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衣(1 / 1)

事實證明人的性子不會輕易改變,冰山難化,這場奪狗大計注定不可能輕鬆。

易微的心已經碎了,但麵上還是得掛笑,隻是惡意發泄的撐傘動作出賣了她。

徐應初抹了把臉上細碎的雨漬,瞧著提著裙擺的女孩踮著腳尖小心翼翼過去對街,待人轉身望過來前,搶先一步合上了眼。

段菲芸打量著表妹身上的男裝,輕笑著打趣:“怎麼?現在流行去書店買男裝了?”

她上手摸了摸衣料的質感:“嗯,還是二手的。”

易微將食指抵在唇中央,輕噓一聲:“親愛的表姐,這隻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我自有打算,你就彆瞎操心了。”

她當然被徐應初冷漠且直白的拆穿擊倒過,但困難之所以叫困難,就必須要有阻礙在前,她不能輕易放棄。

段菲芸遙遙望著對麵的俊俏男兒,意有所指道:“我明白,先借衣服增加下次見麵的機會,而後在一次次有意逼近中猛攻摘下高嶺之花。”

“小樣兒,這都是姐姐玩剩下的了。”段菲芸拍拍她的肩,“還好這兩天又刮風又下雨的,不然夏天穿你這一身,高低都算是淩遲。”

九月的南方城市多還燥熱,下起雨來又悶又沉,像裹滿水汽的蒸籠,叫人透不過氣。

易微耳根微紅,她不自然地拉了拉衣擺,“表姐,你的當務之急是先卸載數字狗小說。”她提起撕裂的裙擺給她看,“我也是迫不得已。”

段菲芸見狀笑彎了眼睛:“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激情。”

易微:“......”

待會兒還要去談生意,總不能就這麼破破爛爛的去,於是兩人又返回了街口的裁縫鋪。

因為雨水漸小的緣故,店裡停留的老人都已經離去,隻剩那位蒼老的店主坐在老式縫紉機後纏著桌上打亂的線。

她戴著老花眼鏡仔細看了裙擺的走線,而後肯定點點頭說:“不難,要不了幾分鐘,你去內間把衣服換下來吧。”

老太太見易微身上有外套,隻拿了條自製的花褲子給她暫時穿著。

圖方便,易微今天隻貼了胸貼,沒了紗裙做隔檔,她的上半身幾乎和徐應初的衣料緊貼著,那股淡淡的雪鬆味發了狠,變得格外濃鬱,蠻狠入侵著每一個毛孔。

她坐在紅色的劣質塑料凳上,整個人縮作一團,臉頰紅的要命,段菲芸以為她是被熱傻了,特地拜托老板開了風扇對著她吹。

老式風扇吱呀呀響,三檔風力也帶動不了老舊的扇葉,易微麵上熱度一點不減,倒是頭緒被吹得四散開來。

還記得章孟州同自己告白那天,在場的朋友都在歡呼,唯角落裡的徐應初照舊冷著張被欠了八百萬的臉,反倒是兩人分手那天他瞧起來還要高興些。

易微理解,如果自己不待見的男人同自己閨蜜在一起,她也不會給任何好臉色。

隻是不懂徐應初對自己的不滿究竟來自於哪裡。

“老太太,你們這有沒有收到什麼改造的消息?”段菲芸順勢打探起消息,倘若這帶也能發展起來,那這片商業圈的客流量還能翻上幾番,那西江路的鋪子多投幾分預算也不會虧。

老太太歎了口氣:“沒消息呢,我跟我老伴倒是指望著政府趕緊征收,我孫子去年剛在上海買了套婚房,這身上還背著幾百萬貸款呢,壓力太大了。”

“沒想著把門麵租出去回點血?”

“怎麼沒想過?價格都低到兩千了也沒人要,我自己做做衣服一個月還能賺個三四千呢。”

發呆間,老太太已經把裙子縫補好,易微換回自己的衣服才覺輕鬆許多。

她摩挲著老太太借給她的那條褲子,豎個拇指誇讚道:“這布料好舒服,夏天當睡褲穿再合適不過,奶奶把這褲子賣給我吧。”

“款式老,都是些老年人在穿,不值錢,你要喜歡二十五塊拿去吧。”老太太和藹笑笑。

價格要得低,比家門口的裁縫鋪便宜了一倍不止,易微利索付了錢過去,她笑盈盈道:“好便宜,我回家肯定幫您多宣傳宣傳,爭取多攬些客過來。”

老太太笑嗬嗬說好。

“雨小了些,那我們也不打擾了,老人家您多注意身體,我們先走了。”段菲芸客氣開口。

兩人出了店門,段菲芸撐著傘又要往岱林中街深處走,易微趕緊拉著她。

“表姐,你往哪走呢?”

段菲芸指著她已經縫好的裙擺,“你現在還是迫不得已?”又笑眯眯指了指她臂彎上搭著的西裝,“還是說你真對人家老板有非分之想?”

易微紅著臉小聲嘀咕:“我那是對人家的狗有非分之想。”

她清了清嗓子稍稍提高嗓門:“總之你彆管了,我跟老板約好了周末再還他。”

說著她率先邁了步子出了岱林中街。

走到望不到頭的路上,兩人才搞懂為何就一條河的距離,岱林中街卻和西江路是兩個命運。

西江路全長一點六公裡,但隻頭尾的位置立了河上橋,要到正對麵的岱林中街還得沿著無人綠林道步行七八百米,對於易微這種三百米距離就想打車的懶人實在不友好。

況且,累死累活以為柳暗花明又一村,結果卻是山重水複疑無路,對於快節奏的現代人群而言實在有些無滋無味。

段菲芸看中的店鋪在西江路主乾道上,不到三十平的小店要價兩萬五一個月,押一付六,合同一年一簽,下月可入駐。

這其中彎彎繞繞不少,隻按年簽,說明房東有隨時變動租金的可能。降價還好,若是趕上客流量激增,房東漫天要價,租客就得在舍棄數十萬的裝修投入和忍氣吞聲付下高額租金中抉擇一番,怎麼看都吃虧。

但做生意本來就不可能穩賺不賠,賺錢從來都是不知結果的挑戰賽,段菲芸雖然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才千裡迢迢跑過來的,但顯然準備還是做少了。

在幾方搶奪下,租金已經喊價到兩萬八一個月,遠遠超出預算。

更何況,這店麵原先做的漢服租賃生意,裝潢偏古意,與她要做的ins風大相徑庭,光是在裝修投入就要好些數字,不知她要賣多少gelato才能勉強平齊成本。

段菲芸家裡條件尚可,但也不足以供她隨意揮霍,思量再三,她還是退出了競爭。

耗時耗力,兩人早就饑腸轆轆,今天正處中秋假期,但因為台風天氣的影響,遊客並不多,兩人趕在飯點連隊都沒排就順利吃上了午飯。

這是一家徽菜館,江南風味裝修,店內座與座之間隔了工藝精細的屏風,環境優美。坐在二層靠窗位,可將西江路的江南風采一眼攬去,也能隔著河望見冷冷清清的岱林中街。

這個角度望出去,易微心頭突然湧上一股熟悉感,當時她才剛上高中,這片剛提出拆遷改建,一個八竿子搭不上的窮親戚突然富起來,明麵上請了十幾桌親朋好友過來賀喬遷喜,實則把在場的諸位都暗地裡貶了一遍,嘴臉實在可惡。

段菲芸見她走了神,壓根沒聽自己講話,便伸手在她未施粉黛的漂亮臉頰上狠掐了一把:“想什麼呢?剛剛那位書店老板?”

易微揉了揉臉,小聲嘀咕:“沒有的事,人家或許連正眼都懶得分我。”

在為數不多的記憶裡,徐應初第一次正眼瞧她,還是因為她終於跟他的好兄弟提了分手,眼中的嘲弄竊喜藏都藏不住,哪來的愛情火花給他們擦?

易微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仰頭看表姐:“先彆管我了,倒是你,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段菲芸無所謂道:“大不了重操舊業繼續乾銷售嘍。”

段菲芸是文科專業,不願意考編考公過一成不變的生活,但又找不到能入眼的工作,索性脫掉長衫進了房地產賣起了房子。

她從小就能說會道左右逢源,確實也選對了行業,工作滿三年就攢下了小五十萬的存款,奈何在她爸媽眼裡這工作一點都不體麵,愣是嘮嘮叨叨把她從上海叫回了老家。

不過倒不是把她硬生生困在這座三線小城裡,他們把手頭老本攢下的一百萬扔給她做了賠償,任由她隨便造。

段菲芸也不是寧折不屈的傲骨,何況除了可觀的薪資,她對銷售這份工作實在談不上興趣,於是拿了錢就開始琢磨起新的來財方式,隻是目前進度暫緩,不過又不是走向絕境,談不上失敗。

回到市區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這個時段父母應當在家,易微知曉自己身上的男款衣服無法清白解釋來源,於是直接把衣服帶去了乾洗店。

乾洗店老板拎著外套檢查了一遍,說:“這衣服不便宜,得加錢。”

“嗯好。”易微倒是沒料到徐應初對自己這麼放心,“那我幾天能拿到?”

老板估摸了一下說:“四五天吧,最近洗秋裝的人挺多的,可能得排排隊。”

拋開台風天氣影響,九月底的天還是熱,但宜寧人都清楚,一旦過了國慶壓箱底的外套就都該拿出來穿了。

易微點點頭,利索付了錢:“行,那過幾天我來拿。”

天上的黑雲加速湧動著,預警中的台風很快要登陸,易微拒了去表姐家睡的邀請,趕在暴雨肆虐前進了家門。

客廳沙發上坐著兩個陌生男人,易微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見母親孫鬆月把年輕那位拉到了自己跟前介紹。

“這是你簡叔叔的兒子簡博易,年齡跟你一般大,目前在電力局工作,你們同齡人話題該多些,加個好友以後多交流交流。”

易微去年本科畢業就直接進了離家步行十分鐘的一家央企工作,她人生得漂亮,父母都是體製內職工,這種條件的獨生女在宜寧市的相親賽場是個十足的香餑餑。

入職一年多,給她介紹對象的不說一百也有個幾十,但大多被她用事業為先的理由給推辭掉了。

23歲,年齡說大也不大,起碼結婚並不是什麼著急忙慌的事,但她爸媽並不認可。

在易家父母眼裡,成家與立業平齊,既然女兒已經尋到了穩定工作,那麼人生就理所應當進入下一個階段,以結婚為目的開啟戀愛模式。

易微並不排斥相親,但厭惡把婚戀變成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心頭煩了,連帶著瞧簡博易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點亮心靈之窗的黑框眼鏡都成了鎖掉光明的籠子。

但對方無錯,這隻是她的遷怒,易微還是得掛著禮貌的笑。

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給他掃:“你好,我叫易微。”

簡博易中等身高,容貌周正,臉上掛著得體的笑,瞧起來很乾淨清爽。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他指了指易微半扣在包上的書,禮貌問她,“你很喜歡看書嗎?”

書本來放在包裡的,是剛剛翻找鑰匙時順手帶出來的,經對方這一提醒,易微才想起來。

她麵上掛著笑,剛要翻正書封給他看,卻在看清上麵印的字眼後猛地又扣了回去。

上麵用加粗的黑色字體寫著:清朝禁書 床笫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