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予若無其事地迎上從前庭電梯走出的林元鬆,跟著徐子昂一起點頭問好。
林元鬆的神情也毫無異樣,隻優雅隨性地插著口袋,淡笑著回應他們。
像是完全習慣了周遭有關他的眼神與私語。
更像完全沒看到薑予方才的小動作。
大堂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香水味與清新的空氣調節劑的混合氣息。
如今又添上一絲似有若無的苦橙尾調。
三人成行,往大門外走。
徐子昂向林元鬆簡單複述了今天薑予的入職情況,兩人談論起近期重大項目的進展。
薑予默默聽著,一手從包裡摸出手機回複信息。
喵了個咪的。
第一天下班地鐵就故障。
莫名地,薑予似乎感受到林元鬆的視線。
可側眸去看,他依舊溫和沉穩地向徐子昂分析著什麼,引得徐子昂如醍醐灌頂,連連稱是。
她隻當錯覺。
走出大門的一刹,一股獨屬於夏日的溫熱氣息瞬間包裹全身。
室外的空氣雖帶著白日的餘溫,卻少了那份壓抑與沉悶,多了幾分涼爽與自由。
隨著一陣熱風掠過,一輛亮黑色的大眾轎車穩穩停在眼前。
“我打的車到了,先走一步嘍。林總監,剛才說的明天我仔細梳理一遍再給您看看。”
徐子昂向林元鬆致意,得到後者回應後,他上前拉開車門,坐進去還不忘探頭提醒薑予。
“薑同學,聽說最近的六號線故障停運了,下班時間這附近很難打到車,地鐵停運情況隻會更糟。回去注意安全哦。”
薑予回以一笑:“我會的。徐哥再見。”
話音剛落,徐子昂的車已飛速繞過環島,隱沒在車河中。
世界重回安靜。
夜色漸濃,路燈亮光柔和地灑下,將兩人身影拉長,交織在靜謐而微妙的氛圍中。
四周的人群仿佛刹那間都已退場。
清風緩過,甘中微澀的苦橙味漸濃。
薑予抿了抿唇,剛想開口說什麼,沉啞的聲音先一步在頭頂響起,放得很輕。
“薑同學打算怎麼回去?”
薑予抬頭望向林元鬆。
他也在低頭看她。
正想回答,他又柔聲開口:“如果不介意,坐我的車一起走吧。”
薑予眉心微跳。
這句話,她當年肖想了多久。
甚至厚著臉皮去問,才蹭來兩次坐上他機車後座的機會。
如今驀然聽到,倒是再也泛不起漣漪。
她不明白。
他明明隻要像當年那樣,溫柔地儘好份內責任,然後無視她就好。
算了,他怎麼想又與她何乾。
她禮貌回絕:“謝謝您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林元鬆逆著光,薑予無法辨明他的神情。
卻莫名感受到氣壓有所變化。
正當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一輛銀灰色轎車悄然停在身旁。
車窗緩緩降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臉慢慢顯現,向薑予揚了揚下巴:“哎,小薑同誌,上車嘍。”
然而,看清薑予身邊的人後,來者表情瞬間凝固。
夜色如墨,街燈下的光影交錯。
男人看著林元鬆,似是被什麼懾住,兩人就這麼對視著,仿佛時間都為之一滯。
不知怎的,他背脊竟有些發寒。
直到薑予邁步向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才打破了這陣莫名的僵持。
薑予坐進車內,握著車門把手,往外看去:“林總監,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林元鬆目光在薑予和駕駛位之間逡巡,最終落在薑予身上。
片刻後,嘲弄什麼似的,輕笑了一下。
“路上小心。”
薑予也笑。
“您也是。”
清脆無情的關門聲後,薑予將外界的一切隔絕在車外。
車內流淌著薰衣草味的香氛,電台在播著最新的流行音樂。
剛開出去,淩辰就迫不及待地點擊屏幕退出電台,車內霎時間安靜至極。
“薑予,剛才那個不會是之前那個大神吧!你之前追的那個,叫什麼來著,我肯定記得……”
他手指急躁地敲著方形盤,答案近在嘴邊,卻苦思無果。
薑予本不想理他,但眼見剛才車差點開到樹上,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還是無奈地接了他的話。
“林元鬆。”
“啊對對對,就是他,林元鬆!”
淩辰終於想起,激動地拍了下方向盤,卻無意按了下喇叭,把自己嚇一激靈,緩了緩神,才把著方向盤看薑予一眼。
“誒薑予,你不會是為了他才來的GC吧?虧咱外婆還誇你出息了樂得逢人就說,敢情你是戀愛腦又複發了啊?”
薑予:“……”
“對了,我想起來了,當時你為了激他吃醋,還拉著你哥我到他麵前假裝我在追你,結果人家還給咱助攻了哈哈哈哈哈……”
薑予:“…………”
淩辰直視前方開車,像是絲毫沒察覺到薑予愈發不妙的臉色,笑得喘不上氣,還補充道:“你剛才該不會又在拜托人送你回去吧,你當年不是說,再和他說上一句話就是狗嗎?”
獨角戲過後,是瘮人的死寂。
見薑予不再像從前和自己拌嘴,淩辰終於反應過來,心虛地慢慢瞥向薑她,收到一記冰冷的眼神後,還不等她開口,搶先趁紅綠燈的空檔,雙手合十求饒。
“錯了我錯了,我是狗,我是狗。”
薑予:“……綠燈了。”
“遵命,馬上開車。”
見薑予沒有計較,淩辰馬上認真改過,正襟危坐地開車,快速思考如何轉移話題。
不想,薑予倒先開口。
“我入職後才知道他在。”
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淩辰看她一眼。
清雅絕俗的花容,卻是不見紋絲波瀾,如薄雲後的彎月,皎潔無暇,卻也遠不可及。
他歎口氣。
“我知道,剛才隻是開玩笑。”
他怎麼會不清楚自己這表妹的性子。
萬事乾脆利落,就從沒見她留戀過什麼。
回想起剛才會麵時林元鬆的氣場,淩辰又道:“那以後咱們不提他了。你在GC也小心些,林元鬆看著就不簡單。以前的事就能看出,那麼多人都想接近他,卻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他。這種人不會讓任何人越過他的邊界。”
他的邊界。
薑予又想起方才,林元鬆邀她同路。
是出於時隔多年重逢的客套,還是對自己的同情,才讓他打破了原有的邊界。
明明那幾年,這牢不可破的邊界都劃分的一清二楚。
以至於補習以外的時間,薑予幾乎完全接觸不到他。
就算是補習之中,即使他多麼溫柔,何等貼心,也不會有任何補習以外的話題在他嘴邊主動發出,她再怎麼努力越界試探,他都是點到即止。
那時早已淪陷的薑予怎麼甘心。
她決心主動出擊,打破界限,入侵他的生活。
淩辰也是這時候開始被拉下水的。
猶記得那日天色已不早。
高中校園的鈴聲早已遠去,而華大氣派的大門內,卻還殘留著幾分白日喧囂的氛圍。
大門外,街道兩旁,路燈早已亮起,昏黃的光暈灑在空曠的人行道上,拉長了兩道略顯落寞的影子。
薑予緊握著書包帶,緊緊盯著馬路對岸的大門。
淩辰站在她身側,半靠著牆抱著胸,好笑地拍了拍她:“要不算了吧,我出來前他球賽才剛開始,今晚他打累了說不定就在學校住下了,白白站在這喂蚊子不值得啊。”
薑予像是沒聽到,掏出手機自言自語:“好久沒給小叔打過電話了,他這會兒應該有空吧……”
淩辰趕緊伸手按住她:“彆啊小祖宗,好好好,我陪你等,陪你演戲,你彆給我招惹我爸了算我求你。”
薑予麵無表情地收起手機,目光繼續投向了對麵進進出出的人。
“不是,你那些小同學不是好幾個追你的,怎麼還要找我演假戲,再說,林元鬆在我們華大都有一堆人想接觸都接觸不上的,人家不就給你補習了一個假期,真的會理你嗎?”
薑予像在回憶什麼,眸裡帶了點笑:“你還彆說,昨天我不是拍給你看,花了我一整天才做好的那盒星星巧克力,記得嗎?昨晚送給他,他已經欣然接受了,還說會好好品嘗的。”
朦朧微光中,少女羞澀的小滿足讓俏麗的小臉更顯生動。
淩辰看愣了下,也跟著笑了,語氣柔和許多:“好吧好吧,我妹要美貌有美貌要成績有成績,去追吳彥祖他都得偷著樂,區區林元鬆還敢不珍惜?”
他這妹妹從小就沒有父母陪在身邊,性子瞧著乖張冷漠,其實比誰都善良敏感,卻偏又不願表露任何情緒。
如今能看她這樣鮮活地笑,也挺好的。
就陪她幼稚這一回吧。
薑予正想懟回他的插科打諢,一陣說笑聲打破了夜色的寧靜,幾個男生從大門走出,談笑風生。
薑予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認出了其中一人是林元鬆的籃球隊友,隨即鼓起勇氣,快步上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請問,你們有見到林元鬆嗎?”
她的聲音努力保持著鎮定,卻不難聽出其中細顫。
男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哦,你說元鬆啊,他還在籃球場呢,不過應該也快出來了。”
薑予的心微微一沉,卻不是因為他的話語。
她注意到,男生手中拿著一枚星星狀的巧克力,包裝雖有瑕疵,卻裝點精致,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與她親手製作並送給林元鬆的一模一樣。
目光順著那枚巧克力,逐一掃過其他男生手中的同類巧克力。
竟是一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