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步入四月末,雲亭的天熱得越發難耐。
林桑和方倚霏躲在樹蔭下,身上沁出不少汗,有風吹過時,涼陰陰的。
過去的體育課都是跑兩圈,做完準備活動後就讓他們自由活動,打球的,躲在樹蔭下聊天玩遊戲看書的都有。
總之,體育課對他們來說是個休閒的好機會。
可上周體育老師出了場小車禍,又是手擦破皮又是腿骨折的,現在還打著石膏躺醫院,學校就調了帶其他幾個班的體育老師來帶他們。
第一節課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八百米和一千米測試。
頭頂一輪烈日,腳下是熱氣蒸騰的跑道,身後是體育老師魔鬼般的催促聲,林桑覺得自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好不容易跑完了能舒服的歇會兒,林桑沒注意那頭男生也已經開始做準備。
林桑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後,仰頭閉眼期盼著大榕樹的枝乾再多搖曳一些,再賞她一陣涼風。
涼風沒等來,倒是腳邊有個什麼東西滾了過來。
林桑低頭,一塊黑色的機械表晃動幾下,穩穩當當停在腳邊。
“幫我拿一下。”
李宇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林桑默不作聲地抬手把表往旁邊一挪,隨後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方倚霏垂眼看著緊挨在腿邊的機械表,心不在焉地說:“他應該……是讓你幫忙拿。”
林桑裝傻:“是嗎,他也沒提我名字,離誰最近就是讓誰幫忙拿的。”
方倚霏:“……”
林桑轉頭衝她一笑:“拿著吧。”
方倚霏臉上有一層薄薄的潮紅,不知是跑完步還沒恢複過來,還是羞出來的。
林桑看著她拿起機械表,用放在腿上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擦著上麵壓根不存在的灰,偷偷笑著彆開眼。
她們坐在跑道邊上,繼李宇棲後,班上有幾個男生也讓她們幫忙看表和外套。
他們丟得隨意,林桑和方倚霏把東西一一撿起來收好。
林桑低著頭,下一瞬,眼前隻剩一抹白。
校服外套內側白色的紗網材質硬,戳得她鼻頭癢。
一股淡淡的香味鑽進鼻間,很好聞,林桑沒忍住輕輕嗅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麼的莽撞,她一把扯下衣服,看著已經跑遠的人,又低頭看了看懷裡的衣服。
她有些不自在地問:“誰扔的啊?”
方倚霏:“沈聽原。”
聽到這個名字,腿上的衣服像是燙手山芋一般,林桑即刻撒手,渾身變得僵硬。
衣服袖子落了地,她又連忙提起來抖了抖,然後把衣服疊好,下意識遞給坐在一旁的方倚霏。
方倚霏人往後仰,避之不及:“給我乾嘛?”
林桑也為自己的舉動感到莫名,結巴道:“他……他應該……應該是讓你幫忙拿。”
方倚霏似是想到什麼,狡黠一笑:“罩誰頭上的就讓誰拿。”
“再說了,我跟他可不熟。”
林桑小聲反駁:“我也不熟……”
“你還不熟,他都找你問多少回題了。”
林桑:“……”
她啞口無言,隻能收回手把衣服放到腿上。
自從上次月考一戰成名後,每天都會有不少人找她討論題目,其中就有沈聽原。
林桑以為他會問聽力提分技巧,沒想到他每科都問一點,唯獨不問聽力。
他找她問問題的頻率其實不算高,屈指可數,每次交流都是他問,她講,最後以他道謝結尾。
這好像……也算不上熟,要說陌生,也算不上。
……
操場邊種了不少樹,跑道一半藏在樹蔭下,一半則暴露在烈日下,沒人想受烈日烘烤,跑到太陽下時就加速,到了樹蔭下又勻速慢跑。
林桑平時不太敢直白地看他,得之不易的機會,她的眼神貪婪地落在他身上。
看了一會兒,她倏然記起,這樣的場景,很久以前也出現過。
林桑記得那是初二上學期時的一次體育課,他們班調了課,正好碰上和沈聽原他們班一起。
當時還有林景他們班也在上體育課,操場有限,加上有個體育老師一次性得帶兩個班,就和另外一個老師商量了,把三個班的男女生合在一塊,然後分成兩組開始測跑。
當時也是女生結束後男生才開始,林桑和好友汪億涵站在操場邊,汪億涵一看到林景過來就為他加油,她和沈聽原認識,見沈聽原來了就拉著林桑,讓她跟著自己喊。
林桑那時候情竇初開,還沒學會如何隱藏心緒,光是看到沈聽原就緊張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哪還說得出話來。
隻能在心裡默默地為他一遍一遍喊著加油。
跑了大概兩圈,林景把手裡的表扔給汪億涵,說是太重了影響他擺臂。
他扔完,也有人跟著扔了一塊表過來,那人沒說話,扔完就開始衝刺。
汪億涵撿起地上的表塞進林桑手裡,笑著說:“拿著,一會兒你不敢還我去還就行。”
少年腳下不停,發絲輕揚,衣角飄蕩,像第一場春風,隻匆匆經過,卻催發無數悸動。
林桑緊緊握著手裡的表,似是這樣就能抓住那飛揚的少年,留住那場春風。
……
男生跑完後離下課還有不到五分鐘,集隊報數完後體育老師就放他們下課。
一群人一哄而散,林桑抱著懷裡的校服走到沈聽原身邊遞給他。
沈聽原接過:“抱歉,沒想到會蓋你頭上。”
“沒事。”林桑說。
喜歡一個人,但怕被察覺時,最先學會的就是麵對對方時,冷靜沉著,和麵對其他人時無異。
事後卻如戰敗的常勝將軍,扶著劍緩緩倒下。
沈聽原和遊書澗一起離開後,林桑肩膀一塌,雙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著,她在舌尖上咬了一下,又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才恢複常態。
她轉頭時,方倚霏站在她身後,雙手抱臂看著她。
她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拖長腔調道:“林桑,小秘密被我發現嘍。”
林桑無力反駁,嘴唇翕動,什麼也沒說。
方倚霏看著她呆愣的樣子笑出聲,上前一把勾著她的肩膀:“怕什麼,我的你不也知道。”
她湊到林桑耳邊,小聲說:“互相保密嘛。”
林桑縮了縮脖子:“好。”
兩人慢悠悠回到教室時,教室裡已經不少人,不是守在飲水機麵前灌水就是站在座位上拎著飲料猛灌。
林桑和方倚霏原本也打算去小賣部的,可小賣部裡人爆滿,在門口擠了半天都進不去隻能作罷。
本想著回教室接水喝,這會兒隻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將最後一杯水接走。
林桑:“……”
方倚霏:“……早知道我在小賣部擠死也買一瓶水。”
距離上課越來越近,水房又有點距離,沒人會在這個時間跑去水房搬水。
兩人回了座位,都做好了渴一節課的準備。
不一會兒,有人放了個袋子在桌上。
換過座位後林桑坐裡,而方倚霏則坐在外麵,袋子是放在方倚霏桌麵上的。
她抬頭對上李宇棲的視線,一把將東西推到林桑桌麵上。
林桑:“……?”
瞥見她的動作,李宇棲笑:“給你們買的,就當是幫我看表的謝禮。”
方倚霏“啊”了一聲,小聲嘀咕:“這樣啊。”
李宇棲點了下頭,往前走回了座位。
林桑把袋子裡的蘇打水拿出來擰鬆瓶蓋遞給她,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喝一口降降溫吧,你臉都紅了。”
方倚霏雙手捂臉輕歎道:“啊,丟死人了……”
……
晚飯過後,方倚霏和魯琳去上廁所了,林桑和適珈藍拿著碗回教室。
一進教室,林桑就發現她和方倚霏的桌麵上都放了一瓶李子園。
想到進教室前在走廊看到的人。
她下意識往窗邊看去,沈聽原像是有感應一般,轉過身斜倚在欄杆上,舉起手裡喝了一半的李子園晃了晃。
林桑看到他用口型說:“謝謝。”
她一愣,小幅度搖了搖頭,低頭把李子園收進桌肚裡。
再看過去時,目光所及隻有沈聽原挺闊修長的背影。
落日熔金下,他的發絲飄揚在空中,整個人渡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隻要她一直如他一般坦蕩,她心底的秘密,他或許就不會發現。
她就能從稀鬆平常的生活裡,獲得像今天一般的,小小的滿足。
*
又一輪月考結束,五一小長假也如期而至。
放假那天林桑到家把東西放好後就接到了林景的電話,讓她晚上出來吃飯。
約定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林桑洗了個澡把換下的衣服都洗好後才出門。
林景定的地方是一家特色石鍋魚,開在一條巷子儘頭,下了公交後還得走幾分鐘。
原本林景說要來接她的,但臨時被奶奶支去買東西,等過來估計比她還要晚幾分鐘,兩人就約好了在店裡會合。
林桑下了公交後往巷子裡走,走到一半,不知道路燈什麼時候壞了,巷子裡越來越黑。
林桑摸出手機解鎖,打開手電筒繼續往前走。
走著走著,不遠處傳來一道淒厲的貓叫聲,聽得林桑頭皮發麻。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明明天熱到穿短袖短褲還是難耐,這會兒卻讓她覺得有些冷,尤其是後背,一陣發涼。
強烈的不安湧了上來,林桑不敢再繼續走了,扭頭打算原路返回,去路口等林景。
誰知,她一轉身,身後光亮處站了幾個混混。
為首的混混頂著一頭乾枯黃發,亂糟糟的,像雞窩一樣,嘴裡叼著一支煙,眼睛半睜半閉地打量著林桑,他笑著說了什麼,林桑沒怎麼聽清,但從其餘人聽完後頓時開始不懷好意地哄笑來看,不會是什麼好話。
黃毛抬腳朝林桑走來,越靠越近,他身上濃重的酒氣熏得林桑直犯惡心。
這條巷子是個死胡同,四麵不是高牆就是緊閉的大門,這會兒打電話叫人也來不及,林桑唯一的選擇就是轉身跑到儘頭躲到店裡。
黃毛眼神赤裸直白,讓人將他內心那些齷齪的想法一覽無餘,他衝林桑吹了個流氓哨:“美女,穿這麼少出門,去見男朋友啊。”
見林桑往後退,他又道:“妹妹怎麼這麼不解風情,哥哥我是怕你冷,在關心你啊。”
“小美女獨自在大街上吹冷風我可是會心疼的。”
他浮誇地做了個心碎的動作,惹得其他人都開始起哄打趣。
“妹妹,陪哥哥喝點酒聊會兒天,怎麼樣?”
他說著,步伐邁得更快了,伸手就要抓林桑。
黃毛臉上帶著的笑令林桑一陣惡寒,她退了幾步,瞥見側邊門口豎了幾根半人高的棍子,她謹慎地往旁邊挪,伸出腿勾起一根棍子拎在手裡。
黃毛見狀大笑起來:“屁大點東西,你是準備給我撓癢癢?”
林桑緊握著手裡的棍子,雖害怕緊張到渾身發顫,還是吞了吞口水鎮定道:“你大可以過來試試。”
黃毛緩緩吐了口煙,惡狠狠地說:“小丫頭片子,還給臉不要臉了,看我不……”
狠話放到一半,黃毛悶哼一聲,捂著後腦勺扭頭大罵:“哪個憨雜種敢打你爹!”
林桑也下意識跟著看過去,沈聽原站在不遠處,一手插兜,一手拋玩著一個鵪鶉蛋那麼大的石子。
沈聽原微揚下巴,視線輕飄飄落在黃毛身上,扯出一個冷笑道:“咯咯咯的,我當是有老母雞下蛋想要嚇嚇來著。”
他頓了頓,語氣輕狂傲慢,夾了幾分諷意:“誰知道是隻臭水溝裡的老鼠和豬雜交出來的醜東西。”
變相罵人,赤裸裸的挑釁。
黃毛勃然大怒,指著他破口大罵,“你他媽的,今晚不送你見閻王老子跟你姓!”
沈聽原輕哼道:“跟我姓?你想得挺美。”
黃毛說著就衝了過去,其他幾人也很快加入,場麵一時混亂不堪。
林桑慌了神,六神無主時,眼前的畫麵忽地被撲麵而來的東西擋住,因為帶有一股略微熟悉的清香,哪怕沒看清那是什麼,林桑還是下意識抬手接了下來。
沈聽原的聲音在這時響起,“彆看,交給我,我馬上處理好。”
他溫和的嗓音像是有魔力,林桑一秒穩住心神,很快拿起手機解鎖報了警。
那幾個混混沒什麼技巧,空有一身蠻力,又都喝了酒醉到腳步虛浮,即使人多勢眾,還是落了下風。
怕過去會給沈聽原添亂,林桑和警察說明情況後,隻敢抱著他的外套停在原地。
很快,其餘人都趁機跑了,隻有黃毛被沈聽原死死摁在地上,不得動彈,也沒法逃脫。
黃毛一臉不服,喘著粗氣,混濁的眼裡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恐怖極了,“彆他媽得意,一會兒他們叫了人過來,有你求饒的時候。”
話罷,他突然盯著林桑,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到時候,老子讓你好好欣賞欣賞,這個喜歡穿這麼少出門勾引人的騷貨究竟有多帶勁。”
“她這種清/純/學/生/妹最有意思了,你還沒感……”
黃毛話未說完,就被沈聽原拽著頭發和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他一張臉緊緊貼在地麵上,嘴裡的謾罵變得含糊不清。
沈聽原抬手在他臉頰拍了拍,嗓音裡透著無儘冷意,“穿的少勾引人?”
“什麼狗屁歪理。”
“依我看,在你這種人渣眼裡,人姑娘就是裹成木乃伊也是在勾引人。”
沈聽原抓著黃毛的頭發,饒有興致道:“你運氣不錯,小爺我今天有心情,正好教教你怎麼做人,學點正理。”
黃毛“呸”了一聲:“小雜毛,輪不到你來教育老子!”
“是嗎?”沈聽原冷下臉,微眯著眼,一把將他拎起來掄到牆上。
黃毛貼著牆壁緩緩往下滑,沈聽原信步上前,一時不備,被黃毛從牆角抓的土糊了眼。
他低頭揉著眼睛,沒注意到黃毛從褲兜裡摸出一把折疊刀。
林桑一直眼睛一瞬不眨地觀察著他們,眼前閃過一抹銀色亮光,她瞪大眼睛,沒來得及細想,身體先行作出了反應。
黃毛手裡的折疊刀被林桑一棒打得飛出去老遠。
這時,沈聽原緩過來了,確認林桑沒事後,他走上前一腳將黃毛踹飛出去,又狠狠補了幾腳。
黃毛蜷縮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林桑看得一愣一愣的,低聲提醒他:“一會兒警察該來了……”
沈聽原身形明顯頓住,很快便恢複。
為了防止黃毛又耍花招,沈聽原把黃毛的手反剪在身後,再一次將人按在地麵上。
不多時,警察來了,兩人跟著去做了筆錄。
等兩人從派出所出來,林桑電話都快被林景打爆了。
電話一接通,林景焦急的聲音穿過電流傳來:“你在哪呢?”
他聲音太大,炸得林桑耳根疼,她把手機拿遠了些,抬頭看著門口的幾個大字說:“派出所。”
林景“啪”地掛了電話。
沈聽原輕聲問:“怎麼了?”
林桑看著已經掛斷的電話,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哥約了我吃飯來著,沒等到就一直找我。”
“那個……”林桑猶豫著說,“你先走吧,我等等我哥。”
她說著,將疊得整齊的外套遞給他道:“今晚謝謝你,改天方便的話,我請你吃飯吧。”
上次校園卡被他撿到說好的請他吃飯,因為沈聽原一直沒提,她也不太敢主動問,這次正好借機再提一次,因為這個小私心,林桑有些緊張,不太敢看他。
沈聽原抬手接過外套,隨手一甩,將外套掛在肩上,微微俯身道:“大晚上的,你剛剛又經曆了不好的事,多個人多份安全感,我陪你等吧。”
和偷偷喜歡的人獨處這種事,來之不易,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珍貴,讓人無限貪戀。
怕耽誤他的時間,林桑用最後一絲理智將貪欲打敗,指了指身後說:“這裡蠻安全的,我一個人沒問題。”
沈聽原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前方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車都還沒停穩林景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驚訝於他的速度,林桑頓了一瞬:“哥,你怎麼這麼快?”
林景麵上的火氣沒消,不爽道:“老子以為你被人拐了,你電話再晚接一秒我就過來報案了。”
“到底怎麼回事?”
林桑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還沒說完,林景就氣勢衝衝地往裡走。
“什麼狗屎玩意,老子非得給他剁成八百塊,全部扔茅坑!”
林桑急得立馬拉住他:“哥,這是派出所,還沒剁你可就先進去了。”
“再說了,你以前教過我幾手,我有能力自保的,這不是沒事嘛。”
“而且……”她舔了舔唇,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聽原,“他幫了我呢,真沒事。”
林景胸口不停起伏,還是氣不過,指著裡麵罵:“讓我碰上非得剁了你個龜孫子!”
林桑好說歹說才把林景勸到店裡,林景一個人灌完了一壺苦蕎茶,總算舒坦了。
見他低著頭捯飭手機,林桑試探地把菜單推了過去。
林景抬頭掃了一眼:“剛點的魚幾斤來著?”
“老板沒說啊,你不是讓他抓條夠三個人吃的麼。”林桑說。
林景嘖了一聲,起身道:“菜你們看著點,我下去再挑條魚。”
他走後,飯桌上隻剩下林桑和沈聽原。
沈聽原低頭看著手機,今晚太過戲劇,林桑這會兒才注意到沈聽原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無袖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微微鼓起,線條流暢,下搭同色係長褲,襯得他腿更加修長,腳上是熟悉的黑白撞色球鞋。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麼近的距離觀察他穿除了校服以外的衣服。
明明是同一個人,給她的感覺卻不同。
這樣的他身上多了幾分淩厲的氣息,那股被校服封印的痞勁也一覽無餘。
沈聽原坐在她對麵,林桑把菜單遞給他,他微微抬起頭,黑色鴨舌帽下一雙眼睛又清又亮:“你點吧,我不挑食。”
林桑點頭:“哦,好。”
主角是魚,所以菜單上都是一些素菜和飲料,林桑看著勾了幾個,林景帶著一群人上了樓。
服務員帶他們去了更大的包廂,林桑看著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一時間如坐針氈。
偏偏那幾個沒見過的男生還不停地和她打招呼,林桑硬著頭皮一個個應完,他們和林景聊起了天,林桑才總算得以脫身。
林桑左手邊坐了林景,右手邊則坐了沈聽原,柳靳於慢了一步沒搶到她身邊的位置,隻能發消息問她今晚碰上什麼事了。
林桑低著頭回複他,再抬起頭時,碗筷已經被人拆了用茶水燙過,整齊地擺放在她麵前。
她以為是林景弄的,沒怎麼在意,低頭打字打到一半猛然意識到什麼,往左邊看了一眼,林景碗筷上的包裝袋都還沒拆。
林桑梗著脖子轉頭,沈聽原的碗筷擺放角度和她的出奇一致,再一看,整個桌上隻有他們的碗筷是拆出來擺好的。
沈聽原倒了杯茶水,偏過頭,視線相撞,兩人都避之不及。
沈聽原拎著茶壺的手頓了一下,問她:“你要嗎?”
“不了。”久違的不自在又席卷全身,林桑收回眼,“這個,謝謝。”
“不客氣。”沈聽原說,“跟著家裡人出門吃飯的時候習慣幫他們弄好,一時順手,希望你彆介意。”
林桑臉越來越熱,她喝了口飲料才說:“沒事,我不介意。”
魚都是現殺現處理,菜都上齊了快二十分鐘服務員才端著魚上來。
服務員把魚放進石鍋後,另一個服務員立馬拿起一旁草帽一樣的蓋子蓋了上去。
石鍋魚不加一滴水,全靠蒸汽,開火前服務員特意提醒他們暫時先將椅子往後挪一些。
不多時,一陣陣白汽從草帽蓋子鑽出來,煙霧繚繞,飄向四麵八方。
鍋裡的魚撲通撲通開始沸騰,不知道是不是火力太猛,一大股白汽“嘭”的一聲鑽了出來,直勾勾往林桑的方向襲來。
林景伸出手想要護她時,有人先他一步將林桑拉了過去。
林景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看向搭在林桑肩上的那隻手。
林景:“?”
林景:“我伸手是護我妹,你伸手乾什麼?”
他在沈聽原手上拍了一下:“撒開!”
沈聽原倉皇地收回手坐正。
肩上沒了束縛,林桑腦子裡一片空白,木著身子慢慢靠回原位,一顆心砰砰直跳,緊張到好半晌才找回呼吸頻率。
林景還在等待答案,沈聽原手攏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氣定神閒地說:“下意識的反應啊,就算我旁邊坐的是你,我也會伸手,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蒸汽轟的。”
林景:“……那我還真是謝謝你。”
桌上的人都笑個不停。
林桑在一片笑聲中低垂著眼,內心抑製不住的有些低落。
是啊,人隻有麵對喜歡的人時,才會給無儘的特權和特殊關照。她從未勇敢過,甚至都沒在他麵前好好介紹過自己,那她在他眼裡,無非就是個尋常普通的同學罷了。
她怎麼能有那些過度的聯想和期待。
……
沒多久,魚熟了,服務員幫他們關了火後退出了包廂。
黑色的石鍋裡,兩條魚泡在奶白濃稠的湯裡,一股鮮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濃鬱的香味勾得方才隻顧著聊天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拆起了碗筷。
打湯的勺子在沈聽原手邊,遊書澗拆完碗筷衝他喊了一聲:“九分哥,湯勺遞我一下。”
九分哥……
林桑一聽就知道這個外號從何而來。
林景一臉稀奇,碗筷也不拆了:“九分哥?”
遊書澗笑:“他上次英語聽力考九分。”
林景更稀奇了:“不是吧哥們,我都十二分呢。”
沈聽原一臉從容:“我統共也就聽了六題,算下來,滿分呢。”
林景好笑道:“六題?你聽聽力睡著了啊?”
“沒。”沈聽原說,“上廁所出來碰上有人暈倒了,幫忙送醫院沒趕上。”
遊書澗喝了口湯:“那你又是被公開處刑又是被找去談話的時候怎麼不說。”
“指不定能放你一馬呢。”
“我就順手幫個忙,考了低分想爭回麵子到處說是因為碰上意外,一場月考而已,沒那個必要。”
沈聽原笑了一下,“再說了,也沒你說那麼嚴重,讓我幫忙的那個女老師找陳姐解釋過了,她找我去談話隻是讓我名次一下子降了彆太在意。”
“……”
林桑很早以前就知道那次考試前暈倒的女生叫什麼名字,但一直沒對上人,直到有次去上廁所聽到有人喊了那個名字,她下意識看過去發現是給沈聽原送零食的那個女生。
這麼說來,在食堂門口看到的女生是那個女生的朋友,替她給沈聽原還外套,後麵買了零食沈聽原會收下也是因為那隻是簡單的謝禮,和他平時收到的那些意義不一樣。
理出來龍去脈後,林桑莫名有些羞愧。
從楊思怡到這個女生,她為什麼老是看到他身邊有人就克製不住地往那方麵想呢。
她有些心虛地往旁邊瞟了一眼,好在沈聽原低頭吹著碗裡的湯,沒注意到她的視線。
……
吃完飯後已經臨近十一點。
其他人都走了,這會兒公交早沒了,林桑跟著林景回了鳴桐巷。
她洗漱完出來,房門被人敲響,林景站在門口,下巴朝客廳的方向一揚:“出來聊會兒。”
兩人坐在沙發上,電視還放著,卻沒聲。
看來林景一直沒上過樓。
林桑捏著懷裡的抱枕,安靜等待林景開口。
“知道我今晚為什麼突然叫我那群朋友過來嗎?”
林桑點頭:“知道。”
過去林景總覺得自己不是什麼正經人,交的朋友也和自己差不多,怕帶壞她,從不讓她跟他那群朋友接觸不說,有人甚至不知道她是林景的妹妹。
今晚她碰上那樣的事,林景一直後怕,他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守在林桑身邊,雲亭不算大,能提上名號的街道一共也就四條,每條都相交,他朋友那麼多,總有人會在某個位置,以後林桑碰上什麼事他趕不及,他們都能搭把手。
偌大的客廳裡陷入寂靜,隻有微弱的蟲鳴時不時透過窗戶傳進來。
許久之後,林景又問:“能聯係上她嗎?”
林桑歎了口氣,下巴抵在抱枕上說:“聯係不上,從我轉到一中後就一直沒聯係上。”
林景“嗯”了一聲,又是沉默。
在林桑困到眼皮子直打架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金金,幫哥個忙。”
林桑沒問是什麼,一口答應:“好。”