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雨03(1 / 1)

一盎司的藍 不洗小熊 6280 字 3個月前

“你把我當成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我沒有這麼想,抱歉,打擾你了。”

電話被藍夏迅速掛斷,她完全沒有辦法忍受這樣尖酸刻薄的司宸。

明明從前在一起時,他對自己的照顧並不比司理哥哥少。

藍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歎了口氣,起身回家。

要是事情最後還是解決不掉,她想,她還是回弗洛倫薩算了,把州城的一切都拋在腦後,乾脆誰也不要理。

坐在網約車裡回家的路上,藍夏接到了司宸的回電。

藍夏任由手機在腿上震動,原本不想接這個電話,但司宸兩個字映在她的瞳孔裡,久久不滅。

她還是接起了這個電話,但是不想做那個先和他說話的人。

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電話的聽筒裡就隻有微微電流聲。

“藍夏,”他輕輕歎息,語氣無可奈何,“我還沒說完,你掛什麼電話。”

“反正也是陰陽怪氣地罵我,有什麼好說的。”

真是奇怪,見不到麵打電話的時候,藍夏反而覺得和他之間的隔閡消失了。

尤其是現在她有些煩悶的時候,她說出的話竟有些孩子氣。

“剛剛你說的,結婚,是認真的嗎?”

司宸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

藍夏咬著下唇看向窗外,正巧路過江邊,不知哪位少爺在追人,煙花綻放,絢麗色彩映在了她的臉上,愛心煙花在藍夏的瞳孔裡閃動著流光溢彩。

她踟躇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實情。

她不是一個愛吃回頭草的人。在她看來,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隻要曾經有一方放棄過,那就證明壓根不會有未來。

關於與司宸結婚,在她看來完全是無奈之舉。是她沒辦法擺脫藍成文的不得已,也是她不忍心拒絕真心疼愛自己的司爺爺。

但她的提議不會有假。

她思考的時間長了一些,原本想給予肯定的答複,但開口不知怎的,卻是——“不認真又怎樣?”

司宸笑道:“不怎麼樣,無非就是我再被你拋棄一次。多餘問你這一句,你當我沒問過。”

電話掛斷,煙花在倒退,汽車駛向前方,夜空藍了又紅,紅了又綠,前方路口拐彎,回到了尋常的夏夜。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藍夏個人畫展的畫作還是沒有畫出能令她滿意的中心畫作。

如今她是國際上炙手可熱的新生代油畫家,畫展的籌備早就開始了,隻是眼下回了國,煩心事多了起來,她怎麼都靜不下心。

這幾天她幾乎沒有怎麼下過樓,餓了點外賣,亦或是網購了些速食食品,生活作息日夜顛倒,整日整夜把自己困在房裡畫畫。

然而畫布上的陰暗色彩暴露了她近期的陰鬱。

這天已經是畫了一個通宵,藍夏預備把手上這點畫完就去洗澡睡覺。

畫刷堪堪停下,門鈴響起得突兀,嚇得她鬆了手,刷子就這麼掉在地上,黃黃綠綠的色塊在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格外顯眼。

她撿起來放至一邊的矮凳上,去開門。

可視門鈴外是司宸。

藍夏有些恍惚,那天的通話不算愉快,儘管在電話上她還能趾高氣昂,但真見了他,她又沒那麼有膽量了。

仔細思考了一下,近期的確沒有和司宸有過任何聯絡,她亦沒有和他有過任何爭吵。

這麼一想,她倒沒有那麼心虛了,坦蕩地打開了房門。

司宸聽見房門響動,抬起眼來,一周沒見過的妹妹,麵頰微微消瘦,眼下烏青沒有比上次更少,頭發被她用畫筆盤起來,碎發如抽絲一般落在肩頭和脖子上,有種瘦弱而病態的冶豔。

她隻穿一條杏色吊帶長裙,長裙的裙擺被顏料的色彩在不經意間點綴。大片修長美麗的肩頸線露出,胸前薄薄的麵料也遮擋不住她裙下櫻桃的凸起。

倒是符合她隨性的人生。

隨性得能把他當成垃圾一般隨手扔掉。

“司宸哥哥,有什麼事嗎?”

藍夏一隻手還抓著門把手,大眼睛有些疲倦地看著他,眼睛因為酸澀覆上一層水光,小心翼翼詢問他,看起來可憐極了。

司宸也在無形之中放輕了自己的聲音。

“今天有彆的安排嗎?”

“沒有。”

“那好,現在八點,你收拾一下,九點我們出發去領證。”

藍夏:?

藍夏一時間語塞,司宸做事的確雷厲風行,可這是結婚啊,也這麼雷厲風行嗎?

見她半天沒有動彈,像個木頭人一樣僵在原地,司宸提醒道:“七月十號晚上十點零三分,你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你在電話裡說,要和我結婚,我想你大概是忘記了。”

“我……沒忘。”隻是誰知道你願不願意,那天在電話裡陰陽怪氣的,還以為你把我當成了永遠的仇人。

所以,現在她該做什麼?

藍夏站在門口看著司宸,忽然反應過來,把門打開了一些,邀請司宸進門。

“我那個,我收拾還要點時間,要不你進來等吧。”藍夏一邊說著一邊往旁邊讓,給司宸騰出位置來。

見司宸進來了,她關上門,快走幾步到他前麵。

“呃家裡很亂,我好幾天沒有做衛生,你就不用換鞋了,你隨便坐坐,我先……啊!”

藍夏的腳再一次踢到了那個紙箱。

短短半個月,她已經踢到那個紙箱三次,左腿一次,右腿兩次。

她的小腿已經是暴風雪中心地帶。

司宸終於知道她的腳是怎麼傷的,在家也不穿鞋,光著腳走在地板上,估計紙箱的位置就沒有變過。

他半蹲下來,撩起一點她的裙擺,看到了兩條腿上形狀不規則的兩塊烏色。

“藍夏。”

他生氣了。

藍夏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嚴肅的時候叫她的名字是什麼音調,她刻入骨髓。

“撞了兩次也不挪地方,藥也不搽。你還真是忍辱負重,臥薪嘗膽。”

藍夏:……

疼痛被她生生忍耐住,她忍著劇痛去一旁給他拿了一瓶純淨水。

“那我負荊請罪一下,請你喝水,我去洗澡了……”

“你的荊呢?”

司宸接過她遞來的水瓶,走了幾步把水瓶放在餐桌上,另一隻拿著西裝外套的手終於露出來,他提了早餐。

司宸冷冷道:“先把早餐吃了再去洗。”

“哦。”

藍夏趕緊坐下,打開他買來的中式早餐。

有包子燒麥和豆漿,都是她愛吃的。

藍夏生怕他又陰陽怪氣說些什麼,趕緊先塞了一個包子到他嘴裡。

“謝謝哥哥的早餐,你先吃。”

接著她給自己塞了一個燒麥。

司宸沒有說話,拿下包子,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和司宸比起來,藍夏就顯得要狼狽一些。

首先是司宸已經是出門的裝扮,他一身整齊西裝,臉上容光煥發,一看就知道昨晚睡了一個好覺,而藍夏就連頭發也淩亂,更彆提著裝。

她吃得很快,一是真的餓了,二是她有點害怕司宸忽然又討伐她。

最後一口早餐咽下,她立刻起身回了臥室。

藍夏在洗澡,司宸吃過早餐開始參觀她的家。這是藍成文很久前買給她的房子,供她從國外回來時小住。

但她之前回來也很少來這裡住,房子還停留在房地產商附贈的簡易裝修上。

這裡色調灰暗,這裡冰冰冷冷,這裡是全國統一裝修模式的家。

客廳裡四處堆摞著紙箱,陽台邊的畫架上是她還沒畫完的畫。

司宸垂眸看著那副畫,總體色調暗沉,天空灰暗似濃煙滾滾,湖麵碧波蕩漾,遊魚歡暢,水生植物紛雜,融彙在一起,色彩層次豐富。

司宸湊近了些,看到了滾滾黑色濃煙的來源,畫麵小鎮的某一處烈火燒得正旺,黑煙似奪人命的死神,張牙舞爪,陰暗可怖。

司宸看著那幅畫,呼吸變得緩慢,心臟有一刻是被緊緊握著的。

他出了許久神,藍夏也從臥室走了出來。

她已經打理好了自己,畫了個氣色好的淡妝,頭發洗過後梳順了,柔軟垂下,落到她的腰間,她穿一條黑色的白領裙子,斜挎著一個簡約的黑色菱格包,看起來很清麗鮮活。

隻是裙子長度隻到膝蓋,兩條腿上的烏青實在顯眼得厲害。

離九點還差兩分鐘。

司宸斂目,走至她身邊。

“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嗯嗯。”

藍夏應著,把空調關掉,在門口換上自己的鞋,剛要走,司宸拉住她的手腕。

“你等等。”

藍夏不明就裡,看著他往屋內走,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管藥。

還是他買的那管。

他蹲下,指腹上沾上淡黃色的藥膏,動作輕柔塗抹在她的烏青處。

這藥終於還是他給自己塗上了。

藍夏抿唇不說話,低頭看黑黑腦袋的他,寬闊的肩膀似乎比從前還要可靠。

“疼嗎?”他抬起頭問,“我這個力道行嗎?”

“謝謝哥哥,挺好的,我不疼。”

她的忍耐力比一般人要強,司宸默默放輕了動作。

擦好藥再出門已經是十分鐘後。

開車到民政局,排隊辦結婚證,整個過程並不算慢。或許是近年來持續下降的結婚率,工作人員的辦事效率很高。

鋼印戳下的那一刻,藍夏想,原來這就是結婚嗎?隻是兩個紅色的本本,一個鋼印,他們就是合法夫妻了。

可她沒有任何實感,甚至剛剛來民政局的這一路也會對司宸感到陌生。

她仰頭看去,司宸也正看著工作人員的動作,麵無表情。

司宸應該也對結婚這件事無感吧……

辦好證從民政局出來,司宸把結婚證交給藍夏保管,說太陽很曬,他去把車開過來。

藍夏點頭老實接過他的那一本。

她站在辦事大廳的門外廊簷下,看著晴朗碧空,雲朵像一團大大的棉花糖,似乎也將她的心充盈起來。

她還是沒有感覺出來結婚有什麼不一樣。

藍夏低頭又看了眼紅色的本子,打開手機的照相機,拍下這兩個本子,把照片發給青涵:我結婚了。

青涵秒回:!!?

青涵震驚:不兒,和誰啊?

青涵震怒:我去藍夏你一點不厚道!都領證了才告訴我!還是不是朋友了!

藍夏發去一個抱歉的表情包,接著回複:和司宸。

青涵:?你倆還真是,分了手還能結婚,真是奇觀!

藍夏:過兩天我進京請你吃飯給你賠罪。

聊到這裡,司宸的車開到她的麵前。藍夏往下走了三步階梯,打開車門坐上去。

她係好安全帶,打開結婚證確認了一下,把他的那本遞過去:“你的。”

“嗯。”司宸接過後隨意往儲物盒裡一丟,手又回到了方向盤上。

藍夏看著他的動作,沒敢說話,默默把她的這一本放進她的包裡。

“先帶你去吃午飯,然後回你家陪你收拾東西,搬去我那裡,晚上去見爺爺,一起吃晚飯,有意見嗎?”

藍夏趕緊搖頭,“沒有。”

不鹹不淡吃完飯,司宸去藍夏家裡幫著她收拾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大概是知道自己不會在這個房子裡久住,所以很多箱子都沒有拆開,隻拿了些日用品出來,所以收拾起來並不算太麻煩。

司宸多跑了兩趟,最後藍夏關水關電和司宸坐了一趟電梯下樓。

電梯裡也無言,藍夏看到司宸的額前出了些汗,想像從前一樣抬手把他的汗擦掉,想想他今天生硬的語氣,便沒有動。

司宸打開車的後備箱,扒拉了一下紙箱,將藍夏的行李箱放上去。

藍夏隨著他的動作注意到角落裡還有個黑色的行李箱,和她的行李箱是一個牌子一個係列。

話脫口而出:“這個箱子是誰的?”

司宸按下關後備箱的按鈕,繞著車子往前走,到了車上才回答:“我的。”

“你車上備著一個行李箱是做什麼?”倏然間,藍夏想到什麼,“你不會是今天早上才回來就來見我了吧?”

司宸有些燥熱,擰開純淨水瓶蓋,一口氣喝下一大半。

“你想多了。”

“哦。”

藍夏對司宸家並不陌生,這裡也曾有過他們許多的共同回憶,她沒有四處參觀,因為司宸家裡的格局基本沒有變化。

沒有打算分房睡,他們共用一個衣帽間,衣帽間裡有一大半的位置是空著的,曾經那些空著的地方也掛著她的衣服。

想必應該是司宸特意又清理出來給她用的,藍夏沒有想太多,抓緊時間收拾起來。

收拾好一切已經到了傍晚,藍夏司宸各自洗好澡換上乾淨衣服去看爺爺。

司崇輝住在大院,生活簡單,步調緩慢。

勤務兵守在大院外,藍夏看著熟悉的環境,心忽然間就安了下來。

這裡是她的家。

司崇輝早聽說兩個孩子領了證,在家裡高興了一整天,兩口子和阿姨在家裡光是做飯就花了一下午的時間。

他守在自家的小院裡,遠遠瞧見了司宸的車開過來,稍稍正了正自己的著裝,低頭一看,他就穿著一件普通白色汗衫嘛,有什麼好整理的。

副駕的車門打開,藍夏幾乎是從車上蹦下來,甜甜喊道:“爺爺!”

司崇輝這張臉上的笑意掛不住,緊緊拉著藍夏的手道:“可算是領好證了,司宸這混小子都不讓我管這件事,沒想到今天忽然告訴我你倆領好了證,搞得我還以為他在騙我。”

“哎呀,好,真好。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爺爺,爺爺幫你揍他。”

“爺爺,哥哥沒有欺負我。他對我很好的,今天還幫我搬家了。”

“嘁——個不中用的東西,搬家有什麼好說的,這不是他該做的嗎!不過態度還算誠懇,今天剛下了飛機就去找你,我們勉強可以原諒他。”

藍夏:“他今天才出差回來嗎?”

司崇輝想表現出孫子對她的重視程度,誇大道:“對啊,他昨晚覺都沒有睡好,今天一大早就回來了,先和你領了證才來見我。”

藍夏疑惑地回頭看了眼僵硬的司宸。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繁茂妖豔的月季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