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總想見向小姐?
保鏢一時判斷不出這話是真是偽,上下打量枕安一圈,目光定格在他胸口那枚火彩熠熠的胸針上,表情一滯,訕訕收回了手。
這裡的其他客人或許不知道那枚胸針是什麼標誌,可他是杜琮身邊的人,當然對此心如明鏡——能佩上這枚白鶴胸針的人,都是祝璋的密友。
即便杜琮是老祝總的乾兒子,在小祝總麵前也沒這個資格。就連祝璋的男朋友況星宸,都沒能討來這份殊榮。
想到這裡,保鏢後退兩步,不再阻攔。連杜琮都不敢得罪祝璋,他又何必去碰那個釘子呢?
路障清除完畢,走遠以後,向寧才踏實下來。
她當然知道祝璋不是真的要見她,便問起:“你把祝璋搬出來平事,她不會介意嗎?”
枕安搖搖頭:“隻要能讓杜琮吃癟就不會,他們倆看對方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明裡暗裡,就跟車遲國鬥法似的。”
向寧忽然感覺腦子有點亂。
杜琮和祝璋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情況,怎麼一人一個說法?
況星宸說,他上趕著巴結她,想在生意上分一杯羹。
簡曉夜又說,他苦戀她卻求而不得,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忘。
枕安卻說,他和她互相不對付,明爭暗鬥從未止歇。
向寧隻能感歎,好一出當代羅生門啊!
……
酒會即將結束,已經有一部分賓客陸續離場。
今夜的二樓露台實在熱鬨,除特工基地以外,又多了談判圓桌的功能。
杜琮已經對簡曉夜要說的事有了預感,卻還是不死心地試探:“誰惹你了?耷拉個臉。”
簡曉夜躲開他伸到她頰邊的手,單刀直入:“趙海,趙律師,你應該認識吧。”
杜琮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才收回來。
這的確是剛才假扮白鶴涯的,他私人律師的名字。
不過不是真名,而是在外麵泡妞時慣用的假名。
聽到這個名字,杜琮心裡便有了猜測:“誰告訴你的?不會是……所謂的圈內朋友吧?”
簡曉夜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想儘快結束這場鬨劇:“把手機還給我,咱們好聚好散。沒必要撕破臉把所有話都挑明了說,否則誰的麵子上都不好看。”
獵人被獵物忤逆的滋味並不好受,杜琮強行捏住簡曉夜的手,咬牙切齒道:“有什麼不能明說的,你以為我不認識真正的白鶴涯嗎?你以為我在她麵前說不上話嗎?你想知道她是誰嗎?想見她嗎?我可以告訴你,也可以帶你去啊!”
杜琮的情緒轉變得過於突然,幾近失態,實在反常。要不是簡曉夜今夜一直攔著沒讓他喝酒,她幾乎要懷疑他現在是在發酒瘋了。
“這些都跟我沒關係,你放開我。”
杜琮對她的反抗視而不見,自顧自念叨著:“我可以告訴你啊,白鶴涯不就是祝璋嗎?我喜歡過她,你知道的。我為什麼不帶你去見她,還不是在考慮你的心情嗎!?”
見簡曉夜不為所動,杜琮又換了新的話術:“我告訴你,趙律師是祝璋的人。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就是白鶴涯,跟做賊似的,所以找了個私人律師幫她處理選角事務。咱們找他要角色才是找對人了,懂嗎?”
簡曉夜冷笑一聲,沒必要費時間給這番漏洞百出的說辭挑毛病了。
“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把手機還給我,也沒關係。”她用力甩開杜琮的手,“我會報警處理這件盜竊案的。”
說完轉身便走。
杜琮又急又怒,從口袋裡掏出簡曉夜的手機,直直衝她的頭砸去:“你大爺的,彆給臉不要臉!”
幸而他準頭不佳,將手機砸到了玻璃門上。
隨著玻璃碎裂的一道刺耳聲響,簡曉夜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
這裡是祝璋的地盤,他怎麼敢這樣大鬨?
杜琮仿佛沒意識到自己闖了什麼禍,接著怒喝道:“彆忘了,沒攀上老子的時候,你在劇組有一天好日子過嗎?”
簡曉夜恍若未聞,蹲下身撿起手機,屏幕已經碎了。
“你忘了自己當時是怎麼一把鼻涕一把淚來跟我訴苦的嗎?老子現在就幫你回憶回憶!”
杜琮也在簡曉夜麵前蹲了下來,平視著她的眼睛,用力錮住她發涼顫抖的手,從記憶裡挖出她曾經講過的話,一一複述。
“劇本一天飛五頁,沒人告訴你最終用哪版。背錯半句詞就被當眾羞辱,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被扇耳光的戲全是真打,導演總挑細枝末節的毛病,找借口重拍了三十幾條。”
“每次拍吃飯的戲,道具組都故意給你準備餿得發酸的飯菜,害你食物中毒,上吐下瀉。”
“全劇組沒一個人願意給你好臉色,有個實習生前腳跟你多說了幾句話,後腳就被開除了。你忘了嗎?你不該忘的!她之所以丟工作,都是你害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簡曉夜的手越來越冰涼。
“我,我從來……”不久以前的痛苦回憶湧上心頭,使她的聲音也發起抖來,“從來沒跟你抱怨過,吃餿飯的事。”
道具組工作繁忙,做完菜不一定能馬上拍攝對應的鏡頭,加上布景、試光、講戲,每個環節耽誤一段時間,菜很容易就放壞了。
甚至可以說,吃餿飯對演員而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連簡曉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是在被人刻意為難。
“可是,杜琮。”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腦海裡漸漸成型,使她毛骨悚然。
“你是怎麼知道的?”
沉默,久久的沉默。
儘管簡曉夜的雙腿有些發麻,她還是拒絕了杜琮的攙扶,自己緩緩站起身來。
那一瞬間,她眼前有些發白,看不清杜琮的臉。
可簡曉夜卻覺得,她直到此刻才是真正看清了他。
“劇組的人無緣無故為難我,欺負我,都是因為得了你的授意,對嗎?”
杜琮自知理虧,添了幾下嘴唇,終究還是沒想出狡辯的話術,隻能被動保持沉默。
“你可真會打算盤啊……”簡曉夜嘴角牽出一個用力的笑,眼眶卻漸漸濕潤,“先讓他們想儘各種刁鑽法子折磨我,等到我難以忍受,幾近崩潰的時候,你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我麵前,居高臨下地伸出援手,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對不對?”
杜琮聽她控訴時,竟有些忍不住分心去欣賞她的容貌,像欣賞一件精致的瓷器。瓷器嘛,即便摔碎了也是好看的,隻是沒什麼價值,不能上手把玩了。
“你比我想象的聰明一點。”他說,用表達欣賞的語氣。
簡曉夜搖著頭後退,不慎踩到碎玻璃,連腳步聲都變得刺耳。
站在一片狼藉中,她終於和杜琮拉開了距離,雖然隻有幾步遠。
簡曉夜努力回憶著向寧帶來的調查報告,回憶著那張表格裡的內容。
她一字一頓,念出了幾個女演員的姓名。
“你,也對她們用過這種手段嗎?”
杜琮聽到這幾個名字,起先很是疑惑——她怎麼會知道這些人?
緊接著又覺得無所謂——就算知道了,憑她,又能翻起什麼風浪?
“不錯嘛,你比她們也聰明一點。”誇讚之餘,更多是輕蔑。
簡曉夜隻覺得惡心,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外套,踢開腳下的碎玻璃,轉身便走。
杜琮不甘心,高聲威脅道:“你現在撂下我走了,回劇組以後會麵臨什麼,你想過嗎?”
簡曉夜停下腳步,頭也不回:“這破戲老娘不拍了!違約金不過兩倍片酬,我就算去求人借錢,也不會再任你拿捏!”
杜琮拊掌大笑:“好,好!算你有骨氣,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簡曉夜剜他一眼,幾欲作嘔,隻想儘快遠離這個男人。
“既然你要走,那就讓向寧代你受過吧!”
杜琮說出這句話時心中無比篤定,她一定會回頭。
果然不出他所料,簡曉夜聽到向寧的名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雙手又開始顫抖。
她從來沒有對杜琮提過向寧的名字。
杜琮滿臉得意:“她不是你的親姐姐吧?我早就調查過你,彆想瞞我。”
他朝簡曉夜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臟就被揪緊一分。
“你來聽聽,我說的對不對?”
杜琮含著微笑,身形微微搖晃。
“向寧,星橋娛樂公關部A組組長,你的大學同學兼室友。無父無母,有個血緣關係八竿子打不著的阿姨,不過遠在國外,隔著十二個時區,根本管不到她。”
話中威脅的意圖顯而易見,簡曉夜知道,越是這種時候,她越不能表現出對向寧有絲毫在乎。
“你對她倒是挺了解的嘛。”
“那是當然。況星宸有心巴結我,我不過問了一句,他就差把向家的族譜從祖墳裡挖出來獻給我了。你猜,如果向寧受你牽連,被我搞丟了工作,她會不會恨你?”
簡曉夜不屑地挑眉冷笑:“杜琮,你不會這麼天真,以為用她就能逼我就範吧?彆人都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你倒好,挾個小宮女出來招搖,能威脅到誰啊?”
她相信,隻要有喬煦晗在,就保得住向寧的飯碗。
杜琮先是表情一僵,又想起況星宸的話,當即反應過來她是在假裝毫不在意。
“是嗎?”他拿出手機,作勢按了幾個數字,“你可彆忘了,她現在和我的保鏢在一起。”
簡曉夜後腦猛地一震。
杜琮眯著眼笑道:“隻要我現在給保鏢打個電話,那麼究竟是讓他送向寧回家,還是入土,可就都在我一念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