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1 / 1)

宋鹿換好衣服,從射擊中心出來,被拘在林也車子後座,逐字逐句看合同。

林也扭開一瓶氣泡水瓶蓋,“兩個騙子配合演戲,還怕被對方騙。”他把瓶子往宋鹿手邊一揚,“你放心,過了明路的夫妻,比水還乾淨。就算把我生吞活剝下去都不會拉肚子。”

“騙子”兩個字狠狠紮了宋鹿的心。她臉一白,連連搖頭,提起合同遮住下半部分眼睛,隨著她睫毛的煽動,喝水的林也在她視野中一閃一閃。手指上被他咬破的傷口還在疼。林也真是個混蛋!

三張紙的合同被宋鹿從頭到尾濾了整整三遍。

林也覺得這個寄養女可謂千人千麵,可憐巴巴的模樣、故作堅強的模樣、惺惺作態的模樣……她都有。林也就是按捺不住奚落她的衝動:“你不會覺得還有婚禮吧?該有的合同上一分一厘也不會少。不該有的就不要妄想。”

宋鹿覺得林也在生氣。這一點她很確定,但又吃不準他為什麼生氣。難不成是因為她剛才扛槍逃跑?可他也咬她手指了啊。他明明更過分。生氣的應該是她。而這份合同有問題,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稱得上莫名其妙。

十分鐘轉眼就逝,宋鹿不得不爭分奪秒:“這份合同裡寫,林先生會支持我的射擊事業,但沒有寫明具體金額。我們說好的是一千萬。這份合約不算數。我們重新簽一份合約,寫清楚具體數額。”

“不是你說算數才算算數。”林也說得舌頭打結,心裡火燒起來,“騙子全都不講誠信,所以才用合同去約束她。你說這合同不算數,學法的肯定第一個不服!我更加不是傻子,會任由你擺布。”

林也想將合同從宋鹿手裡抽出來。宋鹿用手指死死掐住合同。兩人僵持,眼神交纏,拔河一般互不妥協。可憐的三兩張薄紙眼看要粉身碎骨,和他們這才締結的婚姻一樣脆弱。

林也乾脆貼臉開大問:“那你要多少?”

宋鹿撐開眼皮,不解地盯著林也:“我不明白你的問題。不是我不清楚我要多少,而是你不清楚你要給多少。這才是這份合同最大的問題。”

副駕駛上宋飛回頭,朝林也深深看一眼,一副“你看,我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以及“看你怎麼辦”的得意樣子。

林也將玻璃瓶裡的水一飲而儘,愣愣哼一聲,“你想來個乾脆的,我也求個殺頭痛快。你說個具體數額出來,讓我看看你膽子有多肥。”

宋鹿忽然明白過來:“我聽出來了,你是懷疑我想訛你更多的錢。我沒有!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想要射擊事業出成績要花多少錢。遠遠不止一千萬!投入再多,到頭來也可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就好像,你把錢投入了一個無底洞。我覺得這樣對你不公平。”

林也黑眸轉過來,目光投在宋鹿的臉上,她執拗而緊張,敢於熱辣辣直視他的眼睛,眼皮繃得一絲不苟連睫毛都不顫,像在替主人訴說她的正直,她的瞳孔是深棕色的,把一個困惑的他攝入其中。林也吃不準她,但已經鬆開掰扯合同的手。

因為擰著一股勁兒,宋鹿抱合同整個撞進車座。她揉著暈乎乎的腦袋說:“寫清楚金額,五百萬。這是我向媽媽要的錢,我隻需要這麼多。我以後還要結婚,離異的身份、加上前夫有錢有勢會嚇走很多膽小鬼,所以五百萬是我應得的,這一點我不會客氣。”

陸飛再次回過頭,這次是朝宋鹿深深看一眼。

天道好輪回,現在輪到林也朝陸飛看,用眼神表示“你看,也不是那麼壞”以及“一切都在我的掌握”的自信。

林也在心裡盤算用什麼話去唬她堵住她的嘴:“我在美國是做投資的,不打無準備的仗。我雖然不了解射擊這個行業,但想來那些門道和其他行業也差不多。在合同確定前,要投多少錢,要怎麼投,投出來是個什麼結果,我心裡大概有個數。你乾乾淨淨在台前比賽。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來替你做。放心,也就一年,我礙不著你。”

宋鹿喊一聲:“林先生!”

林也聲音更高,壓過她一頭:“林太太,聽我把話說完。一千萬還是轉給你,就像你說的,你應得的。其他算是附贈。結了婚,在外人麵前就要扮演恩愛夫妻。如果在新婚期間馬上送你出國,爺爺會懷疑,爺爺最討厭彆人騙他。”

林也說完就後悔了。他絕不是正人君子,但該扛的罵名也不會丟到一個無助女人肩上。她隻是一個走投無路被他哄騙上歧路的棋子。還算不上什麼騙子。

“我查過了。留在國內的運動員會參加集訓,至少可以有正當理由減少我們見麵的機會。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在對你好吧?”林也一手抓住宋鹿的手腕,一手用玻璃瓶頸頂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和他再次對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她溫燙的脈搏。

宋鹿毫無畏懼地直麵他的黑眼睛,“我知道我們母女在你眼裡,做小三是婊子,翻臉不認人是騙子。我先天性的卑劣不配得到你一絲一毫的善意。可我還是請求你,不要傷害我的身體。你抓疼我的手了,林先生。”

林也算是服了宋鹿,不得不鬆手,“記住,我不會對你好,我是姓林的混蛋,我就是為折磨你而生的。實話告訴你,隻要我結婚,爺爺答應由我接管集團。這筆生意對我來說隻賺不賠。你也不用擔心我對你是另有企圖。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的目的。我也提醒過你,一千萬和母女之情你隻能選一個。你選了。我就願意為你的殘忍買單。多貴我都買。我買得起。”

宋鹿一愣。所以,比她想象得更不堪,她要配合他,從一個老人家手裡騙到天文數字般的錢。宋鹿感覺那一雙蒼老的眼睛此刻正注視著她。她渾身抖了一下。她有點害怕,更後悔。

宋鹿機械地說:“臟。”

林也丟掉玻璃瓶,伸手捏住她下巴,挑起她的腦袋來,想當場捏碎她的骨頭:“說我嗎?”

宋鹿倔強地扭掉他的手,咬牙道:“不,是我們一起臟。”

林也哂笑一下,“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們就是一對用久了的鋪蓋卷,臟得有些年頭了,一輩子都彆想洗乾淨。”

宋鹿不覺握緊拳頭,合同在她手裡漸漸揉皺了。

陸飛急得不得了:“紙!紙!說話就可以,你彆折騰紙!”

林也迫切地想吸煙,他按捺住強烈的吸煙欲望,清嗓說:“有一件事你必須記住。任何人帶你去見我爺爺,或者,勸你去見我爺爺,都不準去。你挺笨的,彆把老爺子惹不高興了。記住,有什麼事,任何事,先給我打電話報告。”

宋鹿看向陸飛,慢慢地說一個“好”字。

陸飛把頭轉回去,不再糾結那三張紙,擔心更高深的問題去了。

林也翻下袖口看手腕上的表,“你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沒有,今天就算了。我後麵還有個會。”

宋鹿很乾脆地說:“沒有了。我走。”

宋鹿下車,向前踉蹌兩步,聽到身後的車子駛離。宋鹿跑起來,想離那輛車越遠越好。就好像,離他越遠,就能把自己的卑劣遠遠拋諸腦後。宋鹿本來覺得一切似乎在變好,現在又覺得一切明顯在失控。變好變壞都在於林也那個人簡單的幾句話。人生像是無軌的電車,駛向不可預知的未來。未來、和誰的未來,真不知道會怎麼樣。她更加不知道,她這樣沒完沒了壞下去,何時會墜入真正的地獄?

到時候,還爬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