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律,師——”向寧拉長了尾音,“我還要怎麼裝傻,怎麼引話題,怎麼找借口才能讓你看出來,我其實是在跟你搭訕啊?”
“搭訕?”風衣男心裡一美,不由拿腔拿調起來,“看來你不太擅長這個,我一點都沒看出來你在搭訕。”
與此同時,他插在口袋裡的左手已經開始了動作,十分嫻熟地用大拇指把戴在無名指上的婚戒搓了下來,繼而掏出手機,挑眉問道:“加個微信吧,你掃我?”
向寧不想汙染自己的好友列表,撒謊道:“我手機沒電了,所以才想問你要一張名片的嘛。”
風衣男似乎很有經驗,馬上想到了新的辦法:“小姐,你包裡有筆嗎?我把電話寫到你手上吧,哈哈,電影裡的浪漫橋段都是這麼演的。”
向寧臉上絲毫看不出反感,從包裡拿出一支眼線筆:“那就用這個吧。”
語畢伸出左手,讓風衣男把手機號碼寫在她手心裡,又翻過手背,讓他簽上了真實姓名。
搞定!
有了這兩項信息,看杜琮還怎麼抵賴!
至於實物證據嘛……沒關係,在這種既不正規又不嚴肅的博弈中,程序正義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了。
向寧拿回眼線筆,留下一個讓對方浮想聯翩的微笑,便要轉身離開。
“哎,等等。”風衣男拉住她的手腕,“你也給我留個聯係方式吧,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向寧使巧勁掙脫桎梏,伸手把他的領帶從風衣領口裡挑了出來,在手指上纏繞幾圈,二人的距離也隨之一點點拉近。
風衣男不由心猿意馬,大腦幾乎咕嘟成了一灘漿糊。就在這時,他聽到耳邊傳來一句溫柔的話語——
“我還是更喜歡,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等他回過神來,向寧已經不見了蹤影,那條領帶不知怎的就蒙住了他的眼睛,一路繞到耳後,摸不著首尾。
成功脫身的向寧徑直朝門口走去,同時左顧右盼,四處尋找可用的工具,最終在路過擺滿酒杯的長桌時,順手勾走了桌子上的一塊小方巾。
二樓露台上,剛剛被招入“特工”組織的臨時搭檔已經等她很久了。
“什麼任務?”枕安饒有興致地問。
“偽造證據。”向寧頓了頓,又改口道,“不,應該是‘複印’證據。”
說完拿出那張方巾。
“聽說畫家都善於控筆,如果讓你模仿彆人的字跡,應該也不會太難?”
到時候讓簡曉夜拿著這張方巾去跟杜琮對質,就說這是趙律師良心發現,悄悄塞給她的,“證據確鑿”,看他還如何抵賴!
枕安接下任務,卻不放心直接在方巾上寫字,得多練習練習才有把握。
身邊一時找不到能寫字的紙,枕安就用自己的手掌當白板,用向寧的卸妝濕巾當板擦,先用眼線筆練習了十餘次,而後伸手將練習結果展示給向寧,詢問道:“乍一看還挺像的,這個效果可以嗎?”
向寧把他的手拉到麵前查看效果,動作堪堪衝破了社交距離。
枕安莫名有些緊張,隱約覺得心跳聲的存在感比平時高了些。
但他不願往越界的方向去想,寧願囫圇下個診斷,把這種異常反應歸結為他逐步停藥的副作用。
“相似度……還可以嗎?”說話聲也許能蓋住心跳聲吧,他想,“如果不行,我再練練?”
向寧放開他的手,讚許道:“蠻好蠻好,比我的水平高多了。”
熟悉向寧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大短板——不會寫連筆字。
簡曉夜還曾因此開玩笑說:“你要是走了演員路,給粉絲簽名都會被懷疑是找小學五年級以下的孩子代簽的。”
枕安並不知道這層緣故,還以為她剛才那句話隻是鼓勵人的場麵話。
“感謝特工小姐的認可。”他一邊模仿風衣男的筆跡,把向寧手上的兩項信息謄抄到方巾上,一邊帶著隱隱的期待問道,“現在,我是否有機會從實習生轉正,成為您麾下的一名正式特工呢?”
所謂特工組織,本來就是向寧的一句玩笑話,她自然也當枕安是在跟她開玩笑,於是當即批準了他的入隊申請:“先給你自己起個特工代號吧。”
熟悉枕安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大短板——取名困難症。
祝璋還曾因此提出過無奈的建議:“你要是實在想不出改什麼名字合適,乾脆就改姓‘何’,從‘適’的同音字裡隨便挑一個當名字算了。”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枕安不想耽誤對方的時間,然而他越是著急,就越是想不出答案。
或許,應該找點參考?
於是他決定先問問向寧:“你的代號是什麼?”
這下可把向寧給問住了,她哪有這玩意?好在她腦子轉得快,當即把簡曉夜恭維她的話複述了一遍:“向·馬普爾·波洛·福爾摩斯·狄仁傑·寧。”
表情一本正經,十分唬人。
“看來我沒有做特工的天賦,”枕安半認真半揶揄,再一次給自己下了診斷,“這麼長的代號,我就算想得出來,也未必記得住。”
二人相視一笑,閒話到此結束。
向寧下樓去找簡曉夜,忘了把卸妝濕巾和眼線筆收回包裡。
枕安把手上的墨色字跡仔細擦淨,讓夜風吹乾水痕,而後從腕間能摸到脈搏的位置起筆,重新寫下一行正楷小字——
枕·簡·黑斯廷斯·華生·李元芳·安
下筆是鄭重的,入眼卻是詼諧的。
枕安把這個代號輕輕握入掌心,又忍不住打開來看。如此反複幾次,眼中的笑意愈加明顯,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唇角。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有點幼稚。
或許還不止“有點”。
不過……管他呢,反正也沒人看見。
一樓展廳。
向寧剛進門就撞上了況星宸——物理意義的“撞上”。
他似乎已經喝了六七分醉,走路都有點飄了。
況星宸被撞得眼冒金星,本想罵兩句臟話發泄發泄,殘存的理智卻在提醒他——這裡是祝璋的地盤,千萬要管好自己的嘴。
向寧皺著眉扶了他一把,環顧四周,在尋找簡曉夜的同時問道:“劉哥呢?沒跟著你?”
況星宸嘿嘿一笑:“他有更重要的任務。”
“什麼任務?”
“噓——”況星宸神秘兮兮地拍了拍向寧的肩膀,“事成之後,再拉你看戲。”
向寧深吸一口氣。敏感的職業嗅覺告訴她,務必做好幫況星宸收拾爛攤子的準備。
“你女朋友呢?”難道就放任他醉醺醺滿世界溜達麼?
“忙,忙工作,忙點好啊……”況星宸端起杯子又喝一口,“你不懂,霸道總裁都這樣。”
向寧懶得跟他掰扯,眼神一捕捉到簡曉夜,便打算立刻去找她。
況星宸卻猝然伸手扯住了她的外套:“等等等,彆急著走!”
向寧下意識護住衣服口袋,不爽道:“乾嘛?”
況星宸雙手擺出持槍姿勢,指著簡杜二人所在的方向:“你給我想個辦法,把簡曉夜引開。”
向寧立時警惕起來:“到底乾嘛?你不會是要跟杜琮約架吧?”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那麼蠢啊?”況星宸費勁地翻了個白眼,“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我是要去給姓杜的敬杯酒,化乾戈為……為……為鴨脖!”
向寧顯然不相信他的說辭,主要還是不相信他有那個肚量:“要敬酒,直接去不就行了?把曉夜引開做什麼?她還能攔著不讓你敬酒?”
況星宸不滿地撇撇嘴:“誒,這不就讓你給說著了!我剛才去過一次,還真讓她給我擋回來了!說什麼……他要開車,不能喝酒。哼,瞧她那點膽子……”
向寧聽他提起酒駕竟是這樣一副態度,不由嚴肅起來:“你給我老實點,彆朝法製咖的方向發展啊!”
況星宸嘁了一聲:“您老人家有空教訓我,就沒空提點建設性意見?”
向寧急於脫身,隨口搪塞道:“不讓敬酒就彆鑽這個牛角尖了唄,你要是真有心和他化乾戈為玉帛,杯子裡換成茶、飲料,不也一樣?”
況星宸晃了晃杯子,喝掉最後一口紅酒,把空杯子塞到向寧手裡:“小寧,你這句話,就應該評上牛頓第八定律。”
說完就邁著虛浮的步子走了。
“什麼啊……”向寧望著他一步一晃的背影,忍不住嘟囔道,“神神叨叨的。”
扭頭再看簡杜二人,四周仍舊圍著一群又高又壯的保鏢,她想厚著臉皮硬湊上去怕是行不通。
不過,況星宸倒是給她提供了新的思路。
幾分鐘後,況星宸端著兩杯飲料原路返回,走到向寧附近時被她一把攔住。
“怎麼,此路是你開,要我留下買路財?”他半醉半醒時倒是口齒伶俐。
向寧從身旁的桌子上隨便端起一杯果汁,和況星宸碰了個杯:“我跟你一起去,也好多看著點,免得你又闖禍。”
“哈?你?跟我?”況星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算怎麼回事?我怎麼跟姓杜的介紹你啊?”
“這有什麼不好介紹的,說我是你助理不就行了?”
“得得得,你饒了我吧。我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如此這般拌幾句嘴,況星宸終究還是拗不過向寧,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