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漫不經心。
牛馬危坐正襟。
攻略有言，這個問題，是考驗團隊契合度以及情商。
朱時宜背出官方回答：“無論上級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會及時、保質保量地完成工作任務......”
......
推開會議室門。
朱時宜重重呼出口氣。
她灌下一大口水，緩緩心情，往公司外走。
順著走廊，經過幾個麵試者，無意聽到幾人聊天。
“你是什麼學校畢業的？”
“我是澳洲留學回來的。”
“我大四，還沒畢業......”
這個沒畢業的小哥，是當地985學生。
朱時宜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現在找個牛馬工作，真就得這麼卷學曆。
看來，她還是很有可能會落選。
朱時宜默默歎口氣。
也算在意料之中。
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一種經曆，總比不行動、乾痛苦，來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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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朱時宜的郵箱裡，躺上一份offer。
郵件通知，入職時間，就在明天早上九點。
至於薪資待遇。
她是臨時實習生，薪資一般開得極低，比如上家黑心公司的兩千出頭。
但在MEETING，她工資竟然有4500！周末還雙休，如果加班還有加班費。
朱時宜嘴都要笑裂了。
她向潘嶽發信息道謝：【謝謝潘老板給我機會。】
潘嶽：【是你能力出眾。】
朱時宜被誇得心花怒放：【以後，你就真是我貨真價實的老板了。】
心情大好，朱時宜話多：【老板，有什麼職場經驗？可以傳授一下嗎。】
過兩分鐘。
潘嶽：【有。】
潘嶽：【上班記得帶個杯子。】
朱時宜呆若木雞。
看來MEETING是綠色公司，注重環保，不給多用一次性紙杯。
入職第一天。
朱時宜破天荒起個大早，心情美好，挑了條知性風灰裙，精心裝扮。
連坐地鐵，都主動給一米八大個的中學生讓座。
麵對怪姐姐的熱情，中學生表情困惑。
晨霧散去，初陽熹微。
嶄新的大廈前。
朱時宜抬著頭，中二感襲來，莫名想舉臂捏拳——
朱時宜，加油！
她相信，到公司去，她一定會變身職場偶像劇女主，勤勤懇懇，天天向上！
衝呀朱時宜！
今天開始，做個勵誌小太陽。
辦理入職手續時，朱時宜了解到。
這次共有八個實習生入職，她所在的營銷部，有三個實習生。
除了朱時宜，還有那天她聽到過的，澳洲留學回來的Vicky，以及一個男生範駿。
老員工介紹著公司部門分布、組織架構：“今後有部門協作項目時，也好做協調溝通。”
到營銷部辦公區。
負責人介紹部門職責、認識領導。
實習生們終於坐到工位，認識到自己的帶教。
派給朱時宜的帶教，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士。他長得不算高，身材均勻，笑起來很溫和。
此刻，他右手拿著個黑色保溫杯，杯口還飄著熱氣。
朱時宜揚著友好的笑：“老師您好，我叫朱時宜。”
“彆叫老師，”男人放下保溫杯，伸出手，“我叫李軒，叫我軒哥就行。”
“好的軒哥。”朱時宜自然握手。
李軒也很有分寸，隻是象征性握了握。
朱時宜覺得自己很幸運，沒遇到什麼猥瑣男同事。
他吹著熱水，喝了口，悠悠講著：“咱們啊，這個公司，規模不大，但要做的任務，一樣不會少......”
朱時宜一個勁點頭。
李軒扯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公司人少，所以部門細分化不強，營銷部雜糅了各種任務，包括市場、運營、推廣等等。
扯了好一會兒，李軒杯子裡的水見了底。
朱時宜很有眼力見：“軒哥辛苦了，我幫你打杯水吧。”
李軒伸出手拒絕：“公司招你們年輕人進來，可不是要你替我端茶倒水的。”
朱時宜簡直要痛哭流涕。
軒哥可真是個好人！
雖然有一點點囉嗦。
不過她也沒逃開被使喚。
打印合同、端茶倒水，那是一個沒少乾。
李軒偶然也喊她幫忙，但是他每次都好聲好氣，朱時宜並不覺得委屈。
職場小嘍囉，被使喚做這些事情也正常。
東乾一手、西插一腳。
夕陽落山。
六點，下班時間。
部門卻沒一個人往外走。
朱時宜也不敢走。
儘管她就隻能乾坐著，啥事兒沒有。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照常重複。
每天上班，乾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雜。
最多，就再整理整理文件。
第四天，朱時宜逃到衛生間摸魚。
洗手的時候，她隨便照了照鏡子。
一張死人臉，麵如土色，正如內心那團死灰。
第一天的光鮮亮麗，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這就是班味兒嗎？
拖著絕望的步伐，朱時宜走回工位。
李軒瞟來一眼，挪動鼠標點了幾下：“小朱呀。”
“欸，軒哥，”朱時宜馬上收拾好神情，掛著官方假笑，“我在呢。”
一聲“小朱”，一聲絕望，雜事要來了。
好在經過幾天的呼喚，她已然麻木。
“看看微信。”
她脆生生應。
點開微信，李軒發來一係列文件。
“我現在去打印。”朱時宜準備起身。
“不用，”李軒叫住她，“這些資料，你有空多看看，好好學習學習。”
朱時宜錯愕。
一一點開文件，有公司的內部資料、行業的分析報告。
“公司正在著手準備新營銷方案，”李軒解釋，“實習生參與不上核心工作，但你跟著我，我會給你安排點任務，讓你也能學到些東西。”
朱時宜大喜：“謝謝軒哥！”
終於有點正事乾！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她要讓公司知道，什麼叫做乾勁！什麼叫做年輕血液！
拖著班味兒的臉，與初入職場的腦筋，朱時宜投身資料大海。
在了解學習中，她看到了企業戰略目標：將MEETING品牌，建立成露營地行業第一未提示知名度品牌。
這個詞，品牌管理專業課學過。
朱時宜終於了然。
原來，潘嶽麵試問題的答案。
真是她說出口的真心話。
下個周一。
朱時宜參加第一次部門會議。
“新營銷方案已經審批下來。”部長賀瓊通知。
賀瓊語氣雖溫柔，做事可一點不帶猶豫，她很快做好分工。
李軒分到的，是渠道推文任務。
而他們這幾個實習生，自然是，繼續打雜。
隨即副部長鐘棋發言：“話不多說。”
她敲敲桌，語速極快：“誰先上來彙報？”
兩秒內，在場無人應答。
一片死寂。
朱時宜默默縮起腦袋，降低存在感。
“那就我點，”鐘棋雷厲風行，“秦宇。”
朱時宜鬆下口氣，這才敢悄悄探頭。
叫秦宇的部門老員工認命站起，帶著電腦上前。
若無特殊情況，營銷部的部門例會統一在周一上午，而部門內的每個員工，都要上前彙報工作進度與成效，稱為“周報”。
朱時宜沒有彙報經驗。
上周更是光打雜，根本不知道能彙報出什麼花。
她用儘畢生心血，才獨自勤勤懇懇雕出周報PPT。
整理文件？錯——協助項目重要合同統計與推進工作。
打印資料端茶倒水？錯——負責會務管理實物與後勤保障工作。
好歹也是花了大精力，朱時宜覺得，自己做的，應該不至於很差。
秦宇的彙報完畢。
朱時宜全程認真聽。
哈哈哈！
忽然感覺，她自己做的，就是一坨。
“競品分析呢？”鐘棋皺眉，“風險預測，你做得怎麼樣，自己心裡該有點數。”
秦宇抿著唇低頭：“我今天一定改好。”
“上周該做好的事情，就不該拖到這周來做。”鐘棋言辭犀利，又指出幾個問題。
朱時宜心涼了半截。
完蛋了，人家做得那麼好，都挨批。
現在還能申請病假嗎？
可汗大點兵。
一輪輪下來，該到他們實習生。
他們三個實習生，上周都是，毛都沒乾。
估計都得挨批。
先是Vicky彙報。
Vicky落落大方：“本周是我實習的第一周。除去派給我的業務數據整理、以及項目資料收集工作。”
“我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了解公司與部門業務，”PPT翻頁，“從全局上理解業務，結合公司組織架構，我明確了自己在公司所處定位......”
朱時宜傻眼。
Vicky的彙報思路，和她大相徑庭。
Vicky從業務理解展開，到個人能力匹配，最後總結收獲。
Vicky注重的，是實習對她個人的價值。
而朱時宜，在網上學的，和其他老員工一樣，更注重的，是個人對團隊的價值。
鐘棋聽完，點點頭：“跟著帶教好好乾，在新項目裡，協助好團隊，發揮你自己的長處。”
朱時宜一瞬頓悟。
領導怎麼會不知道，實習生第一周，就是來打雜的？
上級的視角裡，給打雜編得詞彙再天花亂墜，那本質，也還是打雜；對團隊的貢獻，怎麼編都是那個效果。
不如像Vicky這樣，講解實習對自身的價值，讓領導明白團隊的培養該怎麼在她身上實踐，該把她匹配到什麼樣的工作中，實現價值最大化。
“時宜。”鐘棋語氣平常。
領導喊人總用親昵的稱呼。
朱時宜耳裡，卻隻覺陰森。
閻王點名。
她邁出赴死的步伐，上去彙報。
即便心裡再亂七亂八，朱時宜都不會在台上展露。
她挺直腰板，聲線平穩，講解自己給打雜準備的高大上彙報。
朱時宜是不是瞟幾眼旁邊的鐘棋。
鐘棋鎖一次眉，朱時宜死一條命。
朱時宜決定現學現賣，在一堆瞎編亂造的詞裡，稍微擴講工作過程，即興發揮自己的理解，並硬扯上自己做這件事的能力。
“我學習思考了部門以往的活動策劃方案，從中掌握業務所需的文案風格以及策劃思路綱要......”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說的是什麼。
還好李軒給了她一點學習資料，不然扯都沒得扯。
鐘棋聽完，不置可否：“嗯。”
領導心，海底針。
朱時宜灰溜溜下台。
最後範駿彙報，他似是過於緊張，講話略磕絆。
鐘棋深吸著氣，一樣沒說什麼。
......
“散會。”
走出會議室門，朱時宜仿若新生。
太好了，逃過一劫。
而且往好處想，值得慶幸的是，還有範駿在身後。
——和她一起墊底。
甚至他可能還更慘一點。
認知一旦改觀，心情立馬晴朗。
朱時宜快樂地坐在工位，新建個摸魚文檔，準備悄悄看看中午點個什麼外賣。
“小朱啊。”李軒聲音響起。
朱時宜立馬藏好手機，抬頭應和。
李軒依然如沐春風：“你也寫一篇推文吧，就當練筆。寫完發給我，我幫你看看問題。”
朱時宜應下，假裝開心。
經過一周打磨，她早已不是那個聽到任務，就興奮勵誌的國產劇女主角。
要她看來，啥也不乾，也挺好的。
反正乾不乾事，都一樣能混個實習證明。
但作為底層小職工，朱時宜隻能接任務。
望向剛建好的、掩飾摸魚的文檔，朱時宜大腦空空。
推文？一個字寫不出。
辦公室窸窸窣窣。
她戴上耳機，企圖隔絕噪音，找點文案靈感。
這才便秘般憋出幾行字。
“......”
一小片躁動，出現在辦公區。
朱時宜沉浸憋文，沒注意。
身側須臾投下片陰影。
一隻手俠忽墜現。
朱時宜微微側目，骨節分明的手指，無聲敲桌。
她抬眼往後望，下意識摘下耳機。
雙眸闖入熟悉的麵容，耳畔，是久違的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