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來分鐘裡,朱時宜寫得抓耳撓腮。
手機忽然亮起,是潘嶽那熟悉的海闊天空。
朱時宜接起電話。
“寫完了嗎?”電話那頭,有滋滋作響的奇怪聲音。
“沒有。”用腦過度,朱時宜兩眼一抹黑。
“吃沒吃飯?”
“也沒有。”肚子空空,朱時宜兩眼二抹黑。
“來我辦公室。”潘嶽語氣溫和。
神神秘秘。
但是個人也大概能猜測到,應該是潘嶽買了飯,這會兒讓她去拿。
“謝謝老板!”朱時宜直言,沒頭沒尾。
“嗯?”潘嶽音尾上揚,似是不解。
朱時宜笑道:“謝謝老板送的溫暖。”
對方輕笑:“嗯。”
“現在就來。”他語氣略剛硬,不容置疑。
朱時宜也不扭捏:“一分鐘,我來了。”
......
潘嶽辦公室門前。
朱時宜禮貌敲敲門。
“直接進。”
朱時宜推門。
這還是她第一次到老板的獨立辦公室。
一陣香氣直衝鼻腔。
朱時宜往辦公桌方向瞧。
潘嶽不見蹤跡。
耳邊卻沸騰著細碎聲響。
就像小吃街上,鐵板燒攤嗞啦冒油的聲音。
她朝另側望去。
潘嶽褪去西裝外套,隻穿了件灰襯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小臂。
他站在茶台邊上,右手拿著叉夾搗鼓著。
朱時宜定睛,茶台桌上,竟然是個電磁鍋。
“來了。”潘嶽抬起眼,偏了偏腦袋。
朱時宜震撼,乾瞪眼:“好香啊。”
她走到茶台前:“你這是在......做飯?”
她向鍋裡瞅了眼,是牛排。
不可置信。
辦公室爆改西餐廳。
潘嶽微微彎唇,輕嗯聲:“你稍坐,馬上好。”
朱時宜老實巴交坐在茶台前:“多麻煩你啊,這怎麼好意思。”
她瞟了眼垃圾桶,澳洲M9和牛。
包裝LOGO是樓下會員超市裡的。
這瞧著,可不便宜。
“沒事,”潘嶽動作嫻熟,“我也還沒吃飯。”
“點外賣唄,”朱時宜低頭看手機,“怎麼還自己做上了。”
“習慣了,”潘嶽按了幾下,調節火候,“自己做,才能精準控製營養攝入結構。”
趁著說話間隙,朱時宜悄悄搜了下,這一小塊牛排,要199。
她淺淺倒吸一口涼氣。
又讓潘嶽破費了。
可要讓她自己選,她可不會選這種貴東西吃。
“有點無以為報了。”朱時宜乾笑,正了正坐姿,有些不自在。
潘嶽站姿鬆了鬆:“這是說我報得不夠?”
朱時宜雙目呆滯:“啊?”
一瞬麵頰發燙。
什麼抱得夠不夠......
蒸汽氤氳而上,迷蒙間,潘嶽神情自然。
“將就一下,就當今晚的報酬,”他像是覺得熱,抬起左手,輕拽了下領帶,“辛苦你了。畢竟,工作日加班,沒有加班費。”
哦,是這個報。
眼神不禁瞟至禁秘。
領口微敞處,鎖骨凸起,領帶吊在胸前,鬆鬆垮垮。
“咕咚。”
朱時宜悄悄咽了口唾沫。
“吃得慣黑椒味嗎?”溫潤的詢問打斷旖旎。
朱時宜回神:“可以的。”
她才想起沒回潘嶽的話:“這哪裡將就。”
朱時宜開句玩笑:“要是今天是周末就好了,這樣我就有三倍加班工資。”
潘嶽輕笑一息:“這麼愛工作,周末還想著加班?”
朱時宜搓搓手指:“錢到位了,也不是不行。”
潘嶽彎著唇:“強買強賣?可沒人讓你加班。”
朱時宜:“是我太過敬業。”
“年會是不是得給你頒個獎,”潘嶽搖搖頭,換了個話題:“麻煩你去拿下盤子。”
“好的好的,”朱時宜跳起身,“在哪?”
潘嶽指了指辦公桌:“後麵櫃子,下邊第二格,抽屜裡。”
朱時宜聽話,把餐盤拿到茶台。
“老板辦公室裡,怎麼還有這些呢,”朱時宜擺好盤子,“你經常在辦公室做飯?”
“偶爾吧,”潘嶽夾出牛排,又擺上幾朵西藍花、對半切的小番茄、剝成顆粒的金黃玉米,“一般在家做。”
“太有生活了。”朱時宜由衷感慨。
換作是她一個人活,買來的食材,絕對能放到過期。
潘嶽轉溫火,往鍋裡擠入黑椒汁,醬汁一瞬嗞嗞作響。
他握住手柄端起鍋,把黑椒汁往盤裡倒。
牛排一瞬冒上熱氣,油香頓時蔓延散開。
朱時宜肚子瞬然叫囂,快要香暈了。
潘嶽放好鍋,扯開濕巾擦了下手:“坐吧。”
朱時宜坐下,掏出手機打開攝像,興奮開拍。
餘光間,潘嶽在往她身後走。
朱時宜回頭,他拉開辦公桌抽屜。
朱時宜沒在意,繼續找角度開拍。
完美相片出爐,潘嶽也坐至身旁。
手邊遞來一對刀叉:“嘗嘗看。”
朱時宜謝著接過。
偌大的辦公室裡,窗邊的茶台上,他們麵向玻璃窗。
晚間八點,寫字樓高處,窗外大廈燈火輝煌。
這就是都市麗人的生活嗎?
好像也不是。
這是老總的生活。
她平時過的,是都市隸人的生活。
今天也算沾了光了。
聞著新鮮出爐的肉香,朱時宜心情大好。
她抬起手,輕切牛排,十分優雅。
.....卻切不太動。
朱時宜默默使牛勁。
刀啪得砸盤底。
大力是出奇跡。
可手,也快要得上腱鞘炎。
朱時宜放下刀,悄悄甩了甩手。
怎麼才能庖丁解牛?
潘嶽目光側移,卻沒說話。
他自顧自切著牛排。
朱時宜再次拿起刀。
“你後麵,有堅持運動嗎?”手邊人忽然出聲。
朱時宜下意識停下動作:“有吧?”
她鼓了鼓臉:“不過最近實習,回去隻想躺平,就沒動過了。”
“身體有好點嗎?”
朱時宜歪了歪腦袋,心底默默計算。
“不太清楚欸,”她戳了戳下巴,沒有避諱,“可能有吧?前兩個月還是不太規律,這個月倒是準。”
潘嶽耳根紅了兩分:“嗯。”
他一手抓住刀叉柄端,另手向旁側一推:“運動,得長期堅持。”
整盤切好的牛排靠向手邊。
朱時宜一怔,張張口,不知該接受還是拒絕。
潘嶽伸手,拉過她麵前的餐盤:“休息久了,會有惰性。”
朱時宜側眼,潘嶽繼續切著牛排。
他低著頭,和牛熱氣還未消散殆儘,微微升起幾分。
心底驀地一暖。
“謝謝,”朱時宜拉過潘嶽的好意,回話,“但是下班回學校後,我就啥也不想乾了。”
“那運動完,再回去。”潘嶽建議。
朱時宜叉起牛排入口,唇齒相交,肉的汁水迸上舌尖,瘦肉緊實Q彈,混著少許脂肪,油香溢滿口腔,黑椒汁又為其增添獨特風味。
她吞下牛肉,才答:“去之前那個健身房嗎?”
“都可以,”潘嶽道,“公司樓下也有。”
朱時宜覺得怪異:“樓下也有健身房?那你乾嘛去之前那邊健身,還得跑遠幾步。”
“樓下員工多。”潘嶽解釋得自然。
朱時宜:......
還挺有架子。
不過也是,潘嶽肯定不想員工看到他齜牙咧嘴的樣子。
朱時宜也不想同事看到她哼哧哼哧的樣子。
“算了,”朱時宜很快找到台階,“健身房裡碰到同事,不生不熟的,多尷尬。”
“換一家。”潘嶽鼓動。
朱時宜找借口:“一個人堅持不了,懶得去。”
“找個搭子。”潘嶽往嘴裡送了塊牛排。
“身邊沒有熟人健身,”朱時宜側過頭,隨口補充,“除了你。”
潘嶽側首,咀嚼的唇抿出絲弧度。
朱時宜猛然意識到不對。
她這話說的,像對他發出搭子邀請函似的。
朱時宜搶先出聲找補:“當然,你肯定和昶哥一起健身的嘛。”
委婉地說,她可沒有彆的意思。
潘嶽吞咽:“我一個人。”
朱時宜吃驚,微微張口。
“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周都不一定去得到一次。”潘嶽解釋。
朱時宜喔了聲,默默叉牛排吃。
潘嶽,應該沒有彆的意思吧?
他隻是闡述事實而已。
朱時宜,你總不能自戀到以為,人家在邀請你一起健身吧?
潘嶽確實沒有進一步的言語。
二人閒談幾句,吃完飯。
朱時宜伸個懶腰,渾身舒暢,像是找回了什麼。
她後知後覺——是先前,他們隻是朋友,不是上下級的感覺。
潘嶽起身,抽張紙巾,擦了擦桌子。
朱時宜自告奮勇:“我來洗碗吧。”
說著就要端盤。
“不用,”潘嶽按下她手臂,“你去加班吧。”
朱時宜一瞬被打入現實。
好惡毒的一句話。
......
朱時宜回工位,繼續奮戰。
更深月色,孤光螢火。
打下最後一個句號,朱時宜轉著腦袋拉伸頸肩,自顧自發癲。
噫籲嚱!嗚呼快哉!
這裡,就是我女王大人的天下啦!
哈哈!
長籲短歎間,她抽空瞅了眼屏幕右下角。
籲聲戛然而止。
“我淦!”朱時宜猛起身,抓上包。
十點鐘了!
她飛奔往外。
趕地鐵是來不及了,隻能打車。
朱時宜哭死。
加個破班,還得倒搭五十塊打車費。
學校十一點門禁,打車回去,加上各種時間,約莫四十分鐘。
還來得及。
朱時宜猛戳電梯。
死電梯不給點力,就不知道自己早點爬上來嗎!
還得花時間等。
朱時宜無差彆攻擊。
小半分鐘,電梯門開。
頎長身形映入眼簾。
朱時宜錯愕:“潘嶽?”
潘嶽微偏頭。
“這麼晚,你怎麼來了?”朱時宜唇角揚起幾絲弧度,有些疑惑。
“有個東西沒拿。”潘嶽語氣平靜。
“哦哦。”朱時宜了然。
像不滿夾在中間,電梯門表示抗拒,無所預料,它轟隆著就要合上嘴。
朱時宜趕忙拍電梯按鈕。
門中間,也搶先直直橫來隻手。
朱時宜心一驚。
電梯門再一次開啟。
朱時宜趕緊邁步進去:“可彆伸手擋電梯門了,萬一這門不太聰明......”
她誇張地顫抖:“想想都後怕。”
潘嶽胸肩一陣微顫。
他像被逗樂:“門不聰明?”
“對啊。”朱時宜直愣愣,氣也壯。
老年人,不懂她的抽象。
潘嶽喉間溢出絲氣息,聲音低柔,似是無奈:“行吧。”
朱時宜後頸一熱。
電梯門又一次關上。
潘嶽往前伸手,按負一樓層。
“等等!”朱時宜趕緊按開啟鍵,“你不是要拿東西嗎?”
潘嶽空中的手一頓:“......對。”
電梯門又一次開啟。
潘嶽邁腿往外。
“那我先走啦。”朱時宜揮揮手告彆。
“等一下。”潘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