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涼颼颼的視線直射過來。
周吳看見小員工冷冷盯著自己:“我隻是過來當翻譯的,敬茶敬酒可就不是這個價格了。”
坐在遠處的王天衡吃笑,這小女娃還在飯桌上跟上司討價還價,可真有意思。
他又快速打量了一眼顧宴辭。
他也不是第一次跟顧宴辭吃飯了,隻是今天總覺得顧宴辭有些不對勁,具體是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上,直到顧宴辭主動讓那個小翻譯喝湯。
他才反應過來:英雄難過美人關。
那小翻譯雖然性格冷傲了點,也不愛搭理人,但該說不說,長相出眾,跟現在年輕人追的某個明星有點相似。
他調侃著解圍:“看來周總平時比較小氣啊,給底下員工加班費都很低,都有怨氣了。”
“沒有沒有,小陳這位同事平時比較冷幽默,喜歡開玩笑。”周吳擺擺手,裝作和員工關係融洽的樣子。
周吳右手邊的女秘書連忙用腳碰了碰陳風意,然後在桌下伸出了兩根手指,用嘴型說:“加兩百。”
也就是一小時一千二。
但她低估了陳風意,沒想到對方根本看不上,彆過頭去,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她咬了下唇,又用腳碰了下陳風意,低聲說:“兩倍。”
這回,陳風意看了她一眼。
然後回頭給自己的茶杯裡倒了溫水,徐徐起身,朝著對麵舉起杯子,露出整場飯局上唯一一次微笑。
“顧總,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祝你事業順利,順風順水順財神。”
她音色本就好聽,語氣柔和下來就像泡過雪水的茉莉花。
就在桌上大部分以為顧總會和之前一樣抿茶點頭時,卻見桌邊那道欣長的身影立了起來,手上竟端的是酒杯。
這杯酒,是上菜前周吳就給他滿上的,他一滴未動。
“感謝陳小姐,也祝你出行平安,萬事順遂。”
顧宴辭舉著酒杯與她的茶杯輕輕碰了一下,滿滿的酒麵微微晃動,但沒有溢出。
聽到“平安出行”,她太陽穴跳了跳。
這是在內涵自己上次開車追尾吧。
陳風意沒說話,直接將茶杯送到嘴邊,一飲而儘,然後倒置杯口,看著他。
顧宴辭輕笑一聲。
舉起酒杯倒入口中,伴隨著性感的喉結滾動,再把杯子翻過來時,裡麵已經空空如也。
她以茶代酒,他以酒回茶。
現在,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顧總對這個小員工有些特殊,他剛剛喝的那杯酒怕是比今天抿了七八次的茶加起來都多。
他給她的殊榮比王老板都大。
“哎呀,還是美女麵子大。”王天衡拍了拍顧宴辭的肩膀,“認識這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喝酒。”
“偶爾破例。”顧宴辭將酒杯推到一邊,又把茶杯順到自己麵前。
“陳小姐,你想不想看顧總多破例幾次?”王天衡瞟了眼她麵前的杯子,打趣道。
陳風意彎了彎唇,笑意不達眼底:“王總,這次其實也是我破例,我以前吃飯,隻敬父母長輩、兄弟姊妹還有相熟的朋友。”
以她從前的身份地位,不必在酒桌上當工具人。
說完,她自顧自拎包起身,朝同公司的周吳說:“周總,生意談妥了,接下來應該沒我什麼事了,我就先走了。”
說出來便是下達通牒,沒有一點兒商量的意思。
周吳縱是想留,也不知從何留起。
他剛起身,想說點什麼。
陳風意便已經離開座位,虛抬了下手:“周總留步,不用送,我自己開車了。”
周吳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他哪是想送?前一秒才看出顧總對她有意,下一秒他這就把人送出去,這不是擺明著不給人顧總麵子嗎?
周吳的女秘書機靈,隻看一眼就知道領導在想什麼,便上前挽住陳風意的胳膊,笑嘻嘻親昵道:“風意,留下來陪陪我吧,晚點我們一起走。”
“不了。”陳風意一把拂開那雙手,“我加班費貴,早點走給公司省點錢。”
言外之意,再留她就是不顧公司利益了。
女秘書乾笑兩聲,騰空的手都不知往哪放,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推門,堂而皇之地離去。
甚至連頭也沒回。
陳風意離開後,不到五分鐘,顧宴辭也聲稱有事先行一步。
待包間裡隻剩下周吳和王天衡的人時,周吳終於憋不住了。
“王總,這個顧總確實是年輕有為,但是未免傲了點,這樣的性格在商場怎麼立足?”
王天衡冷哼了聲:“有你的那位翻譯官傲嗎?”
周吳吃了癟,歎口氣:“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我也不知道她怎麼這麼不懂事。”
“你那員工傲,是年輕不懂事,但這位顧總,是有傲的資本的。”
“樂先傳媒確實有前景,但跟您的集團比起來......”周吳搖搖頭,“連十分之一都不如。”
王天衡所管理的沃州集團,是世界性連鎖企業,連續7年入選國內100強企業。
而樂先傳媒,去年才剛進百強,而且業績還墊底。
周吳不明白王總為何如此看重這位顧總,難道真的是欣賞他年輕有為,覺得顧宴辭前途不可限量?
“嗬嗬。”王天衡一邊洗茶,一邊高深莫測地搖搖頭,“如果他隻有一家樂先傳媒,吃飯時他配跟我一起坐上座嗎?你啊,還是眼界太窄,識人太少。”
“我隻是靠您提拔起來的一個小小總監,這眼界哪能跟您比呢。”
他一邊奉承,一邊在心裡暗暗記下,樂先傳媒顧總看來另有身份。
另一邊,陳風意剛離開酒店不到半小時,就收到了妹妹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抽泣聲。
陳風意心頭一緊:“茵茵,怎麼了?”
那頭沒有說話,隻是小聲哭泣。
“出什麼事了,告訴姐。是考試沒考好,還是什麼東西丟了?”
“姐,我怕。”
“怕?”陳風意眉頭一擰,猛踩刹車停在路邊,打了雙閃,“到底怎麼了,快告訴我。”
電話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姐,班裡組織露營活動,我下來撿了些乾樹枝,校車就不見了,我往前麵追了好久,也沒追上他們,現在天黑了,我好害怕。”
“你現在把你的定位發給我,我馬上過去。”
“好,你彆告訴爸媽,我怕他們擔心。”
“行,你就待在原地,哪也彆去,等著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有事隨時聯係。”
“嗯。”
微信上收到一個定位,顯示在某片山莊附近,周圍空蕩蕩的。
“該死。”陳風意咒罵一聲,然後猛打方向盤,急轉掉頭,驅車朝定位地址趕去。
從電話裡,她能聽出妹妹是真的害怕,茵茵聲音都在發抖,還竭力控製情緒跟自己對話,可能就是怕她擔心。
但叫她怎麼能不擔心?
茵茵和她性格剛好相反,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妹妹自小就軟軟糯糯,彆說吵架了,連跟人大聲說話都沒有過。現在天這麼黑,又在那麼偏遠的地方,如果茵茵遇上什麼壞人......
她不敢想,隻能猛踩油門,連超數輛車,絕塵而去。
.
“車鑰匙給我。”男生一雙眼睛平靜地盯著麵前的人,眼神和語氣卻冷到骨子裡。
被他看著的大叔抹了把汗:“彆鬨了,尤少爺,你連駕駛證都沒有,不能開車。”
“我說了,我會開。”男生一字一頓,眼神凜冽。
“但是,這可是大巴車,您沒開過的。”校車司機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
他今天這遇到的都是什麼事啊!
先是楊家大小姐讓他停車,說跟幾個朋友下去撿些柴火,到晚上露營時燃個篝火,停了不到五分鐘,楊家大小姐又催著他趕緊開車,開到現在,突然有人說車上少了個人。
他一數,還真少了個人。
本想掉頭回去找,但油表顯示隻剩下20%了,很有可能不夠開回之前的地方,於是他決定先找個加油站加油。
最近的加油站開過去隻要20分鐘,可尤家少爺尤霄又不同意了,非要他現在就掉頭回去找被落下的那名女同學。他不答應,這麼多學生在車上呢,萬一真在半路上把油耗沒了,該怎麼辦?
於是,尤霄便把同班的所有人都趕下了車,揪著他的衣領不依不饒,非要他交出車鑰匙。
他自然是不能交的,兩人便僵持在車上。
尤霄看了眼手腕上的電子表:“已經過去三分鐘了。”
他眼神更暗,直接從兜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抵在司機肚子上,聲音冷得不像一個17歲少年能發出的聲音。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給還是不給?”
司機瞥了眼自己肚子上硬硬的東西,隻見它泛著寒光,是一把匕首。
他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你,你這是乾什麼?”
少年將匕首往前送了半厘:“鑰匙拿來,不然要你狗命。”
“好好好,給你,給你。”
他是真怕了,在這種貴族私立高中開校車,雖說工資高福利好,但就怕出什麼事,每一個學生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就算尤霄真把自己捅了,相信以他家裡的實力,也足以擺平一切,自己這條命就算白送。
他連忙從屁股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給你,這就是校車的......”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人趕下了車。
車門關上前,少年冷漠著扔下一句話:“如果陳風茵出了什麼事,我還是會回來,要你的狗命。”
“尤霄,你瘋了吧!你快給我下來!”楊家小姐衝他大喊。
少年沒有理會,直接關了車門。
然後,碩大的校車歪歪扭扭開走了,車下的學生全都被遺棄在荒郊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