疲憊的一天,時針已然又悄然指向了深夜。
薑予收拾好東西,走出公司大樓。
夜晚的涼風像刀刃般刺骨,她不禁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掏出手機一看,竟是秘書小姐打來的。
薑予下意識地以為又是來催促進度的,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這才接通電話。沒想到電話那頭,秘書小姐又恢複了從前的官方,帶著公式化的笑意:“薑同學,明天請你在五點左右來麵試的會議室一趟,我會提前在這裡等你。”
言罷,便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薑予握著手機,望著空蕩寂靜的街道,抿了抿唇,繼續邁步往前。
…
翌日,薑予很早又回到公司,腳步不自覺地略顯沉重。
音樂節籌備工作本就千頭萬緒,繁雜瑣碎,而今日又要召開進度彙報及疑難解決會,且由林元鬆主導。
一想到即將與他共處一室,薑予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況且,下午還有一場明暗未卜的鴻門宴。
步入會議室,人來了不少,但薑予一眼就看到了林元鬆。
他還是戴著那頂黑色針織帽,眉眼愈發顯得深遠,今天沒有外部的接待,他隻穿了日常休閒的寬鬆毛衣和牛仔褲,顯得整個人利落而清爽。
他也轉過頭,和薑予對上視線後,用眼神示意她落座。
經過咖啡館那一天,薑予如今能大概讀懂他的眼神,每每和心裡的猜想對上,都有種說不上的感覺。
會議開始,林元鬆動作優雅地將一份文件輕輕放置在桌麵上,隨後,他目光平靜且沉穩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緩緩開口道:“關於本項目至今為止的主要重難點,大家手中都拿到彙總文件了,現在各小組派代表闡述,大家都討論一下,這個會就是頭腦風暴會,沒那麼多規矩,大家暢所欲言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讓人安心的力量。
薑予和他一起工作時,經常都能留意到,儘管林元鬆臉上表情波瀾不驚,他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對工作專注且執著的光芒,那是一種全身心投入的熱忱。
就像他以前在和同門開組會的時候。
薑予代表他們的公關小組彙報進度,闡述時,她語氣平緩而認真,她能感受到來自主位那側讓人無法忽視的目光。
“目前,各大設計稿件都已經完成了二稿三稿,正在陸續確稿中,然而,在禮賓接待方麵,主辦方那邊覺得還需要進一步加以優化……”
講到這裡,馬上就要說出最近甲方很讓他們為難的一些點,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體諒他們,畢竟甲方在上,所以表達的方式極為重要。
薑予心跳慢慢加快,停頓著深吸一口氣,短暫整理思緒。
看似不經意間,林元鬆將手中的筆在文件上輕輕敲擊了兩下,與此同時,他的目光與薑予交彙在一起:
“彆著急,慢慢說,先把思路捋順,我們都在認真傾聽。”
薑予微愣,下意識地點頭,手中攥筆的力度不自覺重了一些。
終於講完後,薑予感到喉嚨乾渴難耐,雖然林元鬆提前給各位都點了冷飲,但她是特殊的生理期,也沒法喝。
正準備起身去倒杯水來緩解,手背蹭過奶茶杯,她驚異發現,杯身居然是熱的。
薑予輕輕端起杯子,輕抿一口,愣了一下。
居然還是紅糖薑茶。
水溫恰到好處,不冷不熱,正適宜入口。
薑予不著痕跡地朝主位看去,同事們都在全神貫注地參與討論,林元鬆看起來在認真傾聽其他人的發言,手指在筆記本上輕輕敲擊著,節奏舒緩而平穩,不時發表兩句。
他怎麼知道的?
難道他真的一直都這樣?……多久了?
無論她想或不想,那個不可思議的答案都正一點點被印證著。
午休時分,薑予不想發出聲響打擾到其他小憩的同事,獨自一人來到公司花園平台的角落,理清手中的資料。
高大的喬木枝椏交錯,葉片在熾熱的光線裡近乎透明,脈絡清晰可見。微風裹挾著草木特有的清新與遠處噴泉的水汽,悄然拂過。
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灌木叢後悠悠傳來。
薑予原本專注於手中資料的心神猛地一滯,下意識停頓了片刻,手指輕輕摩挲著資料的邊緣,猶豫再三,還是緩緩回過頭。
透過枝葉的縫隙,兩個模糊的身影影影綽綽。
“林總,這次音樂節特裝部分的物料采購,供應商那邊坐地起價,想再提高價格,您看怎麼應對?”
薑予一下便聽出,這是徐子昂的聲音。
“按照合同辦事,這種無理要求,沒必要讓步。”林元鬆的聲音有力而溫和,沉穩中帶著罕見的嚴肅,“還有,薑同學那邊最近壓力大,要是她們忙不過來,你們也多幫襯著點。”
“好嘞,林總。不過您最近怎麼都在處理小薑那一塊的事,是有什麼特殊情況嗎?”徐子昂又問。
“她們這段時間太累了。”林元鬆頓了頓,聲音裡透出一分不易察覺的歎息,“她那性子,太要強。”
薑予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資料,垂著頭,長睫像受驚的蝶翼般微微顫動,心中五味雜陳。
正出神,腳步聲漸漸遠去,想來兩人已經離開了。
她望著灌木叢,許久都沒有動作。
在忙碌中,一天的時間悄然流逝,下班時間也快到了。
薑予按照前一天的約定,朝著那間神秘的會議室走去。
自入職前接受臥底任務之後,除了與秘書小姐保持聯係,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兩位高層領導了。
來到這間密不透風的會議室門前,門還緊緊地關閉著。
薑予深吸一口氣,稍微整理了思緒,然後輕輕敲響了門。
“進來。”裡麵傳來低沉而渾厚的聲音。
薑予緩緩推開門,屋內燈光昏黃,沉重且嚴肅。
在巨大的紅木會議桌後麵,兩個身材臃腫的男人正坐在其後,姿態隨意卻讓人不敢隨意靠近,後麵還跟著幾人,其中就有那位秘書小姐。
薑予認得,正中的是集團一把手,董事長丘建,身側的是三把手,副總經理餘碩。
丘建身材魁梧高大,身著一襲黑色的中山裝,他的頭發整齊地向後梳攏,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眼神犀利如鷹,僅僅是一眼,便仿佛能洞察人心,不怒自威的氣場撲麵而來。
此刻,他雙手交疊,穩穩地放在桌麵上,目光如炬,緊緊地鎖住薑予。
薑予心中陡然一緊,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全身的神經瞬間警惕起來。
腦海中開始飛速思索著自己是否犯了什麼錯誤,又或者是任務出現了什麼變故。
就在這時,秘書小姐卻是笑容可掬地,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過來。
“薑予,恭喜你通過了考驗。”
薑予臉上閃過怔忪,不禁脫口而出:“考驗?”
秘書小姐微笑著點點頭,解釋道:“你成功給出了考驗的正確答案,從而贏得了幾位領導的信任,今日叫你來,是正式讓你加入的。”
薑予聽後,心中愈發困惑,自己什麼時候經曆了考驗,又是如何給出答案的,她完全一無所知。
這時,丘建開口了,他的聲音渾厚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薑予,你現在正式成為我們專案組的核心成員了,接下來可以接觸你的上線了。”
秘書小姐在一旁適時地補充解釋道:“上線會帶你開展工作,你們相互配合,彼此打掩護,之後他會代替我來給你指令。他應該馬上就到了。”
薑予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試圖在這突如其來的信息中理清頭緒。
就在此時,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薑予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竟看到林元鬆正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