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06(1 / 1)

京雪燃冬 盧意 5137 字 3個月前

程茗打小就調皮,三四歲的時候爸媽值班忙,他有一大半時間是在陸世康單位度過的。

陸世康一個刑警,電話一接就要出警,程茗就被托付給檔案室小馬,小馬一個個案例給他當故事講,從小就鍛煉他膽子。

當然,隱去那些血腥和暴力的部分。

赫惟這兩年一直乖巧,且不是那種在不熟悉的人麵前放得開的人,平時和紀柏煊說起話來都隔著距離,上回因為一起同仇敵愾對付鐘小天,赫惟才改口叫他“老紀”。

和他相比,赫惟和程茗雖然三句話就要開杠,卻明顯更親近些。

紀柏煊也不嫉妒,他平時公司業務忙,沒少指揮程茗幫著照看妹妹,兩個人關係好再正常不過。

但前提是程茗不能把赫惟教壞。

紀柏煊一隻手提著行李箱,另一隻手牽著赫惟,語重心長:“你哥身上也不全是優點,知道的知道那是性格開朗,不知道的就會覺得被冒犯,你彆學。”

“影響這東西是潛移默化的,我也不稀罕學他。”赫惟也有自己的小驕傲。

箱子很輕,輕得像她早已消融的那點兒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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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惟月經來得早,小學五年級就初潮來襲。赫遠征是男性,自然沒有給她做過這方麵的功課,遭此突襲,赫惟一個人在廁所害怕極了。

池子裡猩紅色液體隨著衝水的動作消失不見,可她卻像是被那扇門封印在了裡麵,以為自己患了什麼大病。

幸虧班主任是個女老師,敏感又細心,不僅給赫惟送去了粉色純棉的衛生巾,還細心地在紙條上寫明了月經產生的機理。

但真正告訴她經期注意事項的人,卻是紀柏煊。

二十七歲的紀柏煊。

那之前赫惟的月經從來不準時,遲到個三五天都是常事。

許是在風中吹了幾個小時,又趕上換季,赫惟當晚便發了燒,吃完退燒藥以後溫度降了下來,但感冒卻拖拖拉拉了一周有餘。

赫惟一堆藥吃下去,生平頭一次月經居然提前了一周。

偏逢屋漏連夜雨,正好這兩天阿姨請假回老家,整棟彆墅就隻有她和紀柏煊兩個人。

慶幸的是,因著赫惟離家出走那一鬨,他最近倒是天天都回來睡。

家裡的日用品一應都是阿姨采買儲存,赫惟寄人籬下自不好意思伸手問紀柏煊要零花錢,校卡也是紀柏煊的秘書定期會幫忙充值,她沒有買衛生巾的習慣,用完了就找阿姨拿。

這天阿姨不在,她一個人鬼鬼祟祟,墊了厚厚一層紙巾在內褲裡,褲子也不敢完全提起,吊著個襠在樓下翻來找去。

紀柏煊回來的時候打包了全聚德的鴨子和烤肉,兩樣東西放在一起卷荷葉餅吃,是赫惟的最愛。

鴨架湯也鮮美,赫惟一個人就可以乾掉一碗。

紀柏煊將餐盒一一打開,剛要叫赫惟下樓就看到柱子前一抹倩影。

赫惟想逃,她沒找到阿姨存放衛生巾的地方,而且懷疑阿姨那兒也沒有儲備的庫存了,正猶豫是讓打電話向小昭求救,還是夾著腚去附近的小賣部買的時候,她感到□□一股暖流。

大事不妙!

“惟惟。”紀柏煊偏偏叫住她。

赫惟轉頭,滿麵愁容,在逞強和羞恥之中果斷選擇了後者。

“你腿長,可以跑著幫我去711買包衛生棉嘛?”赫惟咽了口唾沫,想起很久之前那位班主任和她說的話。

女性不該有什麼月經羞恥,因為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會經曆。

紀柏煊反應了一下,視線從她臉上往下移,出乎赫惟意料說了句:“來例假就彆穿緊身褲了,不透氣。”

赫惟莫名其妙,等紀柏煊提著一大包各種各樣的衛生棉回來的時候,她抓過袋子就往房裡跑。

再出來的時候,赫惟換了套居家服,終於解釋:“我剛才是擔心弄臟褲子,所以沒換衣服。”

“嗯。”紀柏煊將菜放進微波爐叮,催她:“湯還溫著,你先喝。”

赫惟當作無事發生,一頓飯吃的慢條斯理,紀柏煊問她感冒有沒有好利索,赫惟點頭,又說了些中考有關的東西。

四月底有直升班預選考試,按照赫惟平時在班級裡的排名,她也有參賽資格,但這個考試錄取率極低,紀柏煊讓她彆太有心理負擔。

“學習不是為了升學,是為了將來能真的派上用場。”紀柏煊突然來這麼一句。

他就不是個愛讀書的人,從前論文一寫一個不吱聲,赫遠征隻當他是少爺病。

學業上隻要過得去就行,紀柏煊並沒有從政的想法,這從前是紀國強一樁煩心事,後來見他實在不是那種圓滑處世的料子,又慶幸他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赫惟不懂,“不是為了升學是什麼,你拿的是結業證你很驕傲?”

紀柏煊:“不驕傲,但也不自卑。”政法大學的研究生也不是誰都能考得上的。

“切~”赫惟覺著他說這句話時的樣子和程茗很像,自信是骨子裡的。

吃完飯收拾了桌子,赫惟沒立即上樓。

紀柏煊靠坐在沙發上,脖子向後仰著在做拉伸,她湊過去手肘撐在沙發靠上,主動問他周五的晚宴能不能帶上她一塊兒。

紀氏集團剛結束一樁收購案,為了慶賀,特意籌備了一場慈善晚宴,屆時京市的權貴們都會到場。

赫惟一向對這種事兒不感興趣,但是上回程茗吐槽她穿禮服土氣,說她是隻誤入天鵝湖的醜小鴨,她就一直憋著口氣。

她就想跟著去開開眼界,看看那些真正高貴的白天鵝們是什麼樣的。

紀柏煊從前應酬不斷,赫惟隻知道他忙,卻並不知曉那些使他疲憊的酒局究竟為何“缺席不得”。

聲音自他脖頸後方傳來,紀柏煊忽然偏頭與她對望,提醒她:“這幾天不要坐浴,不衛生。”

赫惟先是“啊”了一聲,後麵意識到他在說什麼,紅著耳朵點了頭。

紀柏煊又說:“這段時間彆碰涼水,如果要洗頭發的話記得吹乾再睡,還有體育課儘量請假,快中考了,我聽說初三最近在嚴抓八百米成績。”

赫惟小雞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點頭。

“如果不舒服,隨時敲我房門,我給你煮紅糖水。”印象中阿姨每個月都會煮那麼幾次紅糖水,紀柏煊猜測赫惟有痛經的毛病,不過應當不是特彆嚴重。

他的秘書周曉痛經就很嚴重,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要請假,他身為男性無法感同身受,但還是體恤下屬給人每個月加了兩天月經假。

周曉因此感激涕零。

周末的那場晚宴周曉按理說不得缺席,可是她提前請了假。

白天的班她都上不了,更遑論晚上要應付那樣的觥籌交錯。

紀柏煊自然又準了假。

想到屆時自己身邊沒個伴兒,免不了要被人拉著說場麵話,或者一杯一杯地被灌酒,還不如給赫惟上一堂藝術課呢。

這場慈善晚宴的幾件拍品大有來頭,其中有一件胸針,紀柏煊猜測赫惟一定會喜歡。

於是還真就答應帶她去參加晚宴。

但不隻是帶她,紀柏煊也順便叫上了程茗,他擔心當日自己事務繁多不能一直帶著赫惟,叮囑程茗做他的貼身保鏢。

程茗自然雀躍,他最愛這種熱鬨的場麵。

那天的後來,紀柏煊照著百度百科上麵的文字,給赫惟一條一條列舉經期的注意事項。

赫惟沒和男□□流過月經話題,在學校裡偶爾和同桌發發痛經的牢騷,也總是很小聲。記得之前有次課間,不知是哪位同學的衛生巾不慎從口袋滑落,就那麼孤零零地躺在過道裡,經過的男同學們竟然莫名其妙吹起口哨,好似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物件兒。

赫惟當時就惱了,她始終記得那個語文老師和她說過的話。

“來例假怎麼了?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來呢,難道你媽不來?”

赫惟幾步走上前去,拾起地上那片衛生巾往衛生間去,還不忘衝那兩個吹口哨的男生豎了豎中指。

赫惟以為男女有彆,男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女人的身體構造,但能做到尊重,就已經贏過了同性裡的大部分。

尤其當她第二天早起,發現她的保溫杯裡盛滿一整杯紅糖水,起床氣頓時煙消雲散。

能將語言付諸於行動,而不隻是空洞的文字關心,他又贏過了剩下的99%。

紀柏煊這人真神奇……都好成這樣了居然沒有女人喜歡。

赫惟將這歸結於他麵對生人時候的冷漠,畢竟初見時他那副漠然的樣子,任何人見了都要打怵。

她倒想看看他在社交場上的另外一副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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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惟和小昭說了自己要去參加慈善晚宴的事兒。

小昭吃飯還在校服裡夾了本言情雜誌,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她翻到某一頁問赫惟:“是不是就是這種眾星雲集、品酒鑒婊的晚會?”

“鑒……婊?”赫惟第一次聽見這詞兒。

“對啊,女主角一般參加這種宴會呢,男主肯定會提前帶女主去做造型,再給女主挑一條無比華麗的晚禮服,然後牽著女主角在萬眾矚目之下站到聚光燈下。”小昭說得繪聲繪色。

“宴會上肯定會有攪局的男配女配,比如男主的青梅,又或者前女友什麼的,給男主下藥或者給女主下藥,男主呢就是帶到她自己的房間,女主嘛肯定就是送到男配房間,然後故意讓男主看見製造誤會!”

小昭最近沉迷霸總小說,腦子裡全都是這些狗血劇情。

赫惟伸手比動作,“打住!”

“怎麼了?”

“人家那是言情小說,我這算什麼?頂多算倫理劇。”女二以後是要做她“小媽”的,她哪裡還敢造次。

小昭忽然掰正赫惟的肩膀,一雙眼睛看好戲似的緊盯著她。

赫惟被她盯得心裡發毛,“看小說看傻啦,神神叨叨的。”

小昭搖頭,“我現在特彆好奇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

“你是不是喜歡你家老紀?”

“噗-”赫惟剛咽下去的一口飯差點噴出來,眼神頃刻間變得淩厲。

“你彆瞎說啊,我當你是朋友才把這事兒告訴你的。”大河他們可都不知道。

小昭一雙眼睛裡寫滿好奇,“我看小說裡都這麼寫的,你們倆這種關係,又沒有血緣,肯定拿的是男女主的劇本。”

小昭:“你說實話,你心裡就沒有一點點喜歡他嗎?”

畢竟紀氏最年輕的董事長,商界雜誌上隔三差五就要放他的照片引流,這放在言情小說裡不得迷死一群人啊。

赫惟一臉無語,“我才十五歲,我喜歡吃喜歡喝就是不可能喜歡學習和男人。”

紀柏煊是和他爸同輩的人,她就算早戀也不可能喜歡這麼老的呀。

小昭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環顧了下四周,將雜誌收進衣服裡她才慢慢道:“咱們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有喜歡的人很正常啊,而且咱們身邊的男同學都是小屁孩兒,智障一樣,要麼就是書呆子,沒什麼意思。”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赫惟很有信心她絕不會早戀,她眼光才沒這麼低呢。

“和同齡人一比,成年人的魅力實在太顯著,就拿我自己舉例吧……”

小昭聲音再度降低,以防旁人聽了去,她乾脆端著餐盤坐到赫惟邊上,“我就喜歡我的奧數老師,他今年大三,自己勤工儉學掙生活費,又聰明又勤勞。”

“啊?”赫惟沒想到小昭也有喜歡的人。

這是在繼大河表白同班女生失敗、同桌寫在課本上的男生名字被她不小心瞥見之後,赫惟知道的又一個人。

好像大家都有喜歡的人。

小昭恰逢其時,來了句:“啊什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大家都有自己喜歡的人,等再過幾個月咱們上了高中,沒準兒還能看到在小樹林裡打啵兒的呢。”

赫惟快速搖頭,“我才不要看呢,這是不良風氣。”

“哈哈哈哈。”小昭說:“你肯定是跟你們家老紀呆得久了,說話一股家長味兒。”

不良風氣,傷風敗俗,有傷風化。

的確像是紀柏煊會說出來的詞兒。

赫惟夾筷子的動作頓住,使出程茗的殺手鐧,反著筷柄敲了敲小昭的腦袋。

“你言情小說把腦子看壞了吧,什麼我家老紀,我拿他當我爸一樣尊敬的好麼!”

“我警告你,你彆褻瀆我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