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琰把車窗將下來，眉頭微皺，“上來。”
公交站台不能停車，薑楠迅速拉開車門，坐進去。
“還有車？”季琰語氣不太友善，一腳油門，駛上主路。
“沒有。”薑楠很有眼力見，乖巧地說：“麻煩季總送下我。”
她抬手蹭了蹭額上的汗，有些拘謹地坐著。
“安全帶。”季琰的臉色緩和了些，把空調打低，順便點了下中控台。
冷風吹過來那瞬間，薑楠悟了，季琰是個得順毛擼的主。
拐過一條街，手機鈴聲響起。
薑楠掏出來一看，是租房的中介。
再有兩周就放假了，暑期學校宿舍不讓住，她得抽時間租個房子。
公司下個月才發工資，她手上錢不夠，太差的地方一個女孩子住，又不安全，很難找到合適的。
“藍橋村有個單間，一千二一個月，發照片給你了，你看看。”對麵的聲音中氣十足。
掛掉電話，薑楠點開微信，房間裡隻有一個窗戶，洗手間小的站不下兩個人。
“找房子？藍橋村很老，那一片比較亂，都出高新區了，其實跟從青水區過來差不多遠。” 季琰踩下刹車，停在斑馬線前。
薑楠反應了兩秒才明白季琰的意思，她家在青水區。
她低頭來回劃拉著微信上的那幾張照片，不知道怎麼接話。
薑楠七歲時，在唯一愛她的爸爸薑仲義去世後，就沒有家了。
如果薑仲義不去給她買零食，就不會碰上酒駕的車。
所有人，包括她媽都認為是她害死了薑仲義。
人的痛苦總要有個發泄的地方，很不幸，薑楠在那個所謂的家裡，充當的就是這樣的角色。
她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抗拒那個家。
薑楠沉默了會兒，按下鎖屏鍵，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季總怎麼知道我家在青水區？”
季琰看著前麵，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入職資料上有寫。”
薑楠震驚了。
周婷婷到底是聽誰說季琰忙得沒時間關注彆人的，他連實習生的入職資料都看，居然還記住了她家地址。
一個大總裁這樣事無巨細，真的正常麼？還是說他知道自己來曆不明，特意去看的？
薑楠無從考證，身體靠向車門那邊，手機向□□斜四十五度，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框裡輸入“公司最大的老板看實習生的入職資料正常嗎？”
搜出來的內容沒有相符的，隻有大老板會不會看實習生簡曆這種類似的問題，答案也很統一，基本不會。
紅燈倒計時三秒，季琰轉頭，“困了？小心磕著……”
話說到一半，頓了下，才接上，“腦袋。”
薑楠餘光掃到季琰往這邊看，快速屏幕向下，把手機扣在腿上，若無其事地坐直身體。
綠燈亮起，季琰的視線從她臉上滑過，意味不明地抬了抬嘴角，轉頭輕踩油門。
過了十字路口，薑楠又慢慢側過身，剛擺好姿勢，眼皮一掀，瞥見車窗上無比清晰的影子。
窗上映出來的手機界麵，字是反的，但滿屏飄紅的大老板、實習生這幾個字，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她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向季琰，剛才季琰往這邊看了幾秒，到底瞧見什麼沒？
“你……”薑楠開口，又不知道怎麼問。
季琰一手鬆鬆地握著方向盤，“進步很快，改用你了。”
薑楠顧不上管他的調侃，他這個反應太讓人捉摸不透了。
她掙紮了會兒，決定靠自己往回找補，“您這麼大的領導，還有空看我的入職資料，挺神奇的哈。”
這個神奇用的就很靈性，季琰笑了笑，偏不接她的話茬，避重就輕地說：“怎麼又您了。”
唉，這人真難搞，反正她也解釋過了，就這樣吧。
剩下的車程在詭異的安靜中度過。
第二天早上，薑楠又接到一個中介的電話，說是北苑小區有個一房一廳，價格很低，一千五。
這個中介的電話她沒存，她這兩天加了很多人，忘記保存也有可能，就沒在意。
北苑小區離公司不算遠，薑楠趁著午休時間，去了趟。
房子和價格都沒什麼可說的，是她的最優選。
但是這麼好的機會主動找上門，薑楠有些遲疑。
中介把所有手續拿給她看，“房主要找靠譜的租客，錢少沒關係，你是大學生，素質高，愛惜點就行了。”
中介看她還猶豫，“這樣，我這兒有前幾個租客的電話，你可以問問。”
薑楠隨便選了一個，聊了十來分鐘，才放下心。
簽好合同，中介出門就撥了通電話，“老板，妥了。”
薑楠趕回公司，剛好到上班點，打開電腦，右下角跳出來一條消息提醒。
季琰：來我辦公室。
薑楠下意識扭頭，透過磨砂玻璃，看到季琰端坐的身影。
不知道是什麼事，薑楠深吸一口氣，忐忑地走過去，敲門。
“進。”季琰的聲音乾脆利落。
薑楠推門走近。
“坐。”季琰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把電腦顯示器轉了九十度。
倆人隔著辦公桌看向顯示屏。
季琰操縱著鼠標，直入主題，“這個是簡化版的服務器代碼框架，你補充一下裡麵數據處理的部分。”
薑楠立刻緊張地咬住下唇，季琰前天果然看到她磕磕絆絆地封裝數據了。
季琰移動鼠標，“這是詳細的需求文檔，動手前看看，資料一會兒都發給你。”
“三天內完成，代碼庫已經建好了，最好每天提一版，做到哪裡提到哪裡，我會看。”
季琰轉頭看她，表情認真嚴肅，“有問題就來問。”
“好。”薑楠趕緊點頭。
壓力山大，回到座位上，薑楠馬上開始研究。
雖然是簡化版的框架，要上手也不容易。
直到快下班，她才堪堪梳理清架構，代碼一行都沒寫。
同事一個個都走了，薑楠心裡著急，連飯都顧不上吃，也沒覺得餓。
“要加班？”季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薑楠抬頭，才察覺周圍的燈都關了，“要。”
換到十二樓繼續忙。
薑楠終於解掉卡了半小時的bug，她長舒一口氣，抬頭看見季琰拿著兩瓶水過來。
“謝謝。”薑楠笑著接過水瓶。
許是神經放鬆了些，強烈的饑餓感湧上來，肚子應景一樣叫得很大聲。
季琰皺眉，“沒吃晚飯？”
“忙忘了。”薑楠尷尬地捂住腹部，瞧見季琰凝固的表情，收了笑。
“讓你每天提代碼，是為了出問題可以及時修正，我有沒有說做到哪裡提到哪裡？”
季琰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平靜地讓人害怕。
“你是打算熬夜搞完？”
“沒……不是。”季琰突然的情緒震得薑楠有些無措，“那會兒不餓。”
空氣凝固了兩秒，季琰歎了口氣，放緩語調，“公司能招你進來，就是認可你的能力，你不需要著急證明自己。”
一句話直戳內心，薑楠微怔，從進公司那天起，她每個任務都力爭做到最快最好，想要證明自己不比科班出身的差。
證明的對象先是趙傑和張仕平，然後是季琰。
現在，季琰的話好像搬開了壓在她身上的大石，撫平了她連日來的不安，整個人輕快不少。
薑楠燦然一笑，乖乖回答：“知道了。”
季琰點頭，伸手扣上電腦，“走了。”
已經過了八點，薑楠餓得胃裡直泛酸，靠在電梯壁上琢磨，季琰以後會不會不帶她加班了？
雖然不再糾結證明自己，但轉正的壓力還在。
“這邊，先吃點，來得及。”出了大樓，季琰帶她拐進旁邊巷子裡的一家小飯館。
薑楠點了份最簡單的蒸餃稀飯，吃得飛快。
房子剛租到，東西都沒帶過去，今天還得趕回學校。
她不想耽擱時間，免得又麻煩大老板送。
季琰坐在對麵，像是依舊不放心，叮囑道：“快期末考試了，需要請假複習就說，公司的事可以協調。”
老板總是怕自己太努力，人還怪好的。
薑楠忽然有些想笑，趕緊把頭埋進碗裡，努力壓住嘴角。
緩了一會兒，她抬頭，“不用複習，我就考試前，請假去一下就行。”
在文理大學，不逃課，還認真聽講，就已經打敗百分之九十的同學了，考試不在話下。
薑楠靈光一閃，給後麵幾周加班找了個理由。
她彎起眉眼，跟季琰打商量，“耽擱的時間，我晚上補回來行麼？我就想多學一點，保證按時吃飯。”
季琰瞧著她，跟著彎了唇，“嗯，去考試記得帶筆。”
薑楠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那必須的。”
第二天，薑楠起了個大早，拖著行李箱，把出租屋簡單收拾了一下，才趕去上班。
上午代碼寫得不順。
數據處理太慢，一直達不到時間要求，搞了快三個小時都搞不定。
薑楠揉揉發暈的腦袋，想起季琰說有問題就去問。
她扭頭，季琰在辦公室，這會兒不知道有沒有空？
他每天晚上也加班，肯定很忙。
薑楠正猶豫，一個中年男人急匆匆來找許君諾，“許助理，我項目遇到問題，很急，季總什麼時候有時間？”
許君諾敲了幾下鍵盤，回道：“約到時間通知你。”
薑楠這才意識到，季琰好像不是想找就能找的，“許助理，見季總都要跟你預約麼？”
許君諾眼裡閃著八卦的光，“你不用，季總特意交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