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徐應初眼眸裡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易微仰頭看他,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我會來?感覺你好像早有預料的樣子。”
徐應初將隱在夜色裡的枕頭提到亮處,他淡定地點點頭:“可能感同身受吧,因為我剛才還在想找什麼理由才能合理搬進你的房間,早知道看電影的時候就假裝很害怕了,結果……”
結果她先來了。
“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嘍?”易微提著枕頭大搖大擺進了屋,她笑眯眯保證道,“這次我帶了枕頭的,保證不會跨界闖進你的領域。”
徐應初垂眼看她,語氣不明道:“所以說,你的阿貝貝其實都是擺設嗎?”
易微想說她的阿貝貝一般都掛牆上,但到底沒說出口,隻是撲閃撲閃眼睛默默丟掉了手裡的枕頭,而後緩慢挪動進了那張還留有餘溫的被窩。
她拍拍身側的位置,紅著臉嘟囔道:“阿貝貝同學,請進。”
徐應初被她這模樣逗得輕笑了一聲,他掀開被子一角躺下去,不輕不重地半摟住懷裡的姑娘。
他把嘴唇主動貼近她的手心,輕歎一口說:“目前還太早了,在你心甘情願之前,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隻是想著馬上就要各回各家就想跟你多呆一會兒。”
掌心濕潤潤的,易微的心也軟得一塌塗地,她主動貼近那具溫熱的軀體,告知對方自己的存在。
她突然發現,泥濘的雨天其實也沒那麼糟糕。
兩人保持著有效距離溫存,鼻腔裡湧入的都是彼此熟悉的味道,這樣安心的環境下,但到頭來誰也沒睡著。
徐應初揉揉她的耳朵,輕聲問:“睡不著?那要不要聊聊天?”
易微點頭睜眼,她想了想問:“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很有距離感的人,你當初會同意做章孟洲的室友我還挺驚訝的。”
徐應初道:“他沒問過我,是我主動找上門的。”
“為什麼?你的條件應該不需要合租吧?”
“那時候他問了周邊人都無果,我有私心,不想他把主意打在你頭上,所以主動出擊了。”
其實章孟洲當時理想的最佳合租室友就是易微,但她那時剛跟章孟洲戀愛不久,自覺不到那種朝夕相處的地步,更何況她不願意早早就操心起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生活,自然給拒掉了。
當時章孟洲被大眾拒絕的主要原因之一其實是高昂的房租,平分下來一人五千,不是普通學生黨可以承擔起的。
易微微微張大嘴巴:“所以你那時候就……”
“就很喜歡你。”徐應初主動補齊她的句子,“比你想象中更久。”
他語氣太平靜,好像苦儘甘來後,就可以將那些年的屈辱、怨念、不甘、隱忍全都一筆帶過。
懷裡的女孩身體微顫著,徐應初用指腹細細擦過她眼角漫出的淚水,輕聲細語道:“我以前見過你的父母,在家長會上,他們都是很……體麵的人。”
他用了一個極其委婉的形容詞來概括。
“我清楚我絕對不是他們喜歡的那類人。”他自嘲道。
易微稍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她用指尖在他流暢細膩的五官上細細描摹著:“我爸對能出版實體書的作家帶有天然好感。”
徐應初帶著她的手腕搖搖頭:“你大概不記得了,我高中入學的時間比大家都晚幾天,原因……”
“暑假的時候我父母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麵臨高位截癱進了ICU無時限的搶救。肇事者生活拮據,自然交不起保險,四處借錢也隻拿出來七千塊錢而已,於手術費而言實在杯水車薪。所以我外公隻能將家裡的房子都賣掉,帶著我搬進了岱林中街。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場手術終將失敗,但為父為子的我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所以這些錢在心甘情願的結果下全都打了水漂。”
“我和外公靠賣二手書和他的退休金維持生計,他告訴我內心的苦楚可以書寫在筆下,於是我開始了寫作,但他卻沒能拯救得了自己。”
“他整宿整宿的不睡覺,床是梧桐樹下的那張躺椅,他總是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上邊,他不再顧形象,任由頭發變得花白,他像一個雪人,永遠定格在五個月後的冬天。”
“同一天,我收到了父母這邊的保險賠償款,外公的得意門生帶著我去繼承了他養老保險賬戶裡的所有餘額,拆遷指示也將拆遷區域定在了對岸的西江路。”
“這一天起,我擁有了穩定的居所,“巨額”的錢財,和永遠孤獨的自己。”
所以他其實從沒見過講台上紮著短馬尾自我介紹的女孩。
指節染了點點冰涼的濕意,易微手顫了顫,義無反顧覆上了他的臉。
“你才不孤獨,你擁有數以千萬計的讀者朋友,有永遠關懷備至的鄰居,有誌同道合的作者朋友,有冷麵熱心的編輯老師,有非你不可的啾啾,還有愛你的我。”
“外公知道他的孫子一定會過得很好,所以才敢放心離開不是嗎?”
徐應初點點頭,把頭埋進她的頸窩,他悶聲道:“我隻是覺得自己很自私,明知道我填不出讓你父母滿意的答卷,卻還是試圖將你捆綁在我身邊。”
易微掩住他的唇,神色認真道:“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主動告白的,是我心甘情願要與你捆綁在一起的,是我在引誘你。”
“而且,沒有人能寫出完美的人生答卷,我既然是我父母生的,我想他們喜歡你接納你也隻會是時間的問題,請你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那張不過巴掌大的臉怎麼都看不夠,徐應初眸底情緒濃烈,他沙啞著嗓子道:“謝謝你愛我。”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再起來時天已大亮,破口的天空終於愈合,陽光高照,一片晴朗。
周三買的那束玫瑰依舊開得熱烈,易微取了花瓣下來做書簽、做標本、做徐應初新書宣發的場景布置品。
“所以你以前都隻是粗暴地轉發出版社公告嘍?”易微問。
樂利寄來的樣書將在本月底的最後一天上市,其中的親簽便是易微親自監督的那些。
徐應初點點頭:“主要就是告知讀者可以去買了,好像沒有什麼需要另外補充的。”
易微不讚同道:“這樣太冰冷了吧,我上初中的表妹買書還布景拍美圖呢。”
“那我應該怎麼做?”徐應初問。
易微想了想道:“比方說拍漂亮照片加強書本吸引力,說點感謝的話拉近讀者關係之類的。”
徐應初表示很讚同,於是兩人就開始布景操作了起來。
明顯調了濾鏡的九宮圖,加感謝讀者一路支持的貼己話,加抽獎福利回饋,三合一發出去。
片刻,評論區消息破千。
【老師,你被盜號了嗎?】
【你是續晝的話,那以前那個沉默不語的是誰?】
【@樂利,編輯老師,你們是不是給大大換運營了?】
【不管了,抽我!】
【老師,餓餓,飯飯,求開新!】
【下次宣發請讓我看到開新的信號好嗎?好的。】
【不是老哥,你這三千親簽是想打發誰?求加量啊啊啊啊啊!】
……
易微一條條讀著評論,她笑盈盈看著徐應初:“看吧,我就說這樣讀者會很高興的。”
“不過,”她說著指向最近一條評論,“你這親簽數量為什麼這麼少?我看好多讀者說搶不到。”
她印象裡那些知名作家,親簽都是以萬為單位的。
徐應初解釋:“我想著讀者喜歡的是書,而非我這個人,簽名好像不是很必要的東西,不過樂利說這樣不利於出版社售賣,所以就稍微簽了一些。”
易微搖搖食指:“不要妄自菲薄好嗎?沒有你的付出哪來的成品,愛屋及烏也好,都是讀者對你的認可。他們喜歡你過往的作品,然後信任你、鼓勵你、支持你,你坦然接受就好,當然,最好的報答是多多寫好作回饋他們。”
徐應初笑了笑:“知道了,我會努力創作的,至於親簽,我以後會讓樂利幫我加量的。”
易微滿意點頭:“謀福利成功。”
“你呢,之後打算做什麼?”徐應初問。
易微把平板上的繪畫軟件打開給他看:“為了養成文靜的性格,我媽把五歲的我送去學了畫畫,隻是沒想到我在這方麵很有天賦,老師都建議我媽送我去參加藝考,一心向穩的她當然覺得這不是正經發展方向,於是不顧我的喜好果斷幫我把繪畫班撤掉了。”
“但畫畫嘛,一張紙一張筆就能完成,後來有了電子設備自然更方便,她阻礙不了我偷畫。出於發泄和逆反,我開始畫一些單元故事放在網上,反響意外的不錯,隻是工作太忙,時常被擱置掉,我打算現在重新撿起來,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
她的賬號發布量隻小兩位數,粉絲卻有小五萬,確實是比較可觀的結果。
徐應初接過iPad,上麵畫的是岱林中街的春夏秋冬,黑白配色寥寥幾筆便能呈現出中街的孤寂和哀愁,是外行人都能看出的天賦型選手。
難怪她這個假期總是拿著平板塗塗畫畫。
徐應初真心實感誇了幾句,然後表示可以提供幫助:“我還有幾本書沒有授權漫改,不介意的話,可以免費授權給你改編。”
易微搖搖頭:“你寫的太陰暗了,不符合我的畫風。”
徐應初盯著畫中的書屋,彎彎眼睛:“不過你的畫倒是符合我的心意,我現在有了不同以往的靈感。”
易微附和:“巧了,我也是。”
於是兩人麵對麵坐下,開始各自創作起來。
中途歇息的時候,徐應初瞥了一眼易微筆下的內容,他問:“你在畫我?”
易微點點頭:“以前嘗試接過一些稿子,基本都是畫人物,你的外形帥得特彆標準,可供學習和參考。”
徐應初若有所思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向你索取一點報酬?”
易微想了想,爬上桌湊到他唇邊親了親,她笑眯眯問:“這樣夠嗎?”
徐應初搖搖頭,將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大掌扣著她的後脖頸加深了這個尤為漫長的吻。
易微氣喘籲籲推開他,卻因背後擋了張桌子退無可退,她雙手撐在他胸前,淚眼汪汪又委屈巴巴道:“其實這張圖我打算私有。”
他好整以暇地問:“跟你的阿貝貝一起掛在牆上嗎?”
易微貼近他耳朵,用很輕的氣聲說:“我要發在朋友圈,告訴他們這樣帥的徐應初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