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公安局審訊室內。
一名身穿製服的警官坐在桌前,對麵是一男一女,男的著正式職業裝,女的穿萊賽爾法式襯衫配高腰A字裙,氣質超群。
這是他接到的一起民事糾紛,一位自稱是楊允珊律師的男人前來報案,稱有人毆打未成年,要求立即將其逮捕並拘留。
緊急聯係當事人後,來了位容顏脫俗的年輕女性,她不慌不忙,淡定地陳述了一遍事發經過。
“這就是他口中的‘毆打’全過程了。”
警官沉吟道:“尹律師,這位女士並非故意傷人,而是為了給一個警告,而且也沒有對你的委托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這並不能算是毆打未成年,頂多算是恐嚇。”
尹律師連忙反駁:“誰說沒有對我的委托人造成傷害?楊允珊小姐當時雖然沒有什麼異常,但下晚自習回家後一直稱自己頭痛欲裂,現已送往醫院檢查,我們嚴重懷疑是她用酒瓶敲擊那一下導致的!”
陳風意嘴角噙笑:“那你家主子痛感可夠遲鈍的,上午敲她,晚上才疼。”
律師掃了她一眼,不接話,視線移向正前方,字正腔圓:“警官,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三條,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並處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罰款。”
警察沒有急著做出治安處罰,儘力去調節雙方矛盾。
奈何麵前一男一女互不搭理,但態度如出一轍的強硬,律師不同意和解,被告的女士也不願意道歉。
警察沒轍,隻能按照規矩辦事。
“經調解未達成協議的,我會依照規定對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人給予處罰。陳女士,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如果您不上門向楊允珊女士賠禮道歉,那將會把你拘留十日。”
他嚴肅地望著麵前的女性,希望她能意識到不服軟的後果,改變想法。
不料,那張漂亮的臉蛋微微抬起:“拘留期間可以玩手機嗎?”
他驚得像半截木頭戳在那,過了幾秒,蹦出一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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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華集團會議室。
親眼見證投行大神做公司背調,林高心裡對祝蕭瀾的敬慕又多了幾分,從前隻是因為各種神乎其神的傳說而有些仰慕,如今則是實打實地佩服。
除了詳儘的資料調查,他竟還會從細微處著手,通過一些基層員工的談話去了解這個公司的各方各麵。
就像一隻未雨綢繆的蜘蛛,不知不覺間已織就一整張蛛網。
見祝蕭瀾讓助理收拾公文包,準備要走,林高連忙問:“祝總,公事辦完了,不知您有沒有時間跟我去喝一杯?”
江湖上出了名難約的投行大神,竟轉頭就說了個“行。”
林高喜出望外,找好餐廳,在前麵領路。
走到公布辦公區時,祝蕭瀾餘光淺淺掃過市場部,見空了一個座位,他腳步忽然停下。
祝蕭瀾:“剛剛那個人呢?”
林高還沒反應過來,看了一圈也不記得空位原來坐的什麼人,便問:“誰?”
祝蕭瀾語氣平淡:“不願意接受盤問調查的實習生。”
林高恍然大悟,立馬便去找市場部的同事了解情況,然後折回來,尷尬地撓了撓頭:“那個實習生,好像有點事先走了。”
祝蕭瀾眉峰幾不可見地擰了下:“她請假了?”
林高搖搖頭:“沒請假,應該是臨時有急事還沒來得及。”
一抹戾色在祝蕭瀾眼裡快速閃過,他藏在右側口袋裡的手指捏到發白:陳風意,你是有多討厭我,甚至連假都不請就早退。
隨後,他便給身旁助理遞了個眼神。
助理立馬拿出手機上前:“祝總,我突然記起,您晚上還有個會,如果吃晚飯再趕回去的話,恐怕來不及。”
祝蕭瀾頷首表示了解,麵露難色:“這......”
在旁聽得一清二楚的林高隻能主動道:“祝總您有事就去忙,不耽誤您工作,我們下次再約。”
並客客氣氣地將他們一路送下樓,看著他們上了邁巴赫,才離開。
林高懷疑這頓飯沒吃成跟那個實習生有關係,於是怒氣衝衝上樓,質問人事負責人,為什麼有員工不請假就早退,這不符合公司規章製度。
人事張連被他訓得狗血淋頭,待他走後,連忙聯係那個史上最牛實習生。
電話打不通,張連隻能連發好幾條微信:
【姐,你下午去哪了,怎麼也不請個假?】
【林總都氣瘋了!你知不知道,公司從創立之初到現在,都沒實習生這麼大膽,你還是頭一個。】
【姐你到底乾嘛去了?收到信息回複下我啊啊啊啊——】
約莫十分鐘後。
張連手機終於震了下,他著急忙慌地點開,看見陳風意發來兩個字【坐牢】。
張連:???
他發了個無語的表情包過去:【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算了,我也不管你去乾嘛了,你隻需要告訴我,什麼時候來公司?】
陳風意看了眼電子日曆,打字:【15號吧。】
張連以為自己看錯了,15號,那就是十天後。
他已經可以想象林總知道這個消息後的臉色,打字的手都顫了顫:【為什麼要這麼久?】
對方回複:【還要坐10天牢。】
陳風意剛剛回複完,又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剛摁下接通鍵,手機傳來的聲音都快要把耳朵炸掉。
“陳風意,你家能不能要點臉,開口就找我爸借一個億!你家破產了關我們什麼事,而且我們兩家都多少年沒來往了,你爸媽也好意思上門要錢,是不是想害得我家跟你家一樣現金流周轉不開破產,就高興了?”
這尖銳的嗓音和刻薄的語氣,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舅舅家的女兒,林梓妍。
兩家之所以交惡,除了舅舅當初在合作項目中暗自勾結供應商貪汙貨款外,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林梓妍“不小心”將陳風茵推下樓梯,直到現在茵茵後背還有塊疤。
她沒做聲,對方便接著罵喊:“趕緊讓你爸媽滾回去,彆說我家沒有一個億,就算有十個億,也不可能借你們一分錢,識相點就......”
陳風意直接掛斷。
她不想跟厭惡的人對話,也不想聽這刺耳的聲線。
隻是想起爸媽竟低頭去找舅舅,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纏住心臟。
臨夜,她坐上警車,從派出所前往拘留所。
那位警察跟拘留所的同事說了幾句,期間還看她好幾眼,然後搖搖頭探口氣離開。
她被分配到103室。
推門進去,入目是粉刷成全白的牆壁,靠牆又一排矮小的板凳,板凳正對麵兩米處是連在一起的幾張木板床,被子也像是曆經好幾代人,洗得發白。
手摸上去,又粗又硬。
她數了數,有六張床,這是個六人間,但目前隻有她一個人。
冰冷狹窄的房間裡,響起突兀的手機鈴聲。
是爸爸主動打來的電話。
他絲毫沒提去舅舅家借錢的事,隻問她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
她隨口說公司組織團建,今晚的飛機去三亞旅遊。
爸爸叮囑幾句就掛了電話。
握著發燙的手機,透過窗看向屋外寂寥的夜景,她無力地靠牆滑下,跌坐在地麵,抱著雙膝發呆。坐了一會覺得冷,又轉移到那張硬邦邦的床上。
她在比石頭還硬的木板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鐵門處傳來叮叮當當的動靜。
應該又有人被送進來了。
她皺了皺眉,將乾癟毛糙的被子用力往上一拉,蓋過頭頂,將自己遮得嚴絲合縫。
鐵門被打開,有不止一個腳步聲。
“陳風意。”有人喊她,是領她進來的看守員的聲音。
“在,有新人進來不用跟我介紹。”她在被子裡回應。
“進什麼新人?是你能出去了。”
被子一下被掀開。
除了看守員,還有一位身形寬闊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麵前,右手手腕戴著一串瑪瑙紅佛珠。
男人率先開口:“對不起,陳小姐,是我女兒不懂事太過莽撞。”
陳風意立馬便明白過來,他就是楊允珊的父親,鼎鼎有名的珠寶大亨——楊永烸。
楊永烸甚至給她鞠了一躬。
看守員說:“他們取消報案了,陳小姐,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陳風意點了下頭,從床上起來,對楊永烸說:“她沒有對不起我,她對不起我妹妹,要道歉,你們找錯對象了。”
楊永烸撥弄了下手腕的佛珠,低頭:“你放心,明天我女兒一到學校就會去道歉。”
她不懷疑此話的真假,因為商人最看重的就是誠信。
因著這句話,她對楊永烸印象不錯,以前隻聽說過他的名號,沒打過交道,沒想到竟是個明事理的人,不靠著錢權擺平一切,已經勝過圈裡不少叔叔輩了。
走出看守所,看見門口停著輛漆光勞斯萊斯,明亮的路燈下站了個人。
“還好嗎?我送你回家。”那人的臉在燈光和陰影間,更顯立體。
和酒會上初見的那次一樣,斯文沉穩,仿佛不會被世間所有事驚擾,如一股清流孑然獨立。
她回想起和GUCCI先生間所有的緣分,除了那一次,其餘都是他主動。
從前有很多人對她示好,她從來都無視。
但這次,有些動搖了。
鬼使神差地,她上了車,和他同坐後座。
在後視鏡裡,瞥見他墨色眉毛下深邃而自帶疏離感的眼睛,她忽然開口問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做個交易嗎?還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