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周。

賀瓊召開部門會議。

首先談及上周工作總結。

“這次推廣的流量不錯，公司決定延長營銷周期，利用起這次的自然流量。”賀瓊掛著笑臉。

“大家要向文案組李軒學習。”賀瓊率先鼓起掌。

全部門成員會意，跟著鼓掌。

“牛的軒哥！”李軒身邊的同事更是吹捧起他。

朱時宜機械地跟著鼓掌。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看李軒這樣子，是不打算為她說一句話。

狗血的是，她還沒有發過文件給李軒。

更狗血的是，朱時宜今早才發現，她工作的電腦裡，文案文檔不見了。

李軒，是一條罪證都沒留下。

他這是鐵了心，要攬下所有功勞。

朱時宜隻能感謝互聯網的發達。

她周末衝浪學習，被同事搶功的經驗。

領導剛說完話，現在她站起來爭搶，說文案是她的功勞。

不僅是在耽誤會議進程，也是在打領導的臉——

人剛說了，要向李軒學習。

她現在跑出來唱反調，無論事實如何，都是她情商低的表現。

她得在工作彙報時，不動聲色地，去講她做過的事情。

朱時宜周報PPT裡已經拐彎抹角寫好。

可惜的是，確實沒有更有力的證明。

她隻能儘量彙報，如果領導注重公平，那可能會有點用；

如果領導隻在乎效率與結果，那她也隻能吃啞巴虧。

平時李軒如沐春風，不爭不搶。

現在論起功勞，他還有臉笑意盈盈，麵對誇讚推辭擺手，狀若無事，可真是謙虛極了。

虛偽。

惡心。

罵歸罵，朱時宜還是安慰自己。

是得長個教訓。

朱時宜帶著怨氣，陰惻惻盯向李軒。

李軒笑容淡淡。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眼神瞟來，又迅速撇開。

心虛。

朱時宜持續惡狠狠盯。

下一秒，李軒目光側過，直直對上她的眼睛。

他笑著點點頭，客氣極了。

朱時宜一愣，彆開眼。

......癲公，偽君子。

“咚咚”。

猝然一陣敲門聲。

朱時宜視線投去。

雖然會議室是玻璃門，但玻璃中間部分做了磨砂設計，遮擋隱私。

裡麵角度，隻看得到來人的下半身，穿著西裝皮鞋。

“請進。”賀瓊蹙著眉，聲音壓低兩分，像是也不清楚狀況。

大門一瞬敞開，一隻長腿邁入。

“打擾了。”戴著眼鏡的男人開口。

“潘總？”賀瓊起身，“您怎麼有空來？”

“正巧有空，”潘嶽長驅直入，“想聽聽營銷部新項目的安排。”

一旁的鐘棋也半站起：“潘總。”

會議室接二連三喊著潘總。

朱時宜探頭探腦跟風，嘴上胡亂喊了句“潘總”，放下筆記本準備起身。

“各位早。”潘嶽站至主位，頷首。

說完，潘嶽側身，對賀瓊道：“來得突然，賀部，坐。一切照常就好。”

門邊的同事很有眼力見，早就拎來一個新椅子，放到賀瓊旁邊。

潘嶽道謝，坐下。

“媽呀真的好帥！”身側的Vicky忽然抓住朱時宜衣袖，小聲驚歎。

朱時宜眨巴著眼，輕輕應和。

這是她第二次在公司看到潘嶽。

賀瓊直入正題：“潘總時間寶貴，今天例會就先做新項目計劃討論，再做上周工作彙報。”

“按照安排好的來就行，”潘嶽閒適往後微靠，“上午我有時間。”

話到如此，賀瓊也沒再客套：“那就按例做周報。”

又是等死時間。

在場員工一個個上去彙報，這回，三個領導共同坐鎮。

空氣間彌漫著令人昏厥的氣氛。

輪到李軒彙報。

李軒精通語言藝術：“我在參與項目中負責的是推文部分，包括文案撰寫、內容設計排版。其中，我將宣傳文案以故事形式展現，反響數據......”

李軒侃侃而談，還總結了個經驗文檔，放在PPT裡，分享給大家一同學習。

賀瓊點點頭：“李軒，是這次流量聚集的功臣。”

潘嶽雙臂交叉，靠著椅背，微微偏頭。

李軒謙卑一笑，講著客套話：“哪裡哪裡，都是大家的功勞。”

潘嶽稍勾唇：“功臣。”

語氣極輕，是個肯定句。

隻是語調末處微微翹起，留下一分捉摸不透的尾巴。

李軒麵部一僵，沒由來地緊張。

他往前正了正身子，腦子緊急轉了兩秒，他擺擺手：“不敢當，潘總。還是運氣好，陰差陽錯。多虧了賀部和鐘部，以及大家的肯定。”

潘嶽輕嗯，沒有點頭：“你創意水平的進步，大家有目共睹。”

李軒稍放下心，笑著微鞠躬。

......

朱時宜沒忍住，捂著臉，偷偷翻了個白眼。

潘嶽那100分的顏值，忽然就隻剩90分了。

果然，乾一行恨一行。

當朋友變成老板，也是萬惡的資本家。

女孩的小動作，潘嶽看在眼裡。

心裡的猜測確信幾分。

他往前稍坐，掌心倒轉，指節輕輕敲了敲桌。

“你很有天賦。”潘嶽冷不丁來一句誇讚。

鐘棋側目，虛了虛眼，像是驚詫。

朱時宜抬頭望天。

她隻想讓潘嶽現場來一首，把他們所有人都變成聾子，誰也聽不見他說話。

誇一句得了，一直誇李軒是什麼意思，不得把他捧上天？

李軒雙手交叉垂前，悄悄絞在一起：“潘總過獎了。”

“不過獎，”潘嶽垂眸，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能寫出這麼清新脫俗的文章，還不算出眾？”

潘嶽驟然抬眼，直直盯向李軒：“我都以為，這文章，會是個年輕人寫的。”

朱時宜微頓。

這話......潘嶽是看出什麼了？

她忽然想起，潘嶽看到過她在辦公室寫推文。

這是老板下場，要給她正名？

朱時宜自我想象，羞澀一笑。

那多不好意思。

早知道有這好事，她早上就該爬起來，化個全妝慶祝一下。

李軒僵持著臉笑笑，打著圓場：“是公司有前景。雖然我本人已經三十五，但受企業氛圍影響，我個人依然追求創新。”

“挺好，”潘嶽沒多說，“下一個。”

他已經給過李軒機會。

是他自己，不珍惜。

想象一瞬崩塌。

朱時宜一秒聳拉，黑下臉，癟嘴。

無語的李軒，嘴炮王。

無語的潘嶽，死領導。

都是老年人！！！

一丘之貉！

惺惺相惜！

......

一圈輪下來，最後才到朱時宜彙報。

求人不如靠己，朱時宜卯足勁。

彙報邏輯照常，從任務到完成情況，再到遇到的問題與解決方案，最終形成心得總結。

朱時宜全程揚著善意的笑容：“最後一個主要任務，我和我的帶教一起，撰寫宣傳推文。”

賀瓊抬起眼，雙手抱拳撐住下巴，似乎對這個話題很關心。

她稍改彙報順序：“在撰寫過程中，我綜合考慮宣傳推廣的創意性與目的性，決定采用故事的文案形式。”

賀瓊輕斜下頭。

潘嶽神色無常。

鐘棋瞥了眼李軒。

李軒未動聲色。

“我遇到的困難如下：故事創意與宣傳目的間的邏輯性整合、讀者的閱讀習慣。”朱時宜繼續。

“解決的方法是：以MEETING的品牌文化為立意，以傳遞情緒為目的。”

“設計標語，將露營風格、樂隊特色、酒品命名等介紹融入故事，將酒吧、品牌的推廣與故事有機結合；將大段文字精簡濃縮，降低消費者閱讀門檻。”

在場些許員工，眼神透出一陣微妙。

朱時宜不卑不亢：“當然，有些問題，我依然沒有發現。比如重點信息沒有專欄介紹、文案的幽默性程度不夠......”

朱時宜彙報如常，並不針鋒相對。

可這內容的仔細程度，傻子都能聽出些許貓膩。

卻無人直白問出，那句公平性的問題。

事實如何，除了當事人之外，無人知曉，自不該介入評價。

彙報完畢，賀瓊瞥了眼潘嶽。

潘嶽低眉，額前碎發投著陰影，遮掩眸底心緒。

賀瓊收回目光，點點頭：“不錯。”

她看向李軒：“這就是團隊組的協作優勢，有任務、有問題，一起討論，共通創意。”

朱時宜內心稍軟。

雖然這話，也算打圓場。

給大家都留足了麵子——

都很好，誰也不要爭搶，都是大家的功勞。

也許，對領導而言，結果是好的，就夠了。

至於公平？眾人麵前，不要鬨得太難看，就行。

這個結果公平嗎？是不夠公平。

父母總說，社會哪有絕對的公平？

李軒道著謝，表情自然：“是的，我讓小朱和我一起討論了初步想法，也帶她學了些經驗。”

隻是討論初步想法？

狗東西。

茶言茶語。

沏茶大師。

怎麼喝了綠茶嘴還那麼臭。

罵歸罵，現實卻無法改變。

好歹，也比先前那樣，完全被排開在外要強。

這結果，已然相對公平。

要學會，見好就收。

朱時宜鞠躬。

鐘棋微皺眉。

她往前微探身，轉著筆，稍歪腦袋，對朱時宜說：“能力不錯。散會後，把你整理好的辛宇合作項目文件發我，順便發我你上周寫的文案文檔，我看看初稿終稿對比。”

潘嶽微偏頭，側視鐘棋。

朱時宜一怔。

棋姐，這是想了解真相？

但她注定隻能辜負好意：“抱歉棋姐，我文檔找不著了。”

文檔丟失，她懷疑是李軒的手筆，卻沒有證據。

鐘棋眉頭微動，也不轉筆了，語氣硬下：“工作文檔，不知道做備份嗎？你這周的工作成效，是空口無憑張口就來的？”

朱時宜抿唇：“是我的疏忽，下次不會了。”

鐘棋彆看眼。

嗚嗚。

這下，棋姐估計也不想理她了。

說不定還覺得她在誇誇其談。

“是該做好備份。”潘嶽忽然開口。

一時間，無數目光聚焦而上。

朱時宜一激靈，跟著望向潘嶽。

這下好了。

直係領導批完，上頭大領導接著批。

“但我依稀記得，”潘嶽話音一轉，“上周一，我到營銷部找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