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其實聽清了。
她的質疑，不對問題，隻對人。
真的可以對初次見麵的人，說出這麼直接的話嗎？
“沒聽清？”
程今安麵上倒挺真摯，瞧著有種“你沒聽清我就再說一遍”的架勢。
還真有，而且就在自己麵前。
薛棠垂眸看他，慢慢道：“聽清了。”
四目相對，她才發現，程今安竟然不是雙眼皮。
不論是校門口，還是剛才講台前，兩人間都隔著一段距離。薛棠隻注意到對方眼睛很大，下意識就認為應該是雙眼皮。
單眼皮，眼睛還這麼大，真是頭回見。
這雙眼睛，也在薛棠的注視下微微眯起，眼神中略有遲疑，像是在問：然後呢？
比起剛才，這副神情明顯更像真情流露。
薛棠表情沒變，“有沒有可能不是在看你。”
程今安聽出來了，這都不是疑問句。
他輕輕啊了一聲，上半身靠回椅背，嘴角扯出一抹笑，“那就是我看錯了吧。”
捫心自問，這就是一抹在正常不過的笑。
可薛棠總覺得，他的笑容間，還有些彆的情緒。
像是自嘲，又像是……生氣？
當時的薛棠不明白這些情緒的由來，也不想去深究。
一直到大半個學期後，她才從程今安口中聽到了當時的真相。
隻是這一回，證據確鑿，還真是抵不了賴。
短短幾秒鐘，薛棠做足了心理建設，確定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是幻覺後，才緩緩抬起頭。
薛棠直視著他。
“不好意思，我賠你錢。”
有些可笑的重逢。
碰到分手六年的前任，來不及打招呼，第一件事就是賠錢。
火鍋店氣氛足，大家都熱鬨地吃喝聊天，周圍幾桌也是在兩人都站起來後才注意到他們。
聽不見具體對話，大概看出是個什麼情況後，大家也就沒再關注了。
畢竟在火鍋店，這類情況也不算什麼新鮮事。
兩人互相望著對方，臉上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薛棠還在等回複。
而程今安卻挪開視線，目光投向了她桌上的設備。
他問：“這是在工作？”
這時候適合問這個嗎？
薛棠從前就覺得程今安這人挺抽象的，總是會在說一件事時，無緣無故提起另一件完全沒有關聯的事。
原因也很無厘頭，就是突然想到了。
很久沒體會過了。
薛棠愣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回道：“算是吧。”
正在她思考下一步該乾什麼時，對方已經幫她解決了難題。
程今安扭開大衣扣子，直接脫了下來。
薛棠沒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衣服被遞到麵前，才意識到這是在整哪出。
她伸手接過。
“洗乾淨後還我吧。”
說罷，人便瀟灑離去了。
還他，那得要聯係方式啊。
薛棠忽然反應過來，兩人早就斷聯很多年了。
在轉頭去看，人影都不見了。
薛棠緩緩坐下，腦海中做著複盤。
怎麼能有這麼巧合的事？
回潾市的第一個探店視頻就發生了點小意外，意外事件的主人公還是她的前男友。
最關鍵的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奇怪。
沒有躲避，沒有敘舊，更沒有爭執。
太平和了，就像隻有幾天沒見一樣。
拍攝的興致瞬間沒了，好在隻差結尾沒錄。
錄完結束語，薛棠同往常一樣收拾設備。
補光燈和相機都收回了包裡。
她站起身，看向還搭在一旁的大衣。
靜止兩秒，將大衣拿起掛在臂彎，出了店。
按薛棠從前的習慣，拍攝完回去都是先剪片子。
可今天……她真得好好捋捋。
巧合吧。
也隻能是巧合。
但幾率也太高了些。
想起那件被送去乾洗店的大衣，到時候也得還回去。
薛棠拿起一旁的手機。
解鎖，點開微信。
而後又點開了添加聯係人界麵，輸入一串數字。
她看著這串號碼，點擊搜索。
竟然還是那個頭像。
一張有些模糊的月亮圖，是從他們高中教室的窗戶拍出去的。
薛棠從前就問過這個頭像的含義。
怎麼回答的她還記得。
“這多有意境啊。”
可她清楚記得，當初刪程今安聯係方式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這個頭像了。
沒想到現在又用上了。
這得多喜歡啊。
薛棠將思緒從他的頭像上抽回，猶豫過後，還是發送了添加好友申請。
最多過去了三分鐘，手機傳來提示音。
是不是得先打個招呼？還是等衣服洗好再說？
有些糾結。
然而等滑開手機，她才意識到是自己想多了。
發消息來的人趙歡，她高中裡最好的朋友。
【棠棠，新家住著感覺如何呀？】
薛棠朋友很少，一隻手就能數完，趙歡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說李璟園能和她成為好朋友，是因為性格上比較互補，那趙歡就是和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薛棠點開聊天框，打下一行字。
【還挺好的，今天睡到很晚。】
【那不錯，我明天調休，一起吃個飯？】
薛棠想了想，回複：【我沒問題，但你要不要休息下，時差還沒調過來吧？】
【我沒事，都習慣了。要不是連著出差兩次，早來見你了。】
她回：【好，那你想吃啥？】
趙歡：【我明天買點菜帶到你家做飯吃吧，正好參觀一下你的新家。】
【好。】
趙歡沒再回複。
薛棠也放下了手機。
這就是她們之間很像的一點。
一件事情有了結果，就不會再繼續談論，也不會有太多延展。
和李璟園聊天就是完全不同的畫風了，她習慣用很多語氣詞，也喜歡發表情包。在薛棠看來，這是很可愛的行為，她也受過李璟園的影響，偷偷存了幾個表情包，隻是至今都沒用過。
時間剛過兩點，微信也還沒彆的消息。
薛棠不打算浪費時間了，回到書房，打開筆記本開始剪剛才的片子。
她工作起來很是專注，剪片子又是個精細活，壓根沒關注窗外。等注意到時，天已經黑透了。
薛棠看了眼時間，快八點了。
中午吃得多，晚上也不想吃了。
正打算繼續剪，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李璟園打來了電話。
薛棠接起。
“棠，你這會兒在家嗎？”
薛棠回：“在的。”
電話那頭繼續說：“剛才阿飛問我你在不在，說要是你在的話，原房主可能要來一趟，他有個東西落在次臥的小陽台上沒拿走。”
次臥的小陽台？
次臥目前還是空著的，自從搬進來後，還真沒好好去次臥看過。
“可以的，我在家。”或許是落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薛棠說：“讓他來吧。”
“好呢。”
掛斷電話後，薛棠才覺得有些奇怪。
原房主之前就沒住這，本身就沒東西在這，怎麼還會在陽台落了貴重物品？
薛棠打算先去看看。
她走出書房，進了次臥，徑直往小陽台去。
空蕩蕩的，除了兩盆多肉，其他什麼都沒有。
該不會要被碰瓷了吧？
還是說，就是那兩盆看著已經不太好了的多肉？
應該不能吧？
火鍋店老板，又是傳媒公司合夥人，不至於的。
算了。
薛棠轉身離開，等人來了再說吧。
她回到書房，李璟園又發來了消息。
【他現在過來哦，阿飛這朋友，可是個大帥哥哦[斜眼看]。】
薛棠回複：【好[捶打]。】
原以為還得要一會兒時間，可才坐下十分鐘，外頭門鈴就響了起來。
好像還挺著急。
薛棠起身去開門。
而接下來的幾秒鐘，整個世界仿佛都靜寂了下來。
薛棠先是懷疑自己眼花了，在確認自己的確沒出現幻覺後，又忍不住感歎，這個世界簡直比玄幻小說還要玄幻。
這位原房主，長得怎麼這麼像她白天剛見過的前男友。
薛棠喉間有些乾澀，緩緩問：“怎麼是你？”
程今安垂眸看她，一臉的莫名其妙，“我還想問呢。”
“……”
薛棠：“這房子是你賣給我的？”
程今安：“是你買的我房子？”
答案顯而易見。
所以，熱辣撩胃坊的老板也是他，李璟園男友的朋友兼合夥人，也是他。
薛棠悄悄吐了口氣，說：“還挺巧的。”
程今安點頭表示認可，“是挺巧的。”
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薛棠問他，“你來拿東西？”
“嗯。”程今安看了眼乾淨的地麵，問：“有拖鞋嗎？”
“沒關係，直接進吧。”
“行。”
在薛棠的目光下，程今安大搖大擺進了次臥，很快又從房間出來，手裡多了那兩盆多肉。
薛棠還在剛才那個位置，站在大門邊上。
程今安路過她身旁時，提醒道：“走了，關門吧。”
薛棠回過神來，叫住他，“你的衣服我送去洗了，要等幾天。”
“沒事。”程今安似乎並不在意，“等好了你在給我唄。”
“嗯。”薛棠停頓片刻，又說：“我加你微信了。”
“哦？”程今安側頭，“加我微信乾嘛？”
“……要還你衣服。”
程今安了然點頭，“那是得有個聯係方式。”
當著薛棠的麵，他拿出手機，點了起來。
“啊……”一聲淺笑從他口中傳出，程今安視線從手機挪到她臉上一字一頓道：“對方通過搜索賬號添加。”
“哪來的我賬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