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時宜從來沒有這麼絕望的時刻。
她還不完全確定,卻也不敢放下戒心。
這part還有兩首歌,不能散。
朱時宜隻能穩住,坐回主唱位置,繼續“享受”,如眾星捧月。
飄忽的眼神,細略地,顯露出她心不在焉。
兩首歌唱完,朱時宜微微彎腰,宣告結束詞,卻遲遲沒有起身,仍坐在台上尬笑。
人怎麼可以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她,二十天不來,還花了小幾百看的親戚姨媽。
在她沉浸舞台的時刻,在聽眾為她鼓掌喝彩的時刻,在......不小心落入帥哥磁場的時刻——
沒有胸痛,沒有腹痛,沒有浮腫,沒有燥熱。
就這麼,毫無征兆地,來了。
雖然她不能百分百確定,可作為女生,活了這麼多年,這熟悉的感覺,無人不明了。
她哪敢站起來!萬一裙子沾染上血跡,被觀眾看了去,那她真的會尷尬一輩子。
月經,毀了她的高光時刻。
“時宜,走啦,休息會兒,”Cozy經過,拍了拍她的肩,“剛剛發揮得不錯,我發現,你特彆適合那種,乾淨,又純粹的歌。”
言語真摯,毫不吝嗇誇讚欣賞。
朱時宜心暖,卻笑得勉強:“謝謝,我坐會兒,有點累。”
Cozy一臉疑惑。
他一定是不理解,卻也勉強接受。
他點點頭,自己下了台。
朱時宜想找鬱凡幫忙,卻沒看到她人。
隻看到了,仍站在原處的潘嶽。
......
她收回目光,動動身,想想辦法。
決定多坐會,趁無人在意時再溜。
潘嶽望向台上。
Cozy摸了摸小姑娘。
小姑娘朝人笑笑。
可那笑,怎麼看起來那麼牽強?
台上已然空空,除了坐在椅子上的她。
她一會兒似欲起身,下一秒又癱回去,不明所以。
扭扭捏捏的。
潘嶽皺眉。
他定睛。
女孩畏畏縮縮,做賊似的瞟著周圍。
忽而微微起身,朝椅子處悄悄瞟去,麵色浮現淡淡的潮紅。
一隻手,一直捂著肚子。
......
潘嶽好像懂了。
......
顱內交戰。
電光石火間,他邁開長腿,走向燈控處。
“啪!”
店內燈光暗下。
朱時宜一驚。
腕處傳上一股溫熱。
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道。
......
服務員腳步猛地頓住,生怕食物和飲品撒掉。
顧客悉悉索索驚呼:“欸,怎麼了?停電了嗎?”
三五秒。
酒吧再一次亮起。
休息室門口,是張溫柔、帶著歉意的笑臉。潘嶽鞠躬:“抱歉,是我剛剛,不小心碰到燈控按鈕,對不起大家。”
說完,他又深深鞠躬。
“沒事帥哥!”原先門口處的小姐姐,率先打圓場。
“是,沒發生意外就好。”挨得近的好心顧客,甚至安撫上了潘嶽。
不過是幾秒的小失誤。何況,餐酒吧燈光,本身就晦暗,剛享受完音樂的顧客們,並不介意這點小事。
堂廳,又恢複先前的和諧。
......
休息室內。
這裡沒有彆人。
潘嶽推門而入。
朱時宜驚退兩步,背對牆壁,雙手交叉背在身後,輕輕捂住裙子,極其不自在。
潘嶽掀起眼。
小姑娘喘著氣,臉紅得似要滴血。
他定定心神,脫下皮衣外套,上前,環上她腰間。
“洗手間,出門右拐。”
女孩呆呆的,似忘了反應。
他思索會兒,吐出口氣:“算了。”
他隨手,拿了個桌上果盤裡的玩意兒。
“你站這等我會兒。”
說罷,他開門,向室外走去。
......
朱時宜愣愣接過,心跳如雷。
望向掌心。
是一顆,鮮澄澄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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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嶽一股腦走到街區便利店。
他渾身不自在,麵上,仍一臉正氣。
鬼鬼祟祟摸索到女性用品區域,掃視一圈。
貨架上,五顏六色的小包裝,亂七八糟。
潘嶽頭大。
什麼日用、夜用、二三四百的長度,應有儘有。
陷入知識盲區。他打開手機,搜索“怎麼挑選衛生巾”。
搜出來的內容很長。
一旁經過兩位女性,輕輕瞟了他一眼,帶著絲驚詫,與零星笑意。
......
猛揣起手機。
潘嶽老臉一熱,頓時紅了耳尖。
搜出來的玩意兒再也看不進去。
索性,他挑了個價格最貴、看起來最長的包裝,心一橫,拿去付款。
“要袋子嗎?”收銀員小姐姐很敬業,沒有擺出什麼奇怪的表情。
“來一個。”潘嶽拿起手機付款。
“要加五毛錢。”小姐姐邊說邊扯下一個透明塑料袋。
“沒有黑色的嗎?”潘嶽皺眉。
“沒有呢。”小姐姐笑得官方。
潘嶽:“......”
尼大爺,真想抽根煙。
走出便利店。
秋風瑟瑟,行人裹緊風衣,與他形成鮮明對比。
潘嶽隻穿著個短袖,沒有穿外套。
更令人發笑的是,他黑T的衣擺,就這麼大剌剌垂下,沒有紮進腰間,直直蓋過皮帶。
男人走姿僵硬,更是惹人注目。
要不是有那張臉撐著,怕不是會被認成二流子。
若有人仔細觀察,還能發現。
他褲袋右側,鼓著個小山包。
許是知道突兀,他手僵直在上,走路甚至都不擺臂,欲蓋彌彰。
酒吧門口。
林昶任擺著嫌棄的表情,笑到抽筋:“哥們兒,你上廁所沒穿好褲子?”
“滾。”潘嶽徑直往裡走。
休息室門再次開啟。
朱時宜抬眼,潘嶽衣衫不整。
還沒來得及疑惑,他左手關門,大步走來。
她下意識往後縮。
他右手,急不可耐。
......掏出個燙手山芋:“......你看看這個行不行。”
潘嶽伸出手,彆看臉。
瞧見潘嶽手裡的衛生巾,朱時宜一頓。
猜對了。
但怎麼這麼尷尬。
夜用480mm,他是生怕她漏。
“謝謝,”她伸手欲接,發現手裡還有橘子,“......你要嗎?”
“......”指尖擦過掌心,涼涼的。潘嶽拿上橘子,“謝謝。”
兩個原始人,以物易物,用橘子,買到衛生巾。
朱時宜邁步出門。
潘嶽還是沒有看她。
關上門,廳堂,觥籌交錯,暖流淌入心田。
她疾走去衛生間。
湧出來的血不多,隻是內褲沾了丁點,沒有滲透到外麵的裙子。
情況還算友好。
收拾好自己,朱時宜抱著潘嶽的皮衣,回休息室。
所幸潘嶽還在。
看著他裸露的手臂,朱時宜微感抱歉,她把衣服遞去:“謝謝,冷著你了。”
“沒事,”潘嶽接過,“不冷。”
他此時的穿搭,已恢複規整,極簡的黑色係下,寬肩細腰長腿,一覽無遺。他站起身,穿好外套,回歸人機出廠模式。
肚子又一咕湧。
朱時宜忙捂小腹。
死激素,彆沸騰!
空氣靜默,不知所措。
......
“身體,還行嗎?”潘嶽率先打破,“能堅持上台嗎。”
“不影響,”朱時宜擺擺手,“不疼。”
是個好姨媽。
潘嶽點點頭:“我去看數據。”
語罷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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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仍是鬱凡。
還是那麼,光彩奪目。
可這次,朱時宜察覺,她心裡的邪念,似乎淡了許多,甚至有離去之意。
餘下的,是喜歡,是欣賞。
也許,還有一絲向往。
人確實是有忌妒心的。
但此刻,她發現。人們隻是在妒忌那些,自己想要、且可能獲得,卻還未能擁有的東西。
她也能擁有高光,不是嗎?
朱時宜彎了彎唇。
......
第四場。
再次站上舞台。
朱時宜深鞠躬,坐下,翹起腿,放穩吉他。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這首,極有緣分的歌。
她笑了,朱唇輕啟。
低眉信手,續續輕彈。
琴聲躍動流轉,女聲娓娓道來。
曲畢。
朱時宜不自覺,望向原處,晦暗角落。
潘嶽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她抿了抿唇。
她就知道,她又幻想。
角落之人忽而揚首。
她正正對上,他的眼睛。
潘嶽垂眸頷首、彎唇。
一句無聲的肯定。
一如既往,溫柔、禮貌,卻疏離。
朱時宜彎眼,笑了。
想起他先前的眼神。
無論現在他是什麼表情。
她都知道,潘嶽,一定是,打心底地,欣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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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盛宴完美落幕,歡笑、擊掌、鼓舞,人群散場。
鬱凡終得閒自在,半癱在懶人沙發座上,招呼調酒師:“Neil,趁你還沒下班,給我來杯愛爾蘭咖啡。”
“凡姐,剛唱完歌,這酒度數有點高,對嗓子不好。”Neil聳聳肩,好言相勸。
“多謝關心,”鬱凡笑著,兩根手指並起敬禮,“那你看著來,我太想喝點了。”
Neil收到,給鬱凡做了杯龍舌蘭日出。
“給我也整杯吧。”林昶任跟風。
“林總喝什麼?”Neil問。
“和她一樣。”林昶任看了眼鬱凡。
他又轉頭問朱時宜:“時宜妹子能喝不?晚了Neil他們下班,可就喝不到了。”
朱時宜直勾勾盯著Neil手上的動作:“我不會喝酒。”
又舔了舔唇:“但想嘗嘗。”
“沒來過酒吧?”鬱凡道。
朱時宜點點頭。
鬱凡勾唇:“乖小孩。”
林昶任表情一僵。
“時宜喝什麼?”Neil言語親切,給她推薦,“雞尾酒特調?莫吉托、自由古巴、椰林飄香,度數都不高,口感也偏甜,你可以試試。”
“好呀好呀。”正合她意,朱時宜忙不迭地點頭。
潘嶽在Neil旁邊,示意了下。
Neil不明所以。
潘嶽邁步走來,壓低聲:“雞尾酒是冰的。”
朱時宜一怔,反應過來。
“請問有熱的酒嗎?”朱時宜問,“我生理期,喝不了冰的。”
潘嶽看了她一眼。
朱時宜歪頭,小聲說:“謝謝提醒。”
言語大方坦然。
“打住,”鬱凡伸手,“生理期,最好不要碰酒精。”
“我不知道欸,”朱時宜漲知識了,“就喝一點點,沒關係。”
“但菜單上的熱酒,度數都高。”Neil道。
“蜂蜜柚子威士忌,”潘嶽建議,“少放點酒精。”
Neil委婉難言:“少威士忌,口感可能不太好。”
“沒事兒,”朱時宜搭腔,“我不是行家,喝不出來,不會砸你招牌。”
Neil失笑,轉問:“潘總喝什麼?”
“蘋果汁,辛苦。”潘嶽溫聲淡然。
朱時宜:......
這個梗過不去了是嗎。
她開始懷疑,對方可能是故意的。
“你喝什麼果汁,”林昶任語調抑揚頓挫,“你不最能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