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1 / 1)

迷路地圖[公路] 清疏影 4997 字 2個月前

天邊綻出大片花火。

絢麗、斑斕、奪目、璨爛。

暑期遊客眾多,琴城政府不負遊客們的喜愛,每天晚上,隻要天氣好,都會公費放幾束煙花。

有那麼一瞬間,那失靈的刹車,恢複了功能。

朱時宜不禁閉上雙眼。

火樹銀花,紛紛揚揚,沸反盈天。

她好像是捕捉到了。

人的感知力,總在身體契合到靈魂的那一瞬間,被無限放大。

可當思想欲要按下快門,這種感知,卻一下,煙消雲散。

朱時宜睜開了眼。

有種虛浮的情緒,叫作,得而複失。

最後一團煙火,轉瞬即逝。

心裡的曇花,好似有一現,不過彈指一揮間。

是那種,得到的感覺。

如煙火般,稍縱即逝,無可彌留。

卻刻骨銘心。

是欲望。

朱時宜忽然確信。

感受自我,的欲望。

正視內心,的欲望。

兩眼迷離,她望向夜空。

煙火鮮豔,卻蓋不住溫柔的月亮。

月明星稀。月亮快滿月了,星星好像眨不動眼,隻有一顆不知身在何方的孤星,還能依稀看清。

“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人總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可山明明就是山,水明明就是水。

為什麼,昨晚的喧囂是寂靜的,今夜的明星是孤獨的?

——因物皆著我之色彩。

所以,“我”,是誰?

朱時宜虛了虛眼。

她好像聽到了風。

風起,浪聲大了;雲湧,黑雲散了。

她還聽見了行人的腳步,忽明忽靜,似乎是踮了踮腳,差點還沒站穩。

煙火逝去,透出最亮的星星。

她連眼睛都忘了眨。

月亮的光暈愈發模糊。

明星一旁,閃現出無數顆星辰,時明時暗,影影綽綽,細小又微弱。

卻真確、實在。

朱時宜眨了眨眼,星子突然不見了。

她不甘,更睜大雙眼,又一次,努力去,盯著那顆亮麗的星星。

其他星辰再次顯現。

“你們看,”朱時宜雙眼發酸,卻不舍得眨眼,她指著天上那顆明星,“星星。”

林昶任看去:“我怎麼沒看到?”

“一直盯著那顆星星,就能看到旁邊的好多小星星!”朱時宜發現新大陸,“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多星星。”

“我看看,”林昶任虛著眼,語氣陡然上揚,“還真有!”

潘嶽也看向了那顆星。

隻要看向那一個,就能找到不孤獨。

“放點歌吧,”朱時宜摸尋出手機,“戴耳機更有感覺,手機外放音質沒那麼好。”

“用我的,”潘嶽解鎖開屏幕,“全景音效。”

朱時宜沒客氣:“你有會員嗎?”

潘嶽:......

潘嶽:“現在充。”

朱時宜:“沒事,我有,用我的。”

潘嶽撥弄兩下,側頭,把手機一遞:“好了。”

朱時宜:......

“效率。”她豎起大拇指。

朱時宜找了幾首歌放進列表,循環播放。

“默許時間讓皺紋蔓延了,對在意的事手也握緊了。”

星眸閃爍。

身體穩穩接觸大地,像一棵樹。雖然不大,卻能向下,向上,生根、發芽。

一直伸向宇宙,鏈接星空。

“媽媽,你看那邊的三個人躺在地上在乾嘛呀?”隱約之間,朱時宜聽到一個小女孩的疑問。

確實,很奇怪吧,直板板地躺在大街。

“他們呀......哥哥姐姐,躺在海邊冥想,你想不想試一試?”出乎意料,小女孩媽媽這麼說。

“想!”小女孩奶音綿軟興奮。

嗯,可能是奇怪吧。

但那又如何,又沒礙著誰,想躺就躺了,自己舒服就好。

“因為,你會,垂直活著,水平留戀著。”

人不能違背規律,躲不開時間,隻能垂直活著。

但水平留戀的,是年少。

是永恒。

......

林昶任接到一通電話。

他姥姥說他到琴城都不給她打招呼,生氣了,喊他明天必須回去吃飯。

“完,明天還得工作呢,”林昶任有些無奈,“我家離這遠的很,開車得快倆小時,就是怕我姥兒喊我去吃飯,才沒和她說。”

“老太太準備那麼多飯菜,吃不完又舍不得丟,這一頓吃完,不知道她和我姥爺兩個人,又要吃幾天。”

“老一輩舍不得浪費糧食,又怕我們這些小輩餓著,”朱時宜輕輕皺眉,“但我真是看不得他們吃那些剩的。”

“是啊,每次都勸,但沒辦法,”林昶任起身,拍著身上的沙,“隻能明天早點去,在他們沒做飯之前就阻止住。”

“老潘起來了,”林昶任搓搓沙子,給潘嶽腿上踢了腳沙,“明天一起,咱租個車,去吃午飯,下午再回來咖啡館這邊。”

“我們事情很多。”潘嶽皺了皺眉。

“我姥兒開的口,”林昶任蹲下,不由分說扯了扯潘嶽,“得給這個麵子啊。嘗嘗老頭老太手藝。”

潘嶽手一掙:“彆整這出,拉拉扯扯。”

他起身:“你開車,我在路上看方案。”

朱時宜也跟著站起來。

地上當躺板的風箏,皺了吧唧,賣相有些許邪惡。

朱時宜嫌棄撿起:“這風箏,你們要嗎?”

25塊呢,丟了老可惜。

拿著又沒用。

“不要。”林昶任搖搖頭。

倏地,他朝另頭看了幾秒。

“給我吧。”林昶任朝她伸手。

朱時宜就這麼看著,林昶任,拿著她給的風箏,朝著一個牽著小男孩的老人走。

朱時宜眉梢驚挑:“這麼社牛?”

潘嶽眼神一瞥。

朱時宜解釋:“萬一人家以為是拐小孩的咋辦?或者人家不想要,多尷尬。”

“解決了,”林昶任拍拍手上的沙,“回酒店了,打車去。”

朱時宜:......

佩服。可真是迅速。

“時宜,”林昶任抬手看看表,“你怎麼回?”

“我打車。”朱時宜答。

“好,注意安全啊,大晚上你一個人的。”林昶任點頭。

“一起吧。”潘嶽低頭看手機。

林昶任:?

“你住伴山嗎?”林昶任看向朱時宜。

朱時宜點點頭。

“這麼有緣嗎,”林昶任悠悠掃了眼潘嶽,“那正好一起,安全點。”

雖然交過心,但朱時宜也不放心上陌生人的車。

到密閉空間裡,不像這大馬路,就他們幾個的,還真不安全。

她正準備拒絕。

“省點打車費。”潘嶽忽然遞上手機,上邊顯示著打車訂單。

前方等車人數,47人。

“看好,目的地是酒店。”潘嶽點了加價叫車。

朱時宜微怔,反應過來,噗嗤一笑。

--

司機是個大叔,車裡,正激情放著DJ。

潘嶽在後座,習慣性刷掉手機軟件後台。

指尖滑觸音樂軟件,他一頓,收緊力道,鬼神差使,點了進去。

歌單靜靜躺著,海灘上放的歌。

除了後麵兩三首,是林昶任心血來潮要點的,其他,都是朱時宜的。

潘嶽往下劃了劃。

歌不多,但他基本都沒聽過。

不過有首歌,歌名看著眼熟悉。

還有點滑稽。

《大聰明》?

什麼歌起這名。

定睛一看,哦,是《太聰明》。

潘嶽無意識輕勾唇。

他想起來了,這是朱時宜在咖啡館唱的歌。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

身體早在腦子之前,誠實地,點開了相冊。

第一個,就是朱時宜唱歌的視頻。

他隨手點了進去。

輕靈女聲飄浮。

潘嶽手一抖,下意識長按音量下調鍵。

DJ聲很大,稍稍掩蓋這聲響。

可第一聲音量,加上沙灘上開好的音響環繞模式。

副駕的朱時宜回了頭。

“我怎麼好像聽到你在放歌。”朱時宜眼神帶點疑惑,圓潤星眸明亮。

她雖然有點沒聽清,但那個聲音,和她好像。

潘嶽輕嗯。

他伸出手機:“剛剛忽然想起,在咖啡館,錄了一段你唱歌的視頻,想著用來做後續宣傳。”

“抱歉,忘記和你溝通,也沒有經過你同意,”潘嶽抿唇,“你介意的話,我們馬上刪除。”

林昶任怪異瞥一眼。

什麼叫“我們”,拉上他算個什麼事兒?

“我看看。”朱時宜接過手機,調高點音量。

視頻視角不正,鏡頭時不時輕抖。

微遠處,逆光下,她的臉看不大清。

一陣海風拂過,幾縷碎發,飄忽忽,斜斜輕揚。

鏡頭一晃,對焦驟然模糊。

再聚焦起,山海,黯淡下來。

日暮餘暉卻暖亮,如粉虹。

女孩剪影如墨,隱約間,鬢角長發輕貼麵龐。

清音透亮,澆柔了天光。

世界,像一幅油畫。

“好看啊!”這東西發朋友圈,不正好裝波大的,“這也太有氛圍了,你是故意這麼拍的嗎?”

潘嶽眼皮輕掀,又落下,輕輕嗯聲。

“可以可以,能發我嗎?”

她上鏡巨醜,這美照,過於難得。

“......好,”潘嶽拿回手機,“我加你。”

朱時宜嗯嗯兩聲,翻開微信二維碼給潘嶽。

潘嶽手機猛然跳出電量警告,倒計時著,就要自動關機。

他輕皺眉,退出相冊點開微信,打開掃一掃。

車內燈光昏暗,什麼都掃不上。

手機自動關機。

“沒電了。”潘嶽眉頭皺得更深。

“沒事兒,放音樂,太耗電了,”朱時宜安慰著,“我加你吧,你電話多少?”

“我名片上麵有。”潘嶽眉頭展開。

車穩穩停在酒店前。

朱時宜下車:“對了,車費多少麻煩你跟我說下,我A給你。”

“順手的事,”潘嶽關上車門,“就當視頻宣傳費。”

順手的事?

朱時宜反問:“你剛不是這麼說的。”

“我說什麼?”潘嶽腦袋輕輕後靠。

“你說省點打車錢。”朱時宜笑得狡黠。

她明白了,潘嶽這個人,嘴冷心熱。

潘嶽移開眼:“我說。”

他轉身:“給你省點打車錢。”

......

回到房間,朱時宜一頭紮進沙發。

好累,想擺爛。

洗澡卸妝,再拖拖吧。

發朋友圈,再說吧,不想p圖,明天一定。

還有啥事沒?好像沒啥了。

真想直接躺床上......

但身上還有沙。

悲呼一聲,朱時宜捂著太陽穴。

好賴話哄著自己洗完澡,她連頭發都懶得吹,就癱倒在床上,刷起了視頻。

某件事,被某個拖延症患者,一股腦地,就這麼拋諸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