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束一個跨國會議的蕭晉安聽到秘書彙報的內容後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不由多問了一句:“確定是和女明星傳緋聞?”
秘書說傳緋聞隻是一種婉轉表達,禁不住蕭晉安的追問,隻好如實相告:“都在傳演員程以霜出軌,出軌的對象是寧教授。”
這讓蕭晉安更好奇了,連忙抬手,示意秘書給他看微博。
秘書將截圖的微博翻出來後,把平板遞了上去:“狗仔都追到寧教授的課堂了,奇怪的是,他不僅沒生氣,還回答了狗仔的提問。”
“狗仔問了什麼?”
“最後麵那條視頻就是狗仔在課堂上偷錄的。”
接到蕭晉安電話的時候,寧初北大概知道因為什麼事,不過這也來的太快了些。
“你在跟女演員談戀愛?”
“沒有。”
蕭晉安聽見他否定的回答,也不追問他在課堂和狗仔的互動,隻是說:“網上的緋聞我幫你處理。”
“不是。”寧初北說,“那不是緋聞。”
蕭晉安一愣,像是在揣摩他前後兩個否定的深層含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所以,你破壞了彆人的感情?”
“沒有。”他的回答一如既往是否認,頓了半晌,寧初北忽然說,“我隻是,喜歡她而已。”
喜歡?
在蕭晉安的印象中,除了考古蕭南音,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寧初北還喜歡什麼。
現在寧初北卻告訴他,他喜歡一個有男朋友的女演員?
“也許在你的眼裡她不是一個很好的戀愛對象,但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電話這頭的蕭晉安沉默了半晌,斂下的眼睫定在平板裡寧初北的臉上,最後啟唇:“知道了,你自己處理吧。”
掛了電話後,蕭晉安吩咐秘書:“整理一份程以霜的個人資料給我,還有,調查一下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程以霜單槍匹馬殺到津西大時,林紹剛把公關部編輯好的微博上傳,很簡潔的幾句話。
林紹:深秋相識,初春分離。現,你我各有幸福。願,各自天長地久。
內容很短,卻將兩人的分手時間提前了大半年,不僅掩飾了林紹出軌一案,還對程以霜出軌一事做了澄清,給足了雙方體麵。
這樣一舉多得的手段和風格,恐怕也隻有金姐了。
問題是,她原本就和這位寧教授之間沒有半點關係,金姐行事之快,怕是擔心她為了澄清抖出林紹出軌的那些事來。就算是有擔憂,也不能擺她這一道,要是以後她想翻案,豈不是自打嘴臉?
停車場,程以霜煩躁的把手機丟進口袋,張望著曆史院係的方向,在等寧初北的現身。
這是她在津西大校園網蹲來的內幕,寧初北一旦有課,車隻會停在這個片區。所以來這裡堵他,必能成事。
大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遠處信步往停車場走來的男人不是寧初北又是誰。
程以霜小跑上前,禮貌的跟男人打招呼:“寧教授。”
她一襲淺色運動裝,外套拉鏈拉到頂,蓋住下巴,外加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帽簷拉低,遮到鼻頭位置。
儘管她裹了個密不透風,寧初北卻還是一眼將她認了出來:“你怎麼來了?”
那語氣,像是跟她相熟很多年一樣。
程以霜錯愕地眨了眨眼,很快回過神來:“我是來跟您談一下,關於我們之間的緋聞。”
他輕輕點頭,抬手按下解鎖鍵:“先上車。”
鑽上車,程以霜不自覺地打量了眼男人的側臉。他們明明偶遇過很多次,可她卻對這麼好看的臉一點印象都沒有,真的好沒道理。
“以霜。”他開口提醒著,“安全帶。”
程以霜沒多想,條件反射把安全帶拉上。等他將車駛出停車場才有些反應過來,剛剛他是在喊她以霜嗎?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忍不住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吃晚飯。”他說,“我上了一天的課,餓了。”
這麼理氣直壯,又那麼理所當然,程以霜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車子又開了一段距離,她又忍不住開口問:“那您要去哪裡吃?”
“回家吃。”他總是可以那麼理所當然的說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來,“而且,你也不能在外麵吃吧?”
你聽聽,他多麼的貼心,還考慮到她是一個公眾人物。
“可是,”程以霜的腦袋終於清醒了過來,“我並不是來找你吃飯的。”
“我知道。”他借著看後視鏡的空隙瞥了她一眼,“你是來找我談我們之間的緋聞的。”
“是的,所以我……”
“所以你需要等我吃上飯的時候才能跟我談,不然我的胃會比較敏感。”
驀然被打斷的程以霜樂笑了,他還真是——夠理直氣壯的!
前麵路口右轉之後,車速明顯降了下來。程以霜抬眼望去,看見津西公寓四個字。他將車駛入地庫,停在了靠電梯口的位置。
跟著他下車,進電梯。
又跟著他出電梯,進家門。
換上拖鞋的那一刻,程以霜還有點沒在狀態。
怎麼說呢,就覺得自己跟被鬼附身一樣,莫名其妙跟著陌生男人回家。
“你想吃什麼?”他很自然的看向她,詢問著。
“我不餓。”程以霜催促他,“你趕緊做,做完趕緊吃,我也可以趕緊跟你談一下緋聞的事。”
不知道是因為她拒絕他的晚飯還是催促他的口吻,寧初北胸口不由一陣失落,後來他想了下,他們之間確實還不熟悉,所以她的態度也顯得理所當然。
無奈著,失落著,他拉開了冰箱門,先是擰了瓶水給她遞過去,再挑選食材。
男人忽然的沉默不語令程以霜有點無所適從,隻好捧著水一口接著一口的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察覺到她尷尬的處境,停下手裡的活兒,招呼著她來客廳沙發:“過來這邊坐。”
程以霜麻溜的把瓶蓋擰緊,踱步跟上。
站在島台前有盲區,走進來才發現,他家客廳並沒有常規的電視,而是掛了一整麵牆的國畫,有水墨,有丹青。最吸引程以霜的是靠陽台那幅立軸畫,形狀奇特的湖石旁長了一棚翠竹,枝條細長,枝葉蔥翠,枝上兩隻鳥雀相向而望,一枝梅花自上而下入畫,枝頭花朵燦爛綻放,枝上一隻鳥雀張嘴呼叫,尾部長翎五彩斑斕,機靈可愛。
是蕭南音的《梅雀》。
見她看《梅雀》出神,寧初北不由想起“她”畫這幅畫時的情景。
那年,仁成帝病逝,幼帝登基,魏太後垂簾聽政,禍亂朝綱。
內有妖後當道,外有匈奴進犯。如果沒有蕭家忠心護國,趙家江山未必能保。
蕭家功高蓋主已成事實,又經淮亥英勇一役凱旋歸朝,民心所望。
魏太後畏懼蕭家勢力,在邊關匈奴進犯之際,想出了一個除掉蕭家的法子。
不過三日,蕭家便接到太後詔書——為兩境安穩,特封蕭家女為昭陽郡主,和親邊塞。
如魏太後所料,此召一下,愛女如命的威北大將軍蕭清河連夜上書,自請率領蕭家軍出戰邊塞,為陛下平定邊關之亂。
淮亥一役後,蕭家軍大傷未愈,此時出戰邊塞並非明策。
隻是蕭清河愛女心切,執意出戰也不願送女和親。
蕭清河親自領兵出戰,魏太後自然樂見其成,便允了蕭清河所求。
第二日,蕭南音聽聞此事後便匆匆進了宮,再回到將軍府時,她已經拿回了和親詔書。
恰逢去城外尋人未果的蕭初北歸家,看見她手裡的詔書,二話不說跳下馬,直直盯著她的雙眼瞬間猩紅透底。
蕭南音自知辜負父兄,慚愧的她隻能低頭認錯:“兄長,南音又任性了。”
看她低眉垂眼模樣,蕭初北一腔怒火順勢而發:“自知任性,為何還要進宮?”
她知不知道一旦接下和親詔書,她就要遠嫁邊關!
她知不知道一旦她遠嫁邊關,再相見就是兵戎!
她知不知道他不願她和親!
寧戰也不願她和親!
“蕭家軍剛打完淮亥一戰,未曾喘息片刻,怎可出兵邊塞?”她抬起堅毅的雙眼,懇求著蕭初北,“我自知父兄護我,可若我不和親,蕭家軍又該如何自保?”
“難道舍你和親,蕭家軍就能問心無愧了嗎?”
“我乃主將之後,軍中副統,舍我其誰?”
“你自知是軍中副統,怎敢不戰而敗,離散軍心?!”
也許是話趕話,又或是她和親一事令蕭初北殺氣騰騰,所以才會言語無狀,行為失據。
雙方默了片刻,才聽見她緩緩而來的話語:“若我不是軍中副統,我便是當朝平陽長公主……”殿下。
話還沒說完,便被蕭初北蠻力揮劍刺門的動作驚斷。
她抬起受驚後卻依然堅決的雙眼,似懇求,似決絕。
魏太後欲除蕭家之心昭然若揭,若她不和親,蕭家軍便會戰死在邊塞,沒有援軍。
她是蕭家一手撫養長大,父兄對她恩重如山,怎可在這生死一刻做懦弱的逃兵?又怎可用蕭家軍全軍的性命換她一人平安?
她這般視死如歸,教他如何阻攔。
望著她不為所動的雙眼,蕭初北猩紅的眼底生出一絲縫隙:“你既執意和親,那便當未有過我這個兄長吧。”
“兄長!”
蕭南音追著蕭初北喊了好幾聲,可他卻像是鐵了心一般拂袖而去。
那幾日,蕭初北總是早出晚歸操練,蕭南音回回堵他,都被他巧妙躲過。
啟程出發去邊塞的前一晚,蕭南音特來蕭初北的書房等候。
索性無聊,便撿來筆墨,作起了畫。
她生性愛竹,畫著畫著,竟不自覺的添了支梅。
燭火慢慢的暗,又慢慢的亮。
察覺到男人影子在晃動,她抬眼望來,驚喜的喊著:“兄長!”
和她冷戰數日,蕭初北也失了心性,被她這麼一喊,心都化了,哪裡還舍得跟她置氣。
不敢去看她引人沉淪的眼,隻好挪眼去瞧她的畫。
梅花傲骨,雀鳥靈動。
她生性愛竹,他難免開口問:“為何畫梅?”
“兄長如梅,孤傲自潔。”她說,“這畫,是送兄長的。”
她親手畫的《梅雀》,兜兜轉轉幾百年,最後還是回到了他的手裡。
隻是——
寧初北看著程以霜立於畫軸前的側影——清澈透明、安和乾淨。
他垂下眼,全是掩不住的失意。
她還是那個她,隻不過,她忘了前世。
忘了這幅《梅雀》是前世的她為他所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